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校往东三十米是另一片小区。小区门口有两家杂货店常年竞争,已经达到了动态平衡。
而这片竞争激烈的商业区竟然开起了第三家杂货店!
杂货店门口没有花篮也没有红毯,甚至没有开业大酬宾的横幅,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店名,上书“莫妮卡杂货店”。店里柜台后面,一个腿上打着石膏的男人跷着腿玩手机。
玻璃门被推开了,两个女生走进来。一个瘦瘦高高,鼻梁上架着一副方框黑眼镜。另一个扎着高马尾,头发奇长无比,发尾垂到腰上。
马尾女生嗓音洪亮:“你好!有冰红茶吗!”
男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边的瘦高个,很无语:“怎么又是你们?”
瘦高个纠正:“我们第一次来。”
“确实。”男人挪了挪腰带。他的身体顿时像一块玻璃那样破碎、模糊,光影在他身上扭曲,外形一层层剥落,身高拔地而起。很快,在天文台见过的那个男人出现在颜阎和刘征兰面前。
刘征兰想跑,吐槽的**绊住了她的脚:“科技高到变脸了,怎么还打石膏!”
“物流不支持,没有医疗设备。”男人说,“我才要问,你们地球的医疗没问题吗,我怕我以后留后遗症。”
“地球科技,不爽不要用!”颜阎叫。
刘征兰更想问更关键的问题:“你哪来的钱?合法吗?我们地球的经济比较脆弱,经不起瞎折腾,一不小心就金融危机了。”
“合法,合法。”男人强调,“我们在地球也有组织。你们这儿地皮不贵。”
……小县城是这样的。
离上课还有半小时。颜阎和刘征兰拉来两张椅子,坐在男人对面,互相加了联系方式。这时她们才知道,对方的名字叫:律易棋。
“你姓律?”
“我没有姓,这个就是名,音译的。”律易棋说,“这个词在我的母语里的意思是,‘不要’,是个否定词。”
非常有个性。两人严肃地在名字后面加了备注。
“你们……呃外星人来地球到底是干什么的?”“外星人”这个词太让人羞耻了,刘征兰挣扎了一会儿才说出来。
律易棋没有隐瞒的意思:“星际文明一直在关注地球这样未和星际接轨的爬行文明,只是地球太边缘了,星际文明倾注的关注不多,措施也不多。而我们……”他拖长声音,“我们是逃犯。”
刘征兰倒吸一口凉气,“星际逃犯?”
“恩。”
“你是来逃难的?”
“不。”律易棋摊手,“我们是帮助别人逃难的。”
颜阎说:“涉黑组织?”
“革命组织,叫掮木。”
颜阎肃然起敬。
“那您怎么就沦落到当逃犯了呢?”她说话带上了敬称。
律易棋没有说话,他只笑了笑:“我们的问题。”
世界大部分的革命组织都经历过逃犯阶段。颜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这也不能成为你在我朋友脑子里装炸弹的理由。”
律易棋哈哈大笑。
他实在很高,笑的时候腿差点蹬翻颜阎的椅子。
律易棋没有回答颜阎,但他说可以回答一些她们好奇的小问题。
“爬行文明是什么?”刘征兰还记得他在天文台说的话。
“就是科技水平较低的文明。”律易棋解释,“你们的能量利用率太低了,太空旅行的速度过慢,像在爬行。能使用亚光速飞行器的叫行走文明。而可以‘跳格子’的就是跳跃文明。”
“跳格子?”
“压缩两个地点之间的距离,快速到达目的地。”律易棋解释道,“和前两种行动方法比起来,这就像在跳,而不是爬或者走。”
看到两个人怀疑的表情,他没多说话,而是打开手机看了一眼:“你们还有多久去上学?”
两个人看了看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来!”律易棋用拐杖支起自己,两下跳到仓库门口,在雪碧、饼干和方便面之间灵活穿梭,刘征兰看不下去,帮残疾人从货架后面拖出一个蒙着窗帘布的巨大东西。
律易棋扯下窗帘布,一面镜子出现在眼前。
镜子十分厚重,框架是银色的金属,金属表面有一层精密的刻痕,一条刻痕的开头接着另一条的结尾,居然有一种几何学的美感。
律易棋从饮料堆里找出一个像是玩具汽车遥控器一样的东西,十指翻飞按了几个按钮。
镜子的表面如同水波一样颤抖起来,一种奇异的变化从四角蔓延到中心。整张镜子不再反射镜像,它的表面开始扭曲、蠕动,一个平面渐渐有了深度。
镜子变成了一条长长的隧道,隧道里面没有物体,只有混杂的缤纷色块,就像物体被挤压后的形态堆叠。
律易棋低下头,右手握拳抵在左手掌心上,似乎在行礼:“请吧,二位。”
变换的隧道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强烈的未知斥力般向外推着二人,似乎只要进去了就会被巫师的诅咒永远囚禁在这个迷幻的隧道里,抑或者是异界的怪物准备将她们的身体碾碎吞下。
刘征兰望着颜阎。
颜阎沉吟片刻,转头和她对视:“我要进去。”她说,“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就算进去就会死,我也一定要进去。”
刘征兰想了想:“那好吧。我和你一起去。”
律易棋笑起来:“不用这么紧张,朋友们。我先。”
他踏入隧道,整个人悬浮在镜中,身体既没有碎裂也没有消失。他向两个人伸出手示意:“来吗?”
“能不和你手拉手吗?”颜阎很嫌弃。
“隧道里的重力很混乱,我建议你们还是拉着我比较好。”律易棋说。
两个人苦着脸,最后由颜阎抓住律易棋的拐杖,刘征兰牵着颜阎。三节小火车正式进入轨道。
隧道里的重力的确很混乱,每个方向都有引力,地球土著的身体左摇右摆,就是不能站定。
律易棋鞋底有斥力系统,能让他暂时保持平衡。他调整了角度,“呜”地窜出去。挂在他身后的火车车厢亦步亦趋跟着他。
隧道里的声音也很混乱,她们一会儿听到震耳欲聋的行星爆炸声,一会儿又听到脉冲星低沉的振动,星星的梦话、天体的谜语、生物们的妄言,潮水一般涌动在迷幻的隧道中。她们专注地听着,仿佛世界上所有的语言、所有的声音都在这里了。
科学狂人刘征兰很着急:“宇宙的终极公式在哪?”
颜阎也很着急:“我怎么好像听到上课铃了?迟到了吗?”
直到重力恢复,她们才回过神——到站了。
她们从另一面镜子中走出,面前没有光污染和高楼大厦,而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湿润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倾泄而下。
这一面镜子斜靠着粗壮的树干。两人上下摸了一通,确定这是真树,不含一丝塑料。
“这就是跳格子。”律易棋说,他看起来笑吟吟的,像一个老师在给年轻的学生讲课,“很神奇吧!”
刘征兰忙着研究镜子,没空理他。颜阎抽空发言:“我还以为你会带我们去更神奇的地方,宇宙什么的。”
“跳格子也得有格子,这个格子和宇宙不相连。”律易棋推了推两人,“好了,回去吧。”
“这就回去了?”刘征兰不愿意,“我再看一会儿不行吗?”
“可以是可以。”律易棋说,“但是你们是不是该上课了。”
两个人看了看手机,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哀嚎:“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