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速建房并不是一排一排,而是弯弯绕绕的漩涡形,当走到最外围的尽头,会看到一个三个房间大小的空房间,走到空房间的尽头,再踹,就能打通另一面连接学生那一侧的门。
四个破墙队在速建房的各处会和,变成了一只巨大无比的游行队伍,大家像挤在下操之后的楼梯间,说笑、搭肩、参观玻璃后的爹。
最后一个房间是迷宫的最中央,它被安排给了甘忘营。大家踹墙而入,正欲救人,却看见她屁股离开座位,蹲在玻璃前,拿着全班的月考排名表说小话。她爸爸是一个橄榄色皮肤的精瘦男人,也屈腿坐在玻璃旁边,跟她有说有笑地聊天。
看到同学们破门而入,她尴尬地收起排名表,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转头跟她爸爸挥了挥手:“爸,我们走了!”
她爸爸跟同学们挥手:“哈喽,胖胖的同学们,大家好哇!谢谢大家跟我女儿玩!祝大家吃好,玩好!”然后又转向甘忘营,跟她打了个响指,“去吧,好好学习好好玩!”
“爸,你忘了!打分!”
“哦哦!”她爸爸跑回桌子前,拿起打分牌,毫不犹豫地举起那个十分的牌子,“爸永远爱你,你是最好的女儿”
“我也爱你!”甘忘营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心,“你是最好的爸爸!”
她蹦蹦跳跳汇入同学们的队伍里,却没有一个人动弹。她抬起头左右看看:“怎么了?不出去?”
同学们神情怜爱:“看珍惜动物。”
“什么珍惜动物?”
“家庭幸福的小孩。”
甘忘营大笑。
此时的青稞已经从这数百人里剪出几十个精彩片断。康烁影的控诉、艺术家的拖延、甘忘营的洒脱,配以字幕和精妙的镜头切换,所有情绪一览无余。本期爆点连连,关键词有原生家庭、代际沟通、同学矛盾、消极自由、表达的歧义。光是讨论艺术家和颜阎谁对谁错就能刷出七八个讨论群。幸好颜阎提前知道情况,戴着口罩进来的,不然她必然坐呼叫中心逃进黑洞。
正当伊美滋滋地观察数据试图变现,门外“咣啷”一声。伊还以为学生砸到天上来了,抬头一看,四五个生物踹门而入,身上均带着“铁链环绕石板”的纹样:“刻石人!你已违反爬行文明保护法,跟我们走一趟吧!”
游行队一扭一扭拐出速建房。此时摄影棚还在有效回收道具,有手机的学生们随手对着这个巨大方块拍了几张照片,后来这些照片和女生宿舍拍到龙、陆家嘴渡劫等事件一起成为著名都市传说之一。
大家都知道,这次小小的反抗没有任何用。情绪的宣泄过后,她们要和这些折磨她们的人走进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同一扇窗。大家苦中作乐地嘿嘿笑着,希望彼此能活下来。颜阎兴高采烈地提议把这次活动命名为“破墙游行”,没人理她。康烁影也说了一次,大家强烈支持。
离晚自习还有一段时间,老师校长不知道关在哪。谁都不想回家挨骂,大家无言地自动回教室自习。
考完这个期末考,他们就算是高三了。高考步步紧逼。
唯有甘忘营几人在那里问天:“钱呢?钱呢?”
刘征兰宁愿揽个活也不愿意去自习:“我帮你们去要。”
呼叫中心不知道被康烁影放到哪里了,她在那边乱翻。颜阎和刘征兰只好以出去步行到莫妮卡杂货店。
律易棋、弃首和铃铛都在这里,三个人都满脸幸灾乐祸,一副乐见单位出岔子的阴险嘴脸,铃铛倒是多了几分怕被领导发现的不安。
颜阎手一伸:“说好的两千,钱呢?”
铃铛往旁边让了一步,意思是这事不归她管。
弃首在旁边把手一拍:“贪啦!”
铃铛抱着头大叫:“别这么直白!”
