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青山 第11章 落寞影

她与母亲住在这小院里，萧启隔三差五过来陪他们吃饭，说着新近金都发生的各种事情。

三年一届的文武选拔，文试第一的是一位年已四五十的中年男子，长相也不中看。皇上殿上见了一面后连连皱眉，说看多了影响心情，当即给分派到了边远小镇做县长去了。

武试第一的是一名身材高大，双手能举起千钧鼎的大汉，又耍得一手好刀，很得皇上喜爱，已经留在了内宫当值......

“东院池塘的荷花开了满池子，等下吃过饭，我们一家人去看看吧？”萧启目光打量在母亲清瘦的眉眼上，柔声问。

“我有点累了，你们去吧。”母亲放下碗筷，转身离去，不带一丝留恋。

寻璐夹着没怎么动过的菜，认真吃饭。这种场面已经不是一两次了，母亲对萧启的冷淡和抗拒，是不加任何掩饰的，只是**裸地显现出来。

“哎，你是怎么得罪她的？”寻璐某回悄声问这个可怜兮兮的男人，瞧着他面容丰神俊朗，一派正气朗然，也不是那种看起来就让人讨厌的人，为何母亲就对他抗拒如斯呢？

萧启扶额苦笑，“你这孩子，别瞎问。”

寻璐撇嘴，不问就不问。

母亲平日里安静异常，仿佛特意和周围世界保持着距离。

她不是在给花草浇水，就是关紧门窗在屋里刺绣。寻璐偶然瞥见过，那是一块墨黑的布，看不出什么料子，绣的图案很奇特，是一个骷髅一样的东西，那线隐隐闪着幽光。

母亲开始变得嗜睡，经常天黑就睡，睡到第二天太阳爬上正上方，她才一脸困倦地起床。偶尔喝着茶，和寻璐聊着天，就昏睡过去了。

某夜。

一轮弯月挂在天边，院子里翠竹簌簌作响，寻璐躺在床上，只听见有低低人语声，她竖起耳朵仔细听，发现是母亲和萧启在说话。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没错，是我不爱你了，我的心已经枯槁，不再爱任何人，请你以后也不要再来打扰我！如果你做不到，我就会再次逃离这里，让你永远也找不到我！”

萧启沉默地喘着气，带着隐忍的愤怒，半晌说不出话来，“好，那我如你所愿，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踏入此地半步！”

然后，是脚步急促离去的声音。

再然后，只剩下风吹竹叶的声音。

寻璐爬起来趴在窗台上想看清母亲此时的神态，但院中女子背对着她，低垂着头，好像正在看旁边一朵已然绽开的紫色花又如何正慢慢枯萎，她就那么一直立着。

夜风卷起她的发衣，她看起来孤独而落寞。

那夜后，萧启果真没有再踏足这个僻静的院落，但是他对寻璐依旧热心，为她请了专门教琴棋书画的先生，得空也会带她去校场亲自教她骑马射箭，结交一些有趣的人。

萧启没有将她束缚闺阁，而是带她见识男儿的世界，让她可以接触到更广阔的天地。而金都其他官家女子，大都是被当做金丝雀一样好好豢养在家，学些女工和琴棋书画之类的东西，以求博得娴静有教养的好名声，将来嫁个好人家。

“为父和你母亲对你的期许是将来你可以过你自己认为舒适的一生，遇良人固然也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你自己也有能力给自己幸福。”萧启是这样对寻璐说的。

这些话母亲从不曾对寻璐说过，但母亲这么多年来确实也是希望她能够自立自强。

萧将军家的女儿，不止会琴棋书画，还会骑马射箭练武功，这很快便成为金都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人说这样不好，将来找不着好夫婿，没人敢娶这样的女子进门。

有人说这样很好，打破了长期以来对女子的束缚，女子为什么不能骑马射箭呢？

反正寻璐自己并不在乎这些声音。

她喜欢穿一身紧袖的衣裳，骑着马儿驰骋天地，更喜欢自己拥有力量的感觉，不用遇事就往别人身后躲藏。对于什么嫁人的事情，她半分闲心都不操。

萧启更不在乎外界声音，他只记得南香说过，她将女儿交给他来照顾了，他们的女儿不是寻常女儿家，不要用世俗那一套来束缚她的成长，把她当成一个健全完好的人来教导，不必拘于男女之别。

他刚听到这个论调时只觉得浑身一震，后来仔细一琢磨竟认为很有意思，想着自己膝下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那就把她既当儿子又当女儿养好了。

更令他惊奇的是，他这女儿聪慧非常，凡事一点就通，学什么都很快，他活了近三十年，还从未见过学习能力如此强的孩子，心中更是对寻璐由衷的欣赏爱护。

萧启纳的妾室，是当年南香亲自为他挑选的，这么多年也并未生下一子半女，是以，他只有寻璐这么一个女儿，还是一个缺失了他十年父爱的女儿，寻璐能够感受到他在尽力对她好。

寻璐给源宸去信，告知这边的情况，嘱他安心学习，不必担忧她们。源宸回信，他也一切安好，愿姑母勿念。

寻璐将这封简短至极且没提过自己一字的信递给母亲，满脸郁色的在一旁画画。

母亲笑着问她：“你又在生气什么？”

寻璐哼哼冷笑两声，“又？母亲这话什么意思？好像我很喜欢生气一样？”

“你平时是不生气的，只是在源宸的事情上，极易动气，说你们前世不是冤家我都不信。”

寻璐用笔戳戳头皮，望着自己画出的人，一时恍然。

母亲走到她身后，望了会儿画上的人道：“这画上人怎么像源宸亲兄长似的。”

寻璐回头望向母亲，“我梦里要找的人，就是这张脸。”

“那你要去葛山吗？”

寻璐摇头，在她心中，找人重要，陪母亲年年岁岁更重要。那人曾经说过，要站在世上最高处看看，既如此，早晚有一天，他会来到金都的。在此之前，她要把这张画像交给萧栩，让他帮忙留意所有跟这张画像相像的人，毕竟，要找的人，不一定是源宸。

萧栩不明白自家大小姐怎么会想找画像中的人，寻璐为了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就说当初自己命悬一线，病得快死的时候，是这个人出手救了她一命，所以想找他出来，好生感谢一番。

萧栩不觉得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会说谎，况且还是这么一个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他当即便说自己一定会尽全力去找寻，一定把这个“救命恩人”找出来。

萧栩剑术极佳，在金都也算数一数二，是以萧启也按排了萧栩来教寻璐剑术。寻璐对这种打打杀杀的招式实在提不起兴趣，而且还得做很多体力训练，对她来说真是无异于施以酷刑。

每当到了萧栩教剑术的日子，寻璐就会突然重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