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洞口像是一拳砸出来的深坑,黑黢黢看不见底,像个地窖一般,窄的只能容下一人通行。
落衡比了比大小,皱了皱眉:“老鼠洞都比这个大点。”
梁实不悦,怎么能说他家英明神武的少族长是老鼠呢。
他正要辩驳,却听神君道:“梁实,看你打的什么洞,快来修进下。”
梁实:“……”
山猫和山石为伴,打个洞轻轻松松。
没一会梁实钻上来,身上还是干净的:“神君,前面路我已经探好了,更深的边走我边打洞,您来定方向。”
梁逸兴正要下去,却被落衡拦下,递给每人一个小瓶,里面是红稠的粘液,像是……血。
燕回见了东西就去撸落衡袖子,细细检查过没有伤口才稍微放心。
落衡任由他去,笑道:“回生虫提取物,不保证有用,聊胜于无,自求多福。”
梁逸兴却不这么觉得,凭借他山猫的嗅觉,里面一定是血,还不是一般的血。他不由得多看几眼那人,却被燕回一瞪,十足的警告意味。
前面是陡峭的下坡路,土质疏松,脚一踩就是小面积滑坡,两个山猫族跟回家一样窜出去老远,留下后面三人相互搀扶着步履蹒跚。
梁逸兴在前面等他们,对着墙壁发呆,见他们过来,及时提醒道:“别碰墙壁!”
火折子打过去,定睛一看,花盈差点嚎一嗓子出来,及时捂嘴却咬到了舌头,五官疼得表演了一场舞剧。
只见墙面上是树根的剖面错综的根系网络上覆满虫卵,不断吸食养分,有些孵化出来的小黑虫正沿着根往上爬。
而且,他们不怕火。火苗在背上灼烧也没耽误他们进食,动都不带动的。
花盈打量一阵,摇摇头道:“不对劲,幼虫孵化后向上爬,但我看了树桩和树叶,没有一只虫子。”
落衡勾勾嘴角:“虽死犹生,有意思。”
燕回想起飞云楼里默默的话,听到落衡说生死的时候,心里总是莫名觉得不太舒服。
花盈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落衡推推梁逸兴示意他快走:“没什么,有感而发。快走吧,又不是参观。”
前面的路考梁逸兴感知,梁实打洞,两个配合的不错,进展也快,周围变成坚硬的石块,温度也降下来,透着刺骨的寒。
燕回疑惑问道:“虫子不都喜欢湿热环境、疏松的土壤、充足的水分吗?母虫怎么会在这样的地方?”
梁逸兴也说不好:“万年前母虫由族医饲养,有族人陨落时才被取出,一般是见不到的——嘘!”
他贴着墙壁屏息听,有些疑惑和惊讶:“好像有女子的哭声……”
花盈顿感背后发凉,拉紧落衡的衣袖,不断地往后面张望。
落衡挣两下,却发现被拉的更紧,花盈的手汗已经打湿袖子,无奈翻了个白眼。
得,又废一件衣服。
梁实这次施法未能砸碎岩壁,好像是有结界,一反弹人砸在后方石壁,前面石壁还是纹丝不动。
梁逸兴聚起灵气,一掌拍在石壁,巨大神力压下,整个洞穴抖动不已,落下不少碎石。墙壁总算没辜负期望,裂痕在不断生长。
燕回身子护着落衡,接了乒乒乓乓一堆石头,等石土散去,面前出现一个大窟窿,里面别有一番天地。
“梁实!醒醒!”
他竟是被大石块砸晕过去,昏倒前竟还是想着护着他的少族长。
里面是偌大一个空间,长明灯环绕,再没有其余人为装饰,中间天然石台上跪坐这一个女子,身形单薄,弱柳扶风,掩面哭泣。
花盈躲在人墙身后瞄了眼,震惊道:“这是母虫!我还是为是八只脚的大黑虫呢。”
梁逸兴向前一步,脚下突然升起一道金丝线,若不是避得急已经被劈成两半。
他不敢再动,警惕问道:“姑娘为何哭泣。”
女子低垂眉眼,微微福身,叹息道:“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这洞中不辨日月,外头何人当政?”
梁逸兴道:“昊天神尊。不知姑娘何许人也?”
女子震惊片刻,又哭又笑:“折我辱我之人万劫不复,可叹我蹉跎许久光阴无人偿还。”
落衡没耐心陪她伤春悲感慨岁月如梭,直截了当道:“姑娘在这闲数时光,上头您的子孙后代要闹得天翻地覆,不管管?”
女子闻言颤巍巍站起身来,欠身道:“公子说笑了,小女闲云并未出阁,谈何来的后代呢?”
落衡拉住梁逸兴,低声问道:“母虫不是虫子吗?”
梁逸兴也是一脸懵,摇摇头回道:“我又没死过,自然没见过。”
燕回反应快,对着闲云一礼,温柔道:“姑娘莫慌,永乐镇集仙院——就是您头顶上这个地方,发生一起命案,死者为丘管家和七位主管,牵扯到了回生虫。偶然发现地下通道,进来探查,却发现了姑娘。不知姑娘为何在此?”
