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落落到了外室的大厅中坐下来,接下来,她能做的,只有默默地祈祷。
清蝶略微兴奋侍立在一侧,刚转身准备去端盏茶时,却瞥见院内的一群身影,她心中猛地一跳,赶紧去拉季落落的袖子,“小姐!”
季落落抬眼,望去。
正开的门帘外,秀雅的院落中,当先一人袅袅婷婷自雨幕中走来,身后的两排婢子恭恭敬敬地跟随着。
一道春雷惊响,白光划破天际,一刹那,照得见那女人的魅惑芙蓉脸,照得见她勾起地嘴角,泛着森森冷冷的邪气,就这么的,渗透开来。
季落落就这么怔怔地看着,脑海中的记忆呼啸而来。
父亲冷漠的脸,母亲无措的神态,莲花池边肆惮无极地笑,媚雪居日日夜夜的笙歌,清雅轩日日夜夜的蜡烛泪……
“小姐,小姐!”
清蝶担忧地轻扯着她的袖子。
季落落猛地回神,却发现院中的人竟不知何时走到屋内,她拍了拍清蝶的手,示意她无需担心,然后整了整衣服,站起身来。
“不知媚姨娘深夜到此所为何事?”
“呵。”
凤媚娘有趣地看着自己前方佯装客气的人,只觉得那小姑娘的眼神让她好笑的很,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某种幼兽,明明发恨却要生生忍着。
她真想将那双眼珠子给挖出来扔着玩啊!
瞥了眼内室,她漫不经心道:“妾听说姐姐要生产了,特地赶来看有什么是帮得上忙的。”
“我娘亲无恙,有劳媚姨娘惦念,天色很晚了,媚姨娘还是回媚雪居吧,这要是一不小心沾染了风寒,可就侍奉不了父亲了!”
季落落懒得跟她周旋,直接下逐客令。
“呵,也是。我若是冻坏了哪里,季郎怕是要心疼死了。”凤媚娘掩唇一笑,风情万种,体贴道:“不过,我带了这些人对于女子产房一事也算是孰知一二,本来是给我自己用的,但是姐姐这边可耽搁不得,就让她们留下来帮点忙吧!”
说完,她眼角又瞥了眼内室,露出意味不明地笑,拂了拂袖就独自一人缓缓离去。
季落落略微疑惑地看着那离去的背影,搞不懂那女人在使什么幺蛾子,冒着雨过来就为了说几句炫耀的话?
要知道,媚雪居和清雅轩可是一个东一个西,她挺着一个大肚子从东面走到西边,现在留下几个人再回去,打什么主意呢?
季落落想不透,也不再去想,突然间,她听见内室中传来一声尖叫。
“卡…卡住了……”
季落落心口突突地发慌,下意识地猛地冲进内室。
入眼便见一片血红色,床上的季夫人已然晕厥过去不省人事,清莲连声唤道:“夫人?夫人!夫人!”
稳婆满手是血,颤抖着无助地喃喃:“怎么办?怎么办…孩子卡着了……”
季落落偏头看向那矮格,矮格上哪里还有那尊观音像?
只有矮格旁的一盆血水中,浮着一块橘子皮。
红色的,橘色的,交织交映,邪色异常。
季落落浑身发颤,神识瞬间离体,她猛地跌倒在地,“沉销,沉销……”
……
九层玲珑楼。
沉销送走季落落后便开始在平台上摆姿势。
一旦这最后一件功德善事完成后,他就会被极重天灵上之境召唤回去,在灵主面前受封,回归故土。
既然如此,他可要好好琢磨一个英姿飒爽玉树临风的姿势,以便一被召唤,就能在灵主或者灵界众生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沉销喜滋滋地想着是露出真身好呢还是露出半个真身好呢还是不露真身好呢?
想着想着绕进死胡同的时候,他便不再去想,掏出个橘子开始剥皮吃。
吃完后瞧着地上的光斑又开始想。
正想着,心口猛地一扯一浸,他倏地抬眼,琉璃眸子中映着明明暗暗的复杂光影。
沉销抬起手来掐着一算,“不好!”
