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盈拎着一包莲子回家,这可是叠翠山上的好东西,他死皮赖脸从落衡那抠来的。
他心想,昨日没在家中过夜,爷爷又该生气了,正好哄哄他。
隔着老远,他就看到家门口围着一堆人,风华那大个头鹤立鸡群,怀里抱着月宝,雪清涟也在。
诶,好像族里的长老都到齐了。
花盈挤进去:“真不用这么大阵仗欢迎我。”
雪清涟面容严肃,拎着他往里走:“你还笑得出来!”
“怎么……爷爷!”
一推开屋门,浓烈的血腥扑面而来,堂前花爷爷一剑贯穿胸口,血流一地,身体已经凉透。
他跪倒在地,莲子染血:“爷爷,我是满堂啊,您别吓我!怎么会这样,昨日还好好的!”
他去看凶器,吓了一大跳——剑刃上刻着“同尘”!
雪清涟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语气冰冷,还带着丝丝兴奋:“他……回来了!”
“不可能!同尘封剑,这不是同尘!不会是他……”
雪清涟一把把他拎起,掐着脖颈怒道:“证据确凿,你还要偏袒他到什么时候!清醒一点,风禾是罪人,是杀害花爷爷的凶手!”
“他在哪?说!花爷爷已经惨遭徒手,难道你要看着他继续为非作歹,残害族人吗?!”
花盈滚烫的泪水抑制不住,他不敢去看爷爷铁青的脸色。他宁愿那张脸上是怒气,骂的再狠也可以。
如今想来,爷爷每次说要打断他的狗腿,却一次次都没打到过他。
爷爷……
他最后一根防线崩塌,全身颤抖,窝在花爷爷膝边啜泣。
雪清涟还想逼问,却被风华拉住:“雪姐,给他些时间吧。”
她一振袖子:“花满堂,记得你的身份,你是曼陀罗华少族长,想好了就站起来!我们都在等你!”
她对众人下令道:“对所有人员排查,不放过任何可疑人等,无论是谁!”
风华紧张道:“族里现在全是有头有脸的神仙,上神就好几个,这样是不是动作太大了?”
雪清涟冰冷扫过他:“在你想到更好办法,或者他站起来主持大局之前,听我的。”
人群哄拥而散,独留下雪长老拄着拐杖,满意点点头。
起风了,今日族里要不太平了……
一众人等肃穆立于桑榆堂,正中央花团锦簇中的宝座空置许久,花有些不精神,仍不妨碍高台的威严。
雪清涟立于阶梯下,冷若冰霜。
几个小仙抬着个醉醺醺的小老头进来,他举着酒葫芦只顾喝,还在说胡话:“……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雪清涟对老人一礼:“雪清涟见过酒仙,您说前日见过风禾,可记得具体时间地点?容貌外形呢?”
酒仙被吵到,嫌弃地摆头:“不记得,不记得……喝酒不?上好的春庭华夜!”
他不由分说捏着最近一个仙侍下巴灌,没几口就倒地没了意识。
他摇摇晃晃下地,一众人都躲,他自顾自大笑出门:“神仙醉,举世独醒我独醉,逍遥快活我自在……”
雪清涟挡在他身前,又是一礼:“此事关乎我族数条命案,还请上仙据实以告,曼陀罗华族不胜感激。”
酒仙呵呵一笑,小胡子一翘,一眨眼已经闪现到门外:“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眨眼睛人已经消失在原地,唯有浓重的酒气徘徊不去。
雪清涟出师未捷,气愤一震袖子:“盯着他,有情况立刻汇报。”
此时一个风滚草滚在脚边,化在个矮小的小仙:“雪姑娘,少族长出门了,是叠翠山的方向。”
“很好。”雪清涟拔剑号令,“上下听令,叠翠山下列游龙阵!”
风禾,你逃不掉……
翡翠山上,飞沙走石,乌云密布,狂风呜咽,山雨欲来。
燕回抱着正晒着的被子往屋里赶,瞧着落衡望着暗沉的天幕发呆,一点也没有避雨的意思。
他给他披上件披风:“快下雨了,风大,先回屋里吧。”
落衡没搭话,摇摇头。
喔喔菌丝被水汽打湿糊在脸上,不辨方向地一头扎进燕回怀里,还没从眩晕里缓过来,急着喊道:“花家那小子来了!提着剑来的!”
落衡深吸一口气:“让他上来。”
燕回不解,他敏锐察觉到有问题:“落落,出什么事了?”
林子里潮湿泥泞,荡起的雾气阻碍视线,他跌跌撞撞地爬到山巅,一把把剑插进花坛,怒目圆睁:“昨日夜里你在哪?!”
落衡瞧了眼剑,上面“同尘”的字样刺的眼前一痛。
心道,报应啊……
他面不改色道:“在你家。”
闪电划亮半边天,照亮花盈惨白的脸色,一个闷雷紧随其后,风呼啸过耳边,衣袖猎猎作响。
花盈不可置信,喉间哽咽:“我还能相信你吗?我还敢相信你吗!”
