半个时辰之后,朱瞻壑气得要摔早膳,“你就是知道她姓胡?和没打听有什么区别?我要你这废物有何用!”
亲信元宝是长着一张稚气娃娃脸、但身材壮硕的小宦官,像是年画里抱锦鲤胖娃娃的脸缝在张飞的身体上。
元宝扑通跪地,“殿下,奴婢尽力了,知道她身份的只有皇太孙和两个幸存的护卫,其中一个还刚刚被人杀了,另一个重伤的在出事后被皇太孙的人挪出了安乐堂,连同胡姑娘一起搬到了端敬宫,严加保护,奴婢的手根本伸不过去。不过奴婢在端敬宫里有个老乡,求世子殿下给奴婢一点时间,奴婢一定能找到法子打探胡姑娘的消息。”
朱瞻壑强忍住怒气,“还不快滚!日落之前,若连她的名字都打听不出来,你就回御马监永远当一员小卒吧!”
元宝腆着一张圆润的大饼子脸滚了。
朱瞻壑气得没心情继续用早膳,去了演武场耍大刀,他和朱瞻基一样都是皇爷爷带大的孙子,永乐帝朱棣藩王出身,靠着武力从侄儿建文帝夺得皇位,登基之后屡屡御驾亲征,因而两个孙子都继承了他的尚武之风。
此时天还没亮,夜空尚有星辰,朱瞻壑在演武场挥汗如雨,干脆脱了衣衫,只穿着裤子,将长刀舞得虎虎生风。
“殿下。”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在演武堂一座假山石后响起。
朱瞻壑拖刀走过去,“你来作甚?搞了那么多麻烦,我已经厌倦给你们擦屁股了。”
来人站在假山阴影处,看不清模样,听声音是个宦官,“王爷那边传来新指令,奴婢特来禀告。王爷说皇太孙带进宫的姑娘叫做胡善祥,山东济宁人,三朝尚宫胡善围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
“王爷嘱咐殿下,胡尚宫虽离开宫廷、归隐山林十年了,但在宫中余威尚存,如果没有什么利害关系,千万不要和胡善祥结怨。要想法子拉拢胡善祥,最好将她为我所用,甘受驱使,将来对王爷的大事有利。”
朱瞻壑呵呵笑道,“难怪这个姑娘如此棘手,原来是胡尚宫的妹子。听说当年皇上夺位时,胡尚宫倒戈,给皇上送情报,还带头打开紫禁城的大门迎接皇上,皇上不费一兵一卒就登上了龙椅。可惜——”
朱瞻壑脸上的笑容蓦地一收,“你晚了一步,我为了掩盖枕头上那个血‘十’字,咬定是没有写完的‘胡’字。这个女人居然看破天机,连蒙带猜是没有写完的‘世’字,我们为此唇枪舌战几个回合,已经结怨了。都是你们办事不利索,逼得我自降身份,和一个来历不明的民女吵架!”
那人说道:“没想到婵儿平日那么机灵利索的一个人最后阴沟翻船,杀人灭口拖泥带水,还被胡善祥撞见反杀,奴婢发誓,以后不会再有此类事情发生,连累世子殿下。”
朱瞻基的猜测是对的,山东德州刺杀陷阱的幕后主使的确就是汉王父子里应外合。
永乐帝一共三个嫡子,太子朱高炽体胖多病,骑马能够把马压断腿,根本不会打仗。但是二儿子汉王朱高煦无论相貌身材还是军事才能都酷似永乐帝。
当年永乐帝起兵靖难(谋反)时,汉王是得力战将,并且屡次在永乐帝陷入包围时冲破重围,英勇解救父亲,是永乐帝最爱的儿子。
永乐帝甚至对汉王说:“你要好好努力啊 ,太子时常生病,身胖腿瘸。”
汉王以为,皇帝的意思是将来废了体弱的大哥,所以每一次打仗都豁出全力,一往无前。
毕竟,给自己打天下,自然要拼尽全力,多劳多得嘛。
可以说半个大明都是汉王打下来的,在军中颇有威望。
但是汉王等啊等,太子大哥越来越胖,越来越虚,却依然是太子,没有被废掉。
汉王不服气,屡屡鼓动大臣们上奏本废太子。
结果,把永乐帝惹火了,不仅没有废太子,还封了太子的嫡长子朱瞻基为皇太孙,是大明第二个储君。
如此一来,即使太子病死了,储位会落在朱瞻基头上,依然轮不到赫赫战功的汉王。
为了打消汉王的小心思,永乐帝还来了个釜底抽薪——把汉王远远打发到了山东青州就藩,从此汉王远离了京城这个权力中心,鞭长莫及。
但是汉王不服气啊,拼死拼活打江山,到头来小丑竟是我!