闲云面上闪过震惊,掩袖咳嗽几声,愈发脸色惨白:“丘陵死了?”
她边咳边笑:“太好了!大快人心!”
燕回:“姑娘莫急,您和死者有何渊源,可否告知一二,我等也好早日找到真凶。”
闲云有些喘不上气,慢慢坐下:“我为何要帮你们,此人为我报仇,我又怎能陷害恩人?诸位请回吧,此忙闲云帮不了。”
落衡疑惑道:“他死了,你不想着逃吗?天高云淡,碧草繁花,就不向往,哪里不比这里好?”
闲云咳得面色通红,不由得让人担心她会不会就这样咳晕过去。
她哑着嗓子苦笑道:“此处有结界,上附有九天神雷,公子可进来,闲云是万万出不去的。想来余生要在此处度过了。”
落衡:“这不赶巧了,我们这位梁逸兴梁神君乃是上神阶品,打破结界消除雷劫的能力还是有的,自可保姑娘无虞。只要你肯配合我们查案,定放姑娘万里通途。”
梁逸兴正要说什么,却被暗暗一瞪,听着他给自己戴高帽。
九天雷劫是天尊亲设的,无解,就算搭上自个性命也无济于事啊!
闲云眼睛亮了亮,多瞧了几眼梁逸兴,似乎在判断他是不是上神。
“当真?”
梁逸兴僵着嘴角笑笑:“……自然是。”
闲云放松下肩膀:“丘陵是看管我的人,但我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他。他来的次数不多,每次来都不说话,低着头,取走一碗血。剩下的我便不知。”
燕回看了眼小瓶里的液体,隐隐有了猜测,和落衡一对视,想到一块去了。
他问道:“你恨他?”
闲云轻笑:“剥夺自由是对人最大的残忍,不该恨吗?”
落衡极大认同,附和道:“那真应该好好敲锣打鼓送他归天。”
梁逸兴瞥一眼没正形的人,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问闲云道:“姑娘知道山猫族吗?”
闲云神色一变,像只受惊的猫一样把自己蜷起来:“我不知道,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梁逸兴尽可能轻柔道:“山猫族有回生虫,可吸食灵力,如今正在上面泛滥成灾,上百人蒙难,还请姑娘将所知告知,我们尽快阻止灾难蔓延。”
他顿了顿,诚恳道:“如果山猫族对姑娘做了什么,我在此保证,出去后会还姑娘一个公道,天地为证。”
闲云弹出个脑袋,有些惊恐又有些迟疑地打量着他:“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和他一样身上有山猫的臭味!“
他?
落衡试探道:“他是谁?梁威?”
一听到这个名字,闲云抖得愈发厉害,脸完全埋在袖子里,发出呜咽声。
落衡扫一眼梁逸兴,见他一脸疑惑,心下了然。怕是这个少族长也是少不更事,族里老家伙没让掺进核心事务里。
他嗤笑一声,心想这山猫族对自家人防备跟防贼一样。
梁逸兴俯下身子,柔声安抚道:“姑娘可否详细说说,当年发生了什么?”
父亲总是教导他敬重祖父,称赞他是山猫族史上最了不得的人物,带领族人一步步走向繁华。
但今日形象崩塌,似乎事实与父亲所述并不一样。
闲云哭诉道:“我父母是山猫族豢养的仙奴,私自相恋有了我,偷偷抚养我长大。直到有一天,梁威带人闯入我家,杀我父母,烧我家园,强行将我掳走关押,不给吃喝,日日放血。”
梁逸兴渐渐有了猜测,可能根本没有母虫一说,回生虫是由她的血炼制的蛊虫,这一切都是在他祖父的允许下进行。
“丘升和你什么关系?”
“他是牢里放饭的仙奴,见过几次面,许是见我可怜,会偷偷给我带些吃食和小玩意进来,偶尔和我聊聊天,人很好。”
闲云抬起泪水纵横的脸,担忧道,“他怎么了?”
梁逸兴蹙起眉,父亲口中的丘升掀起暴乱,残忍无度,手染族人鲜血。
“万年前他领导仙奴聚众起义,已经……”
他想说“正法”,可又说不出口,拿不准他认为的“法“是对是错。
真相蒙着雾,包裹着谎言和鲜血。
闲云呆住,泪水连续不断滑落,脸色愈发苍白,呜咽一声捂住脸痛哭起来。
“能不能让她别哭了……”
落衡捂着胸口往墙边溜达,靠在墙上艰难吐息。自从这个女人一哭,他灵脉里那股毒素又躁动起来。
像是有虫子在爬,破碎的灵脉更是经不起折腾,没一会体力消耗殆尽,冷汗打湿衣服,他紧咬下唇,瘫软在燕回怀里。
燕回也是一惊,脸上写满担忧,抓过他的手腕,眉越皱越高,神色越发凝重。
怎么会,他明明已经解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