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远见一人小跑来,花盈招招手:“风华!这!花哥回来了!”
月宝也忘了哭,眼泪还在脸蛋上将落不落,挥舞着他的小肥胳膊:“小花哥!月宝在这!”
风华跑来时见周围还围着几人,瞬间心慌,本能地往旁边避,措不及防与一个戴面具男子对视,突然猛地一颤,心底泛起一种奇怪的情绪。
他好像一直在看着自己,那道目光一直戳在他背后,审视似的。
月宝一把抱住他的腰,将眼泪尽数抹在他衣服上:“小花哥,抱。”
风华单臂一捞,把小孩抱在臂弯。
花盈吃了一惊,他凑过去捏着他的手臂肌肉,又在胸前捏一把,惊讶道:“可以啊,练得不错啊,这么壮!”
风华经不住夸,腼腆一笑,和一身腱子肉完全不搭。
离得近了,落衡才发现他这个弟弟长的确实不错,高出他一个头,也比他壮上不少,跟块行走的砖似的。
可就是这性子,还是一如既往拎不起。
他瞧了眼久别重逢抱在一处又哭又笑的四人,沉沉叹了口气。
什么智商啊……
风华神情有些落寞:“真好,大花哥也回来了,要是哥哥也在……”
雪清涟一巴掌呼在他头上:“要是再敢提他,我就把你扔下去!”
花盈从热情的“欢迎礼”中挣扎出来,往落衡肩上一搭,被他嫌弃一躲,自个一个踉跄,又转去搭燕回。
“兄弟姐妹们,来来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花哥的新朋友!刎颈之交啊!”
落衡不想搭理他声情并茂的表演,冷冷道:“就当我在路边救了条狗。”
这话听的雪清涟面色一沉越发冷若冰霜:“公子这是何意?”
落衡挑了颗蓝花楹靠上去,轻轻一笑:“就是你理解的意思。”
“不染。”雪清涟召出佩剑,刚踏出一步,花盈就一个健步拦着她面前。
他乞求道:“姐姐息怒息怒,心平气和美容养颜,延年益寿。落衡就是嘴毒,心眼可好了,人美心善,没他我早死了。”
落衡呵呵两声:“说这么违心的话,真是难为你了。”
燕回拉他一把,低声提醒道:“客随主便,我们还是低调点。”
落衡心里一万个不服气,还是闭上了嘴。燕回开口,他得听。
燕回对着几位一礼:“燕回见过雪清涟上仙,风华上仙,月宝上仙。”
月宝有些惊讶:“你认识我们?”
燕回笑道:“几位的事迹被写入史册,在下翻越时便记住了,不曾想如此幸运竟能亲眼得见书中人物,一睹上仙风采。”
月宝嘴张大,越发喜欢这个人族小哥哥。
嗡嗡瘪瘪嘴不高兴,怎么这个小呆瓜就是上仙了,她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是只啥也不懂的蜜蜂呢。
落衡在她脑瓜上一弹:“谁让你不好好修炼。”
雪清涟道:“今日水月洞天正值盛会,各路仙友齐聚,客房紧张,诸位若是不嫌弃便随我们去后院暂居吧。”
花盈勾着最近的嗡嗡,显摆道:“这后院一般人可进不去,可你们是我过命的兄弟,当然得用最好的礼遇……”
雪清涟补充道:“住你家。”
他顿时就蔫了,拉着雪清涟袖子哭诉:“不行不行,我自己都得去小花家躲躲,别让我爷爷知道我回来,不然我真得去祠堂跪上个几百年。”
他双手合十乞求道:“好姐姐,好弟弟,算我花满堂求你们了。”
落衡实在看不得他这副窝囊样,随手折一段树枝,咔嚓一声清脆响聚集起众人目光。
他随手转着花枝,眼神冰冷刺穿花盈,盯得他瑟缩往风华身后躲。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这一句和你有几文钱关系?”
他说的犀利,让几人面上都有些挂不住。
燕回挡在他身前,隔绝几人的目光,苦口婆心道:“我知道你心意,但他们不知道。我们先低调点好吗?”
落衡不甘心地点点头,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燕回赔罪道:“落衡心直口快,但本心不坏,还望诸位见谅。”
雪清涟神色冰冷,死死盯着慵懒赏花的人,直觉告诉她此人不简单。
风华拉拉她的袖子,低声提醒道:“雪姐,来者是客,这几日不能出乱子。”
她收了剑:“公子客气,曼陀罗花族开放包容,欢迎诸位前来,还请先去修整片刻。三日后比试正式开始。”
花盈被踹一脚,被迫带路。
这一路上他步子压得很慢,说是让大家有足够的时间赏花,实际上他已经汗流浃背,巴不得这条回家之路长些,再长些……
嗡嗡已经在花丛中飞过一圈回来,见他们没挪出几步,好奇问道:“你们是在玩谁走的慢游戏吗?”
落衡轻笑道:“不是比赛,是花先生单方面想体验一把蜗牛的速度。”
他拉花盈一把:“你是花家独苗,花爷爷不能拿你怎么样,进去服个软,认个错,这篇就揭过了。快点!”