“这么跟你们说吧。”弃首笑容满面,“这次错误跳格子犯法了,但是这事儿吧,也有我们工作对接得不够好的责任。所以上下沆瀣一气,把这钱当封口费互相昧了。外面问就是:奖金肯定有的你看这里有交易记录,不然嘉宾肯定会告我们!实际上是两边互相转钱,并且仗着你们是爬行文明没法去起诉。”
太卑鄙了,听起来爬行文明像是他们的洗钱场一样。刘征兰冷冷道:“我要去告他们。”
弃首把手往身后递:“请。你怎么去?爬过去?”
颜阎刚想说空想文明的事,律易棋就在后面使劲儿掐她。她这才意识到这事不能外传,至少不能传给铃铛,于是赶紧闭嘴。
“总而言之,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来这儿呢,就是来干看人脸色的活。挨两句骂,然后补偿。”弃首看着她们,“你们骂够了没?”
两人点头:这事不是她的问题,骂了也没用。
弃首吊儿郎当的表情一收,微微弯下腰,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那是一个宽而圆的东西,像一只盖了盖子的笔筒,里面有一小罐荧光蓝色的液体。
“啥?”颜阎兴高采烈,“液体黄金?聪明水?全自动自杀饮料?”
铃铛小声说:“抹沙字。”
“摸傻子干嘛?”刘征兰硬要讲冷笑话。
“精神药物的一种。”铃铛真的已经无地自容,显然也为宇宙文明感到丢脸,“记得把它摆在学校的楼梯口。它能让全校的人记忆模糊,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虽然直接抹除最近的一小段记忆也不是很困难,但那种药物对身体有害是违禁品……”
“本来我会把这个当礼物送给你们聊表歉意,你们一打开,彭,就会不记得自己今天经历的事是做梦还是真相了。”弃首眼睛一眨,“但你们是我的下线,所以能勉强保住记忆。我们干的就是这种缺德事。”
颜阎奋力从后现代笑话中挣扎出来,真心询问:“这节目非播不可吗?不能拖一拖,延期一下吗?”
戏谑神情从弃首的嘴角浮现:“理论上是可以的。”
“为什么实际上不行?”
“你得问领导层为什么爱看。”
“为什么?”
“轮得到你来问领导?”
颜阎重新被笑话淹没。
刘征兰冷笑:“那还专门来跟我们说一趟干什么?”
弃首举起双手投降:“他们坏他们坏,我作为外星生物来赔礼道歉。我都觉得太野蛮了,我替你们去骂他们。”
这种打趣的态度让人有点不高兴。但弃首对领导的嫌弃实在是太真心实意,任何打工人都会产生共鸣。更何况她说完这些就接到了返工通知,叹着气回去干活了。
铃铛只是个做善后的关系户,她的下属把操场上的建材全部拆除带走,重新放出老师校长,留了个电话就坐车走了。
上车的时候,石头人巴莫魁为她打开后座车门,一个长相中性的人形生物坐在主驾驶位上。女孩子降下车窗,朝她们挥挥手,然后戴上墨镜,伴随着动次打次的音乐扬长而去。
“就不该同情关系户!”刘征兰如是评价。
晚自习前这点时间,颜阎跑回家吃了口晚饭。一边吃一边抱怨学校脑残,奶奶说怎么别人都不觉得烦就你觉得烦。颜阎腮帮子里塞满虾球,说话含含糊糊:“别人烦也不跟你说。只有你的孙女,愿意把学校的一切分享给你,这是信任,你明白吗!”
看妈妈的表情,她大概也觉得学校挺烦人。但是她身体不好,吃着饭一般懒得说话,另一种可能是奶奶做的饭太咸了祂不爱吃,以吃白饭来掩饰自己的一点点嫌弃。餐桌上照常只有颜阎眉飞色舞抑扬顿挫手脚并用。吃完饭她拎起书包直奔学校,可是还是比上课铃晚到几步。
她一头扎进教室:“报告。”
刚被放出来的孔丘本来在跟学生们说些神秘节目组的闲话,看到颜阎进来气不打一处来:“大家都在自习,你干嘛去了?”
“回家吃饭。”
“谁让你回去的?”
