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江听卢易声音很急,以为出了什么事,立刻看向他。
只见那人好好站在林道上,正盯着他看。
“怎么了?”彭江走去问他。
卢易顿了顿,说:“晚上一起喝酒吧。”
“得了吧,您老人家那胃,我可是见识过了。”彭江扫视他全身,见他真的无碍,拽着他的袖子示意他继续走。
卢易在他一侧,“我的胃好多了。酒暖一暖就能喝。”
“不要。”彭江拒绝。
“总觉得要和大家分别了,不喝酒不像那么回事。”
“又不是不回来了。”彭江撇撇嘴,“等你下次来了,我们给你接风。”
卢易盯着林子里的动静,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不知道这个下次要多久,所以他不敢说什么。今天林子里有风,带了丝冷意,卢易紧了紧衣领,看向同样缩了缩脖子的彭江,他走过去将自己的衣服脱给了他。
“干嘛?”彭江惊讶。
“热。”卢易简单说。
彭江将衣服塞回他手里,“明天就走了,再感冒可不行。这会儿热是因为你走得太急,待会儿到了林子深处,非冻死你不可。”
“感冒了不就……”
没等卢易说完,彭江给他披上了衣服,“快穿上,一会儿真冻感冒了。这天儿一会儿一个样。”
卢易吁了口气,穿好了衣服。
如彭江所说,进入林子深处,空气骤冷,两人都打了个喷嚏。彭江得意地挑挑眉,“看看,要不是我经验丰富,你小子就感冒了。到时候,我看你还怎么走。”
卢易配合他点点头。
“咱们这林子到了深秋,那就跟入冬差不多。入冬了反而温度还行。所以,这个阶段是最容易感冒的,你可得注意点。”彭江领着卢易在林子里转圈,“这个时节也容易遇到黑熊,他们要在冬眠前补充体力,攻击性也很强。”
卢易和他并排而行,“这些,你以前都不同我讲。”
“现在再说这些,很可笑是吧。”彭江自嘲,“我这人总是这样,事后诸葛亮。”
“不妨事,早说晚说都是心意。我也喜欢听你说这些。”
彭江挑挑眉,“喜欢听吗?那我多给你说说。”然后,他像对待刘多金一样,搂着卢易的肩膀,指着林子的每一处地方说那里的特点。卢易认真听着,偶尔看向他的侧脸,心想自己怎么不早点认识这个人,原来,他这么有趣。
两人巡林回来,走回食堂后好多人都等着他们。柳二爷做了几道拿手好菜,准备给卢易践行。高主任没来,却送来了酒,大伙儿吆喝着要和卢易多喝几杯。
付一诺坐在人群里,他和大家已经打成一片,挥手招呼卢易坐他旁边,接过不知是谁递来的酒杯打算帮卢易挡酒。
气氛在卢易和彭江回来后达到**,大伙儿敲桌子拍手地欢呼起来。虽然他们和卢易说的话不多,但对这个‘医生’的印象很不错。加之,付一诺是个能喝能说的人,刚刚举起酒杯就和大伙熟络起来,让大家对首都来的人更加喜欢了。
彭江坐在刘多金一旁,接过酒杯等着下一轮的举杯,他斜眼看向不远处的卢易,见他的酒都被付一诺挡了下来,心里稍稍放心。他见过卢易喝冷水后的样子,可不想他再难受一次。
“喝啊。”刘多金碰碰彭江的胳膊,“想逃酒啊。”
“你大爷,我不发威,你当自己是碟子菜啊。”说着,彭江举头一杯。
刘多金当仁不让,举起杯子和他对饮起来。两人是都有心事,所以喝起酒来谁也不让谁,不一会儿两人就晃悠起来了。
他们这座林子,真正酒量好的是做过商人的柳二爷,但为了防止在饮酒期间林子里出了问题,柳二爷和小泉几人都被安排了任务,负责盯场子,不能喝。在场举杯的人酒量相似,头晕一个绝对还有第二个,谁也不怕谁。
“小彭,你告诉我,卢易走了,你是不是不开心?”刘多金凑到彭江的耳边醉醺醺地问他。
彭江捏着杯子十分用力,他努力挤了个笑出来,“我没有不开心,他能回家去,我替他高兴。”
“真的?”
彭江用身子撞了一下好奇心强的人,“真你个头,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舍不得你难过。”刘多金搂着他一个劲儿地说:“卢易属于这片林子,你相信我,他很快会再回来的。”
这次换彭江用疑问句了,“你是仙儿啊?你怎么知道他还会回来?”
“感觉。刘爷我的预感是最厉害的,你等着吧。”
“真的?”