花盈死死抱着树杆,几个人拽都拽不动:“不行不行的,你们不知道,老头是族里脾气最差劲的人,他一生气能劈开一整根黄花梨木!他能大义灭……”
嚎着他突然一顿,意识到已经说了什么东西,愈发焦躁,汗没下去又起了一层。
落衡没什么表情,靠着颗梨花树看他们表演老鹰捉小鸡,点头赞同道:“也不是不行,花爷爷精力还算可以,等你死了他努努力还能给你生个亲叔叔。”
燕回退出战局,退到落衡身边,低声问道:“你为何今日怎么如此针对花盈,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落衡瞧着鬼哭狼嚎,满林子窜的人叹了口气:“我针对的不是花盈,是花满堂。山猫族不太平,曼陀罗华也难独善其身,少族长还是这个死样子——你笑什么?”
燕回在他鼻尖一勾:“笑你表面装不在乎,还是很在意家人和族人的。”
落衡斩钉截铁:“没有。”
“回来了不先回家看老头子,在这瞎晃!”
一个严肃冷漠的声音想起,花盈应声一颤,四肢不协调地左脚拌右脚,咕噜从山坡上滚下,落在一个坐轮椅老人前。
他顾不上揉膝盖,立马端正跪姿,行了个端端正正的跪拜礼,小声道:“爷爷……”
落衡一愣,怎么会……
花爷爷从轮椅里掏出一把拐杖,作势要打花盈,像是气急了,一下下绕着花盈戳,草地都戳出一圈的洞。
“敢跑?还跑这么多年?还知道回来?你怎么不死外边?!”
花盈抱着头躲,只觉得凌厉的风在耳边刮过,他求饶道:“爷爷爷爷,我错了,满堂这不是回来给您赔罪来了嘛,以后您一日三餐,沐浴更衣,满堂保证给您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花爷爷拐杖在地下一戳,气浪翻过,草地都打了卷:“我要的是孙子不是下人!你那笨手笨脚的洗脚水都端不稳!”
“诶,非也非也。”花盈按着爷爷皱巴巴的手,“我在人间学了些开胃小菜,就一些绿叶子,加工一下清凉可口,好吃百倍!爷爷你不是天热了胃口不好嘛,我还带了些山楂糕,开胃消食,健胃利脾。”
花爷爷轻哼一声,拐杖轻轻敲敲他的膝盖:“起来吧——算你还有点良心。”
花盈笑逐颜开,跳起帮爷爷推轮椅:“我就知道爷爷是天底下最疼我的人。”
嗡嗡在后面看得晕乎:“不是说花爷爷很可怕吗?怎么打都不舍得打?要是八哥,我脑袋这时候都开花了——诶呦!”
落衡一巴掌呼在她后脑:“如你所愿。”
燕回轻笑,对嗡嗡道:“找找葛师叔带的山楂糕,借宿不能空着手。”
走到门口的功夫,花盈已经把爷爷哄的乐呵呵,笑不闭口。见众人跟上来,揽着肩头一一给爷爷介绍,强调多要好的兄弟,试图说服爷爷他真的不是在外面要饭。
花爷爷微微皱了皱眉:“你这样的纨绔,怎能教导好孩子,莫要误人子弟。”
嗡嗡摆手道:“花先生很好的,学识渊博,人品一流,堪称典范,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花盈暗暗给她眼色,真是够意思,没白疼。
他靠着落衡,长了记性没敢靠太近:“爷爷,我要给你隆重介绍,我的救命恩人,生死之交——落衡和燕回!”
花爷爷定睛一瞧,在面具半遮盖的脸上看到了些许熟悉,不确定地一瞧再瞧,他疑惑问道:“落公子,我们之前是否见过?”
落衡笑道:“花爷爷说笑了,落衡乃一介小仙,这次拖花盈的福,才能来水月洞天开开眼界,之前哪能有机会与您这样的人物大照面呢。”
他身后一张化声符化为碎光,他反应过来时去瞪燕回,见他一双赤诚的眼睛,怒气没聚起来就散了个干净。
花爷爷摩挲着山羊胡子笑道:“有朋自远方来,缘分使然,寒舍简陋,还请不要嫌弃啊。”
花盈把爷爷推进屋子,关上门,立刻半跪趴在轮椅边,焦急问道:“爷爷,为何这么多神仙此时来水月洞天,可是族里发生什么事了?”
花爷爷笑意收敛:“小孩子不要管那么多事,照顾好朋友就行。叮嘱他们,看看热闹就行,千万别上场。”
花盈刨根问底:“上场会怎样?死吗?为什么要这样?曼陀罗华避世万年,这个时候挑起争斗于我们百害无一例啊!”
花爷爷有些意外,竟然有生之间能从混蛋小子嘴里听见一句正经话。
“上面的决定,没办法。”
“长老们自己作别带着我们一起受罪啊,我去找他们理论!”
“站住,回来,怎么说风就是雨的。”花爷爷低声咳几声,“长老们也是迫于无奈,是上面的通知。”
“上面”,三重天往上洞天福地,也没有世仇啊。
莫非是……
花盈心里隐约有了猜测,难怪梁逸兴和落衡面色那么沉重,原来其中牵扯如此之深。
他怎么现在才意识到。
他嘴唇颤抖,有些不可置信:“扶苏剑法呢?按上面的意思,我们也要拱手相让吗?”
花爷爷对孙子的表现越发震惊,看来这小子出去一趟学到了不少。
“灭族和交出扶苏剑法,我们别无选择。”
花盈气愤道:“扶苏剑法是曼陀罗华安身立命之根本,失去剑法就是慢性自杀!”
花爷爷叹出口气:“在你回来前,已经有二十七个仙族惨遭灭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