话落,白光闪过,消失无影。
……
不大不小的内室中,正弥漫着低迷的气息。
季落落只觉得脑子纷纷杂杂,一时之间竟是呆坐在地上,眼里满是前边昏过去的母亲和一群群开始围上来的丫环婆子。
恍惚之间,她被人扶起。
季落落抬眼望去,白袍男子正略担忧地瞧着她,说:“别急,我会救你娘亲和你弟弟的。”
那嘴巴一开一合,慢慢地将她的神识给拉了回来,季落落猛地反扣住沉销的手,“一定要……”
沉销自信地一笑,转身将灵力向床上的人输送过去,“让她们继续。”
季落落一看就明白了。
四周的人看不到沉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仍处于慌张中。
“王婆子,麻烦你继续接生吧!”季落落定下心道。
稳婆正六神无主,一听季家小姐地话疑惑不解,刚想说什么,低头一看床上的季夫人像是突然透过气来,睁开双眼深重地喘气,她大惊,也顾不得什么,俯身下去,“下边,下边开了!夫人用力啊!”
丫鬟们回过神来,季落落赶忙道:“还不下去备着新的热水?”
“是……”
一时之间,清雅轩又开始忙碌起来。
清蝶偷偷看了眼自家小姐,心底微微嘀咕。
她方才分明是见着小姐像是抽取了生气般跌倒在地,然后突然以一个被人拉扯起来的姿势重新站了起来,对着前面的空气说了什么,就又像有了魂识一样吩咐下去,而现在,夫人确实是清醒了……
清蝶暗暗想着,肯定是小姐方才是寻着了什么东西,哎呀那些奇诡之事不可言说不可言说……
季落落也没去管后面贴身丫鬟的胡思乱想,一颗心都挂在床边两个人身上。
沉销背对着她,源源不断的白色雾气从他的掌中输送给季夫人。
过了片刻,他掐断联系,将手拢在宽大的袖中,回身道:“你放心吧,他们无恙。”
季落落大松了口气,看了眼正在生产的季夫人,她现今才算了解到女人生产就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圈。
“谢谢你沉销,幸好你及时赶到。”
“谢啥!”
沉销流转着潋滟的眸子,不急不缓道:“帮人办事我自然要帮到底,哪有中途作废的事情,方才我察觉到那观音像与我的联系掐断,就觉得不好,一看果真如此!从现在开始,我就守在这里,直到你娘亲平安剩下你弟弟后我再离开。断不会让意外再发生!”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语气有些偏冷,季落落也不是笨蛋,好好的观音像怎么说倒就倒,这其中的蹊跷她一定要在娘亲生产后查个明白!
沉销瞥了眼浮在血水上的橘子皮,敛下所有情绪,“安心吧!小姑娘家的别皱着眉头了!咱们出去等。”
“嗯。”季落落扯出一个笑。
……
位于清雅轩的一个廊角,在黑夜中泛着白幽幽的光。
一枚手掌大小的圆形事物被一只玉手持着,背面雕五头鬼脸,看不清是何长相,只觉妖邪异常,正面则光滑如镜,微波漾漾。
此时,丝丝缕缕的白色星芒正缓缓透出,又浅浅地消散于黑暗中,很明显,那白幽幽的光正是这个东西散发出来的。
玉手的主人隐在暗夜中,低低地呢喃:“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她的另一只手垂在衣袖里,不住地颤抖。
方才,她强烈地感受到那抹不同于府内的灵气从内室中传出来,那灵气微弱却带着极其强烈的生机,连她都不住地渴望。
季夫人和她腹中孩子的死是必然的,她都计划了这么久,怎么能够允许这外来的灵气打断她?
所以,她直接打翻了那灵气的生源。但是,倒是她小瞧了,那灵气如此之烈,竟将她反噬。她这手,怕是就此废了!
她并没有离去,特地将婢子们留在清雅轩,自己一人隐于暗中。她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来坏她好事!
保险起见,她拿出了那道士留下的十方沉木镜,借着府中的灵气,偷窥内室……
倒真让她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呵呵……仙灵狐啊仙灵狐……既然你来了,就别想走了……”
阴沉的声音在雨声中渐渐消散,暗夜中一抹牡丹花色裙摆摇曳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