“比金子还真。”刘多金想了想,摇摇头,“不对,比‘多金’还真。”
彭江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察觉到了疼痛,知道自己还没有喝醉,那刘多金就不是胡说八道,或许他的预感真的很准……卢易,很快会回来吧。
“多金。”彭江小声说:“你可一定要金口玉言啊。”
另一处,付一诺陪大伙儿喝酒,偶尔说些卢易的事情。大家知道卢易身体不好,就没有勉强他喝酒,围着两个人乐呵着。
“卢易的外号吗?”付一诺被问及卢易在其他地方的外号,他好好想了想,“听说你们在这里都叫他‘博士’或者‘医生’。但是,在我俩的家,大家都不喜欢逗他。卢易这个人很冷的,很难接触,不会有人当着他的面说他的外号的。”
牛牛一直喜欢卢易,这次紧紧挨着他,听付一诺聊起他俩在首都的事情,兴奋地专注力集中。“付哥,博士刚来我们这里时,给我们的印象也是这样,又冷又神秘。”
付一诺对他眨眨眼,“这就是卢易本来的样子。”
“现在还好。”牛牛说:“他跟彭哥搭档,快被彭哥同化了,偶尔还会跟我们说几句话,开开玩笑一类的。”
付一诺喷酒,“卢易开玩笑?闹呢吧。”
牛牛挠挠后脑勺,“我记得有那么一两次。”
付一诺摆摆手,“你们一定理解错了,他可能说的实话,一般人说不出口的那种,所以你们以为他在开玩笑”
“啊。”牛牛失望,以为他见到了卢易不一样的一面。
说起开玩笑,付一诺想起卢易一个外号,“我记起来了,小时候,我喜欢叫他‘小不点。’”
“怎么可能?”大伙不相信,看卢易这么个大个子在这里坐着,哪有一点‘小不点’的影子?
“真的。”付一诺笑说:“小时候,也就是小学那段时间,他个子矮的很,都是我牵着他走。后来他也不知道偷吃什么了,越窜越高,直到长成现在这个样子。”
大伙听后笑了起来。付一诺发现大伙喜欢听他说这个,就又讲了几个卢易小时候的趣事。他越说越开心,和大家喝的也很开心。
彭江心情不好,喝酒太快就醉了。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扶着刘多金的肩膀站稳,盯着笑声一片的场合觉得不适合自己,就先离开了酒桌。
“去哪儿?”刘多金发现他要走。
“厕所。”他随意说了一嘴就逃离了。
明天,几个小时后,卢易就要离开了。彭江想不到任何一个能留下他的理由和借口,他知道,这是注定好的事情。即使努努力劝卢易留下个一两天,然后呢?他在这里没有牵挂所在,他的离开就是必然,他不回来也是正常的事。
如同所有离别一样,彭江很清楚,卢易走了就会慢慢忘记他们,开始自己的生活,继续和他的对胃口的朋友过日子。几年后,他可能还会想起有个叫彭江的搭档,十年后,他可能连他的样子都不会记得。
彭江不知道为什么要将这次离别想的那么遥远,但是他有这种感觉,而且很强烈。
“艹!”彭江踢了地上的土石一脚,“我他妈不想让卢易忘了我。”他对面前的草木说着心里话,“可是,我和他的每一天都是平平淡淡的,他有什么理由记住这种日子?”
连着叹气好几声,彭江无力地蹲在地上。可能是酒劲儿太猛,他又吹了风,很快,他便站不稳了。蹲下又坐下,最后,他索性躺在了附近的枯草堆,盯着夜空闪烁可见的星星,他竟然看到了卢易的脸。
若是以前,他会选择逃避思绪,让自己快点冷静下来。可是现在,卢易要走了,有什么好怕的?他只管想着他,念着他,毫无畏惧地去做这一切。
几分钟后,附近草坪传来声响。有人在彭江的耳边陪他一起躺下,那人声音很轻,动作稳又缓慢,是个没喝酒的。
“卢易,你怎么出来了?”今天彭江叫了好几次卢易的名字,他怕他以后没机会再叫了。
“见你不回去,以为你掉厕所了。”卢易竟然开了玩笑。
彭江睁眼看了看他,笑了出来,“你这样打你朋友的脸,合适吗?”
卢易回看他,“我只是不想跟其他人玩笑,彭江你,还行。”
“谢了,受宠若惊。”彭江表面淡定,心里却是波涛汹涌。卢易是什么意思,说他在他心里很特别吗?只是怎么可能,他俩只是几个月的搭档,差不多见了几次面就生了几次气吧,没啥特别的好印象留给彼此,卢易顶多会觉得他这人特烦人,不会觉得他很特别吧。
“卧槽!”彭江抬起手看了看,他的小手臂被枯枝扎了一下,虽然没流血,却也留下了痕迹。
他正打算揉揉时,卢易竟然将他的手臂拽到自己面前给他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