“放学了肯定回家啊!门卫都放了。”
孔丘懒得和她争辩,把她放进教室。颜阎穿越过道的时候,艺术家瞪了她一眼,小喇叭双手合十为她祈祷。
晚自习第一节课结束,康烁影和刘征兰跑到她们班喊她。刘征兰脸色惨白,康烁影难得带上口罩,口罩两侧有一块深色的水渍,看不出来是眼泪还是汗水。
“怎么回事?”颜阎感觉不妙。
康烁影哽咽着说:“书包丢了。”
“什么丢了?”
“呼叫中心丢了。”
颜阎后撤数步,脚跟在门槛上一绊,整个人向后仰过去,后脑勺磕在讲台边上。
周围的人都怕她死了,赶紧过来扶她。而颜阎推开所有人,扯着刘征兰康烁影跑到人迹罕至的礼堂门口,又问了一遍:“什么丢了?”
“呼叫中心丢了。”
后脑一顿顿地疼,像是有个勺子从那里挖她的脑浆。耳朵里嗡嗡嗡像是有个发动机在响,眼前一片绿芯黄边的闪烁。
她还没有说话,刘征兰先撑不住,整个人扑通一下瘫倒下去。
她重复了一遍:“呼叫中心丢了。”
根据一直在教室玩一体机的陈彦邢的证词,在康烁影、刘征兰和颜阎都出门后,教室外面进来一个成年男人,径直走到刘征兰的座位前,直接背走了她的绿书包,还对着教室里的同学们友善地笑了笑。
父亲节感恩大会前,有很多家长顺便拿走了家里孩子的书包让她们礼堂里写,所以没人觉得奇怪,甚至有人喊“叔叔好”。
康烁影跑去求飞飞和鼹鼠三姐妹。灵肉们看着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刘征兰,又看了看本来眼睛就没高光的颜阎(平时是困的,这次说不定),最后望向泪流满面咬着牙恳求它们的康烁影,它们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教室里的味道实在是太乱了,它们闻到了好几天不洗澡的高中生,好几种身体乳的致命混合,藏在暖气片里烤干的香蕉皮,还有蚂蚁们藏匿的几条荷氏。最后在集体配合中,它们终于找到一条不同寻常的信息。
很特殊的气味……大量金属?
飞飞沉思片刻,断言道:“智械。”
颜阎声音冷得掉冰碴子:“智械……那肯定是外星生物了。智械偷……不,是堂而皇之走进来,拿走了呼叫中心。”
三个人兵分三路,康烁影带领飞飞和鼹鼠们寻找气味的去向,颜阎让弓粟调监控,刘征兰找律易棋帮忙。
康烁影那边,灵肉们循着气味追出去,发现偷东西那死人一路大摇大摆出了校门走向后路,气味在路边莫名其妙就断了。飞飞稍微一思考,大叫:“坐车跑了!”
弓粟调出的监控显示,对方压根没有隐藏的意思,顶着个敦实的男人外皮进出自如,在学校里没有显示出一点异常。弓粟把学校外面小卖部的监控也调出来对比,发现这人一路走进没有监控和交通信号灯的后路,然后就不见了。
律易棋那边更慌,他听说呼叫中心不见了,当场就懵了:“这还能被偷?怎么知道的?这穷乡僻壤的还能遭贼惦记?”
“这就得问你们外星人了。”刘征兰面无表情。
“外星人和外星人不能混为一谈哈!”
“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那可是空想文明!叫人啊!”
车已经开到半道的铃铛又被她们回来,她一边让司机掉头一边喊:“早知道就不留个人电话了!”
失去了呼叫中心,三个人没法随时聚会,只好提前各回各家,打开手机拉了个群。律易棋发了个语音通话,被三个人齐齐挂断。
“你疯啦?”颜阎发来一个“指指点点”的表情包,“快高三了,半夜回家跟同学打电话?这样吧,你说话,我们打字。”
几个人连上了语音。学生关掉麦克风听。
颜阎打字发问:“不是,智械怎么会知道我们有呼叫中心?”
