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来过的大夫又领着药童来了。
听闻她是右耳听不见之后,老大夫一眼便知是因那一巴掌所致。
不出意外的,老大夫无声瞧了燕时嵘一眼,又是白日里那般隐晦谴责的目光。
怎能对姑娘下这么重的手。
老大夫看着仍哽咽着的姜长宁,叹息一声沉了心诊脉。
姜长宁肿着眼,忐忑的等待着,只是她的目光时不时飘向燕时嵘,像是要瞧见了他,才能安心似的。
老大夫把完脉之后又问了她的症状,姜长宁右耳嗡嗡的,得老大夫喊得大声些才能勉强听见。
一会之后,老大夫问诊结束,开了个方子让他们下去熬药,“没太大问题,平日会时常听不见,约摸半月就能恢复。”
此言一出,燕时嵘眉目松了些,朝老大夫礼貌的颔首感谢,随后让侍卫送大夫出去。
老大夫是朝着燕时嵘说的,声音也没有因顾着她而放大,于是姜长宁紧张的看着两人的嘴,但苦于读不懂唇语,只能眼巴巴的扯了扯燕时嵘的衣摆。
“大夫怎么说?”
燕时嵘微低了头,面对她含水的眸顿了顿,稍大声道:“半月后便能恢复。”
闻言,姑娘肿着的眼睛倏然弯了弯,软声低喃着安慰自己:“没聋就好…”
告知完之后,燕时嵘便想出去,但奈何只是刚抬脚便发现公主还扯着他的衣摆不放。
“公主还有何事?”
自从找到公主之后,燕时嵘觉着好像事情越变越麻烦了。
他向来内敛沉稳,但同僚皆知晓他最不喜麻烦,向来公事公办,除外之事一概不管。
一开始,他只打算找到公主并护上几天,并没有想法要去安慰那娇滴滴的公主,也没想多顾及、迁就这位公主殿下。
可偏偏,这长宁公主老是捏着他的衣摆不放,又或是像那日昏迷一样紧紧抱着他不放手,他只能在她那双分外动人的眼里,妥协似的安慰。
他似有预料,今日不可能是最后一次。
“裙子大了,你带我去买好不好?”姑娘吐出的话软绵绵的,可偏偏不是那些讨人厌的趾高气扬与理所当然,最后那尾音甚至带着些可怜巴巴的意味。
燕时嵘闻言低头,姑娘衣裙的袖子卷在手腕堆叠,的确长出了一截。
从前公主的衣裙皆为上贡的布料,衣裙也裁剪得当,的确委屈她了。
可如今还在被追杀…
燕时嵘木着脸,觉着麻烦想要拒绝。
但不知是她太会看人脸色,还是因为他半天不吭声她等得不耐烦了,姜长宁蹙了眉,轻轻的唤他:“燕时嵘?”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却瞧见目光中的姑娘嘶了一声,捧着肿得吓人的半边脸,眸光含泪楚楚的瞧着他。
“本公主都伤成这般模样了,只是想买件衣服你都不许,待回了皇兄身边,本公主定要向皇兄告状。”
旁人这般说是无理取闹,可她从头到尾一身的伤,语气软糯的,低低的带着哭腔,像是小猫似的委屈得要命。
“本公主这半年,吃不饱,不能沐浴,裙子都有味了,如今被找回来却连件合身的裙子都没有,不如让我继续在外边受苦好了…”
她见男人毫无动静,这回真是噙了泪,情真意切的背过身对着床里,独留哽咽着的不满的低泣。
是赌气的话,却也透露着她心底压抑不住的委屈。
虽是说他让侍卫给买了衣裙,可贴身的小衣没买,她沐浴后穿着那身旧衣实在难忍,但这理由无法与他明言,只好闹着要去买衣服。
她难受,也忍不住讨厌起了身后的男人。
半年来狼狈的躲避追杀,她隐忍了这么久的脾气与眼泪,似乎都在有了一个认识的并且会保护她的人之后,忍不住一点一点的爆发出来。
不讲理,且刁蛮。
燕时嵘察觉到此刻她的情绪不受控制,但…
这不是他职责之内的事。
之前被拉着衣服,被搂着脖子是没办法,如今他怎可能再让自己陷入麻烦之中。
“臣让侍卫带公主出去。”
他语气沉稳,话中却也那样不近人情。
姜长宁闻言眨眼间便落下了泪,转回来,哭红了的一双眼雾蒙蒙的瞧着他。
这还不够,姑娘趁他不备,一边哭一边握住了他的手腕,随后像是委屈的撒娇一般,小可怜似的轻轻晃了晃他的手。
“…可我想让你带我去。”
对上那双会说话的眸子,燕时嵘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墨眸同她对视着,却让人有些看不清其中情绪。
……
林城成衣铺一条街。
男人策马而来,神色不虞,瞧着不太好惹,但奈何偏偏怀中横坐着一位蒙着面纱的姑娘。
那姑娘身段窈窕,及腰长发简单用银簪轻挽,露出的眸子明亮又动人,好奇含怯的瞧着路边的小摊,那气质是普通的着装所无法掩盖的。
“到了。”
燕时嵘拉着马绳,马蹄踱来踱去缓缓停下,他先是利落翻身下马,随后抬眼看着马背上伸出手来的姑娘,抿紧了唇扶她下来。
怨他一时心软,在身后无数杀手在追赶之下,还如此大张旗鼓的带着公主来买衣服。
“银子算本公主向你借的,待我回去见着了皇兄…见着了哥哥再还你。”
姜长宁蒙着面纱,一边说着警惕的看向四周,一边下意识的靠近他。
像是离他近些才能安心。
燕时嵘没放在心上,随意的点了头向成衣铺走,但没走两步,发现公主没跟上来。
男人疑惑回眸,却见她因崴着的那条腿而缓缓挪动,见他回头,姜长宁垂了眉可怜巴巴的瞧着他。
“燕时嵘,你不帮帮我吗?”