父皇画了个大饼给我,我要把画饼变成真饼。
汉王人在山东,朝中势力依旧,亲儿子汉王世子朱瞻壑也在永乐帝身边尽孝,耳聪目明,于是汉王父子里应外合,想要除掉太子和皇太孙父子。
太子在南边的都城应天府监国,他胖的连生活不能自理——他有腿疾,走路都需要四个强壮的太监搀扶,都没法独立行走,身边一堆伺候和保护的人,汉王找不到机会下手。
但是皇太孙这边有漏洞,朱瞻基为了尽快平定白莲教叛乱、恢复运河漕运而微服去了山东,汉王世子朱瞻壑岂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早就在朱瞻基身边安插了眼线,并且把此事密报给了在山东就藩的父亲,父子密谋借着白莲教之手,杀了皇太孙。
刺杀计划天衣无缝。
朱瞻壑在北平的紫禁城里脑子里甚至开始打起了皇太孙祭文的草稿。
不想当皇太孙的孙子不是好孙子。朱瞻壑也有野心。
但是皇太孙运气太好了,居然逃脱了刺杀,不知所踪。
收到“噩耗”,朱瞻壑表面淡定的继续坐镇紫禁城,内心其实慌得不行,就怕皇太孙怀疑到他头上。
朱瞻基回宫,身边还带着一个陌生女子以及两个重伤的护卫——其中一个正是和汉王里应外合计划要刺杀朱瞻基的眼线。
刺杀开始时,刺客们知道这个眼线是自己人,无论射箭还是打架的时候一直避开他的要害部位,所以他能幸存。
但是此人运气不好,仅仅几处不致命的皮外伤,却得了破伤风,高烧不止,烧得浑浑噩噩。在安乐堂当差的宫女婵儿听到他说胡话,含含糊糊好像是在说世子殿下,为了不牵扯到朱瞻壑身上,当晚就蒙面去闷死他,想要伪造成破伤风窒息而死的假象,杀人灭口,蒙混过关。
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眼线在挣扎时打翻了药盏,引起了夜游安乐堂的胡善祥的好奇心,无意中推开了虚掩的房门,还大声尖叫。
婵儿只好一刀抹了眼线的脖子,去追胡善祥。
眼线晓得自己成为了弃子,当然也不甘心,为人卖命居然是这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就蘸着自己的颈血,用最后的力气写幕后主使“世子”,可惜他只写到“十”字就咽气了,没有写完。
故,朱瞻壑一开始就咬死“胡姑娘”是凶手,他刚开始真的以为她只是一个头上长虱子、浑身鱼腥臭味的乡下野丫头呢!
真正与野丫头交锋,朱瞻壑才晓得踢到铁板了,遂要手下去查野丫头的底细,知己知彼。
朱瞻壑气极,“如果早知道她是三朝尚宫胡善围的亲妹妹,我必定先用怀柔之计,现在父王要我拉拢她,晚了,饭煮成夹生了,再回锅也无用。那野丫头必定恨死我了。”
那人说道:“那个少女不怀春?殿下风姿俊朗,施以手段,定能哄得她回心转意。”
朱瞻壑冷笑:“父王要我牺牲色相?”
那人说道:“殿下是男人,不吃亏。”
朱瞻基:她勾引我!
朱瞻壑:我要勾引她!
胡善祥:我只想升官搞事业一人独自美丽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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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