弓粟说:“你们没有避开摄像头呀。”
颜阎说女高中生没有这个技能!能避开人就不错人了,地球还专门有避开别人视线爬墙跳楼暗杀别人的小游戏呢。
一个滤镜拉满的女生背影头像发来一个瑟瑟发抖的表情,不用说也知道这是谁:“谁会特意翻小县城的监控?你们外星人怪癖真的很多。”
没事翻监控的弓粟感觉很委屈。
此时的铃铛终于顶着夜色回到莫妮卡杂货店门口,一个急刹之下轮胎溅起水坑里的污水。可她顾不得这些,拎着飞箱一路跑进杂货店:“什么空想文明什么跳格子的事?你手机上说的到底是什么?”
律易棋没来得及回答,她环绕一圈,非常受伤地叫起来:“你不是说都在这儿了吗?那个改造人呢?”
飞箱光幕里的弃首对她一眨眼。
“凭什么她不用回来我就要回来!视频通话不可以吗?”
“回来比较方便,谁知道你电话有没有被监听。而且她在停机坪,回来要跳格子。”
“那我呢?”
“你开车,回来就回来了。”
语音里的其他人听拌嘴听得正开心,康烁影的头像闪烁了一下:“不对。等一下。那个智械为什么一定是开车走的,不能是跳格子走的?”
弓粟的头像框下方的音量显示上升,唧唧声从里面冒出来:“大姐说,你太笨了她不想跟你说话,让我帮忙解释。后路有很多小饭馆、五金店、寿衣店,人流量不算少。在那个放学时间,很难有人在路边消失不被发现。但当时的气味确实断掉了,所以更有可能是坐车。”
“那说明它在地球常住。”刘征兰说,“不然可以直接跳格子。”
律易棋反对:“跳格子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它是需要能量的,不是双手一指,哗啦就出现了。”
康烁影很了解生活:“退一万步讲,不是在地球常住,怎么会有车?”
“退一光年讲。”刘征兰很了解城镇,“我们这儿实在没什么出租车,只能手机打顺风。要是有手机,更能证明它在地球常住了。”
在地球常住地智械,那这算外星移民,应该归铃铛管。铃铛撅着嘴想了半天,然后蔫蔫地说:“好啦,我去帮你们……毕竟是空想文明嘛,事成之后要跟我细说哦。”
弓粟声音温柔:“我会继续帮你们排查其他地区的监控。”
颜阎发来一个狗狗落泪的表情包:“谢谢大家。这份恩情直到我死了都不会忘记的。”
铃铛被莫名其妙叫回来,开了个几分钟小会,就被颜阎的一句“感谢有你”轰回去了。她愣在原地,看看笑容满面的律易棋,又看看降下一半的卷帘门,嘴巴一撇,气鼓鼓地再次上了车。
地球高中生敢这么摆弄她,主要还是看出她脾气好。她也确实如此,回去之后就跟弓粟取得了联系。
由于地质浪漫团内部的成员素质略有参差,关于弓粟在逃的消息不胫而走。但玛丽基金会一年处理那么多舆情,不能兼顾所有,居然把这事当作都市传说放过去了。
铃铛是一个纯粹的关系户,没有丝毫觉悟。只在脸上弓粟的瞬间问:“唉,你都电子生命了,能让我卡里莫名其妙多出点钱吗?”
弓粟微蹙眉头,笑着看她。
这表情像她家长辈。铃铛赶紧认错:“开玩笑的。”
弓粟和铃铛把周围的录像浅浅分析了一遍,最后锁定了一辆黑车。它在消防大队的监控里出现,向东开过去。
正好是放学时间,车流如织,它并不怎么显眼。但过了半小时,它又从学校东边的交通信号灯下穿过。那时家长们还被困在节目组里呢,更何况中间还有半小时的空白时间。
这辆车的轨迹很不对劲。弓粟把车牌号发过来,铃铛调用权限,想把车牌号和调查一下星际移民的登记车辆核对一下。
在她搜索的前一刻,办公室的大门打开了。
避开一切安保措施,畅通无阻地打开了。
巴莫魁摆动粗粗的小腿追上来,给她开车的司机更是直接拔出了脉冲枪。而门口的人只是微笑着。
“您好,彭达斯女士,愿意谈谈吗?”
标题neta《朱同在三年级丢失了超能力》,我挺喜欢的,淡淡的悲伤。
外星人一对账,都很惊讶:你是逃犯/刻石人/造物主/关系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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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高中生在高三前丢失了超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