见他甚久没动作,姜长宁皱着脸朝他伸出手。
崴着的腿实在是疼,她倒是想自己走,可偏偏疼得她的心一颤一颤的。
燕时嵘沉默了一瞬,随后沉着一张脸将人打横抱进了成衣铺。
姑娘惊讶了一下,随后揽着他的脖子弯了眼。
此时成衣铺里有不少人,突然见着有人横抱着姑娘进来,皆好奇的看了过去。
老板娘一瞧便迎了上来,“两位客人需要些什么?”
两人挑了间瞧着最气派的铺子,估摸着是林城最好的铺子了。
姜长宁在他怀中扫了这铺子一圈,随后拍了拍他结实的手臂,让他放自己下来。
戴着面纱的姑娘站稳后,男人后退了半步,老板娘眼底闪过了然,热情的对着姜长宁开口:“这位姑娘想买些什么?咱这铺子里什么都有。”
姜长宁闻言弯了眸,回身看了看燕时嵘,“你在这等我。”
俊朗沉稳的男人握着剑,无声点头。
他留在原地,姜长宁便同老板娘到了一旁,没两步老板娘便发现她腿的问题,于是便扶着她缓缓走到一旁。
“多谢。”
姜长宁面纱之上,一双眸子弯弯。
老板娘掩唇轻笑,“姑娘客气了。”
“你们这可有小衣那般贴身衣物?”
……
片刻后,老板娘将一个包裹放到她手里,乐呵呵的继续问道:“瞧着姑娘身上的衣服大了些,可要再看看衣裙?”
姜长宁自然是点头,“要看的。”
“那我便扶客人去瞧瞧可好?今日新制了件金丝襦裙,许多小姐都想买呢。”
两人从燕时嵘跟前路过,他见公主手上有个包裹,猜想着是刚买的衣裙,便想也不想的接过。
可偏偏,姑娘吓了一跳躲了过去,没让他碰着。
燕时嵘狭长的眸子微眯,疑惑的看向她。
“我自己拿便好,你在这等着。”
姜长宁涨红了脸,自然也不好解释这里头是贴身衣物。
男人仍是皱着眉,却也没有强求,收回了手继续突兀的站在成衣铺门口。
老板娘扶着姜长宁过去看衣服,不经意看着门边的男人不时瞧过来的目光,于是没忍住低声打趣:“那位公子是您的…”
拖长的声音似带着揶揄,姜长宁一愣之后,微微红了脸直摇头。
“他…他是我家侍卫。”
保护她的,说是侍卫似乎也没错。
老板娘趣笑一声,“可我瞧着,那公子的气质可不像侍卫。”
面容冷峻,气势迫人,一点不像寻常小姐家的侍卫,倒像是…京城那些大官。
而这姑娘也是,虽穿着宽大的衣裙,但言行举止之间的贵气,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学出来的。
老板娘一瞬间噤了声,随意将话题掩了过去,“姑娘快看,这金丝襦裙多衬您…”
她开铺子这么久,林城也来过不少身份尊贵之人,便也知晓有些事不是她能妄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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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贵客在她那买了不少衣裙,最后那气质出众的男人付银子时更是让老板娘乐得合不拢嘴。
只是她的猜想没错,那两位贵人走后不久,便有人拿着搜查令气势汹汹闯入她的铺子,盘问那二人面容与离开的方向。
老板娘面上惶惶,说自己在铺子里招呼客人,并不知晓他们离开的方向,而面容…男人气质出众但只在门口站着,她没多注意,而那姑娘面纱遮面更是看不清。
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领头人不悦的继续威胁,可没等他围住这家铺子多久,便有人来告知,这老板娘竟是京城首富的女儿。
领头人不悦的摔了杯,重新率了几队人分别去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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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
姜长宁高高兴兴的回来,刚换上了姜黄色的金丝绸缎裙,还没来得及多照照镜子,对门的燕时嵘就沉着一张脸敲开了她的房门。
“新皇的人追上来了,速速离开。”
姜长宁刚平静没一天的心,随着他的话又开始摇摇欲坠。
她眼看着众人忙而不乱的收拾东西,而她自己收拾了那几套仅有的衣裙,随后迅速下楼被燕时嵘抱上了马背。
众人策马离开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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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长宁迎着风沙,缩在燕时嵘冷冰冰的怀里,眸光茫然又无措。
这般遇到搜查立马逃走的日子,她经历半年有余,可今日却不同。
在她以为自己可以松一口气时,突然的启程让人清楚,这并不是结束。
姜长宁心里复杂,但更多的是说不上来的难受。
父皇母后死了,皇位被皇叔夺了,从前安宁幸福的日子仿佛就是一场们,如今她好像…没有能待的地方了。
如今唯有回到皇兄身边才是她唯一的念想,她想与皇兄团聚,可也从今日这般匆忙的启程窥见几番狼狈。
无尽的追杀不止。
至少…在皇兄想办法扳倒皇叔之前,这场追杀绝不会停止。
怀中的姑娘颤了好几下,燕时嵘皱了眉以为她怕冷,于是不动声色的解下了披风裹住了人。
省得她风寒耽误了行程。
现在:公事公办,心疼和哄是个什么东西?
以后:公主红了眼就心疼,公主装模作样的哭他就认命的低哄
这章就是奇奇怪怪的发脾气哈哈哈,或许是,那时候没有重视心理问题,之后女鹅的病会更重,下章或者是下下章就开始要牵要抱的“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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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