他召出“芳景”对准落衡胸口,却要握不住剑柄:“你还我爷爷……”
燕回往落衡身前一挡,一把夺下剑,推的花盈一个踉跄:“你冷静些,落衡为人你清楚,都是误会!”
落衡道:“昨夜我确实见过花爷爷,但我走时他还活着,信不信随你。”
燕回紧张道:“若你还信我们,我们可以帮你查案,让花爷爷瞑目,也还落衡一个清白。”
花盈深吸一口气,山间的湿度已经很大,空气沉闷,一场大雨将落。
“好,我再信你一次。风禾,别再骗我。”
刚塌下最后一阶台阶,四周突然升起藤蔓,交叉错综,隆成一个巨大的牢笼,将他们罩在其中。
花盈拍着藤蔓,不可置信:“雪清涟!你做什么!”
落衡试着触碰藤叶,小小的叶子锋利如刀剑,割开血管,快要削掉一块肉。
得,冲他来的。
燕回撕下布条给他止血:“来者不善,要小心。”
雪清涟剑指落衡:“我该叫你什么呢?落衡,还是……风禾?”
落衡抱起手,认真思考了一下,淡淡一笑:“落衡吧,我一生的大部分都叫的这个名字。”
“这叠翠山是我族禁地,落公子怎么有闲心在此处逗留,不会是欣赏风景吧?”雪清涟阴阳怪气道。
落衡挑眉道:“禁地?难道不是因为你们无能,破不开结界上不去吗?”
出走九千年,他仍是全族唯一的神。
“我族的悲剧是你一手造成,还在在此狂妄!”雪清涟起剑,凝结灵力,“听令,起阵,诛杀!”
阵内立刻扭动起来,他们像是处在一条巨蟒腹部,翻江倒海。
花盈和燕回在阵内勉强站稳,挥剑劈开飞舞的藤蔓,那一根根像是长着眼睛似的直冲落衡。
花盈急着喊道:“其中有误会!等等!”
看着藤蔓裹紧风禾,一点点收紧,雪清涟笑意越深——她等了九千年,终于等到复仇的时刻!
就在此时,一只箭自高空射下,正扎在阵眼,十几族人设下的游龙阵破了!
那箭正是月宝的“牧笛”短剑!
风华抱着月宝飞身而下,护在几人身前:“雪姐,案子还未查明,岂能随意冤枉好人!”
曼陀罗华四氏,风家主攻,扶苏剑法造诣最高;月家主守,精通结界阵法;花家主教化,教养万民;雪家主医,疗养身心。
雪清涟知道她没机会了,清冷的样子淡然无存,“不染”铮铭,指甲抠进肉里。
她怒吼道:“你们都忘了吗?当年就是他这个罪人杀了我们的父母!没有他,我们现在承欢膝下,他们得享天伦!”
她眼睛染上红:“你们为何要护着一个罪人!”
月宝被她吓到,一个劲往风华怀里钻。
好像,不对劲……
“魔气……”落衡一皱眉,“燕回,容火符!”
在雪清涟剑气到来前,燕回飞身而出,指尖南明离火点在她眉心,她猛地一颤,“不染”脱落,呆愣在原地。
良久,她摆摆头:“我这是……怎么了?”
落衡踢起剑,握在她手里,拽着她的胳膊直指自己的胸口:“现在,你是真正的雪清涟。我就在这,你想刺便刺。”
雪清涟步步后退,惊慌失措,剑都握不不稳:“不……不……”
落衡步步紧逼:“你不是最恨风禾了吗?风禾害了你全家,不该杀吗?杀了我,你就是曼陀罗华的英雄,下一代族长。动手!”
他猛地一拽,剑就要刺上身体时,雪清涟快速侧打,剑刃在大臂划下一道血痕!
燕回把人接在怀里,运起扶摇步离这些人远远的。
“定罪需要证据,疑案未查清便随意诬人清白,曼陀罗华族便是如此作风吗?可耻!”
“小兄弟莫急,自然是有证据的。”
树后转出来个严肃老人,头发稀疏但眼睛透着精明和算计,蛇眼一般。
雪清涟恭敬弯下腰:“雪长老,我……”
雪长老打断道:“意志不坚,还欠缺锻炼。”
他锐利的小眼睛扫了眼落衡:“对上这样的敌人,倒也有情可原——风公子,好久不见。”
落衡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是哪号人物,直白问道:“你哪位?”
雪长老语塞,脸色越发暗沉:“风公子久居叠翠山,不参与族内事务自是未曾见过小老儿。可风公子的名号可是如雷贯耳,小老儿佩服佩服。”
这漂亮话说的和他的面相一点也不搭,多半是违心的客套话。
落衡懒得搭理:“花爷爷是自杀,和我没关系。我们可以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