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辛快速浏览一遍,那些文字像是在在他心里割上一刀,念出来又在喉管上凌迟:“人皇以祈福为由,诱骗……神女于东山,封……其灵脉,断……断其筋骨,束于山巅。后神女自刎……神格灭……”
他手哆哆嗦嗦,仿若手中拿的不是一本卷轴,而是屠戮神女的冷刃。
他是妖,但生在人堆里,他本该恨神女的,可真的看到她的命运,更多是无奈和惋惜。
眼前的沙影停留在神女一枪贯胸的画面,飞沙散去,一代战神就此陨落。
他们面前成了一片黄沙满地,静的能听见刻意压制的呼吸声。
花盈失神片刻,他听到的战报是玄女上神阵亡,却不想其中有如此纠葛。他乍起道:“混蛋!老东西竟敢如此折辱上神,老子要去冥界插上他百剑!”
“聒噪。”落衡瞪他一眼,带着疲惫和不耐烦。
花盈乖乖闭了嘴,溜着墙边坐下,平复自己彭拜的呼吸。
要去寻仇,也轮不到他。
可落衡的反应比预想中平静太多,像是早就知道……
李忠暴躁跳起,他最是看不惯有功者无名,压制着怒火,低声呵斥道:“这人皇也太黑心肠,恩将仇报,神女心向人族却同阵倒戈,图个什么?”
“能图个什么,无非是鸟尽弓藏的手段,老东西就没把神女当神,就当作一把趁手的刀,用完就丢。”花盈攥着拳头,一拳砸在沙地上。
嗡嗡歪着脑袋问:“神女归天和……归西效果不一样吗?又碍不着老东西什么事,他何必呢?”
落衡静静听着,像是睡着了,但只有最靠近的燕回知道,他在颤抖。
他像是哄小孩入睡一般,轻轻拍打他的肩,这还是和阿苗学来的手法。
大力低声试探道:“莫非……他想弑神?”
所有义愤填膺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都不约而同望向他,盯得他一个哆嗦:“我是瞎猜的……”
花盈叹口气,拍拍他:“有可能。人总是贪心不足,老东西已经位及人皇,又平定战乱,史书上是个功成千秋的人物,还想着往九重天上掺一脚,真是狂妄!”
落衡吐出一口浊气,撑着起身,没做出任何评论,拍拍衣服上的灰尘:“伤春悲秋完了没?可以走了吗?”
花盈不理解:“你就不生气吗?他这么对你……神女?”
落衡轻飘飘一扫,他差点咬了舌头,硬生生把“阿娘”两个字吞回去。
落衡一挑眉:“所以呢?你要去冥界寻仇?那得先问问十殿阎罗答不答应。”
花盈:“你……燕回你怎么看?”
燕回手虚搭在落衡腰上,只要他不对劲就可以护着。
“我吗?以史为鉴……”
花盈大写的无语,心道:不愧你俩能玩到一起。
燕回也没说慌,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玄女上神救济苍生,百姓敬神明胜过天子,人皇除去神女,庇护不再降临人间,过上个几年供奉自然没了。这可比一座庙一座去砸,效率高的多,还不会激起民怨。人皇再自称受命于天,自然可得百姓爱戴,千秋万代。
这正在现在的华阳城上演——花神比幼天子声望高的多。
他只想护着眼前人,不重蹈覆辙。
落衡突然唤道:“花盈,你过来一下。”
“干嘛……啊!疼!”花盈晃悠到落衡身边的时候,一个不留神,被落衡在掌心划出一道。
血登时落在沙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圆坑。
“你有病啊!”他捂着手嗷嗷叫,不停吹着缓解疼痛。
突然他就叫不出来了,身上哑穴被燕回一封。他瞪大眼睛,张着嘴,手脚并用地表达自己的不满,可没人搭理。
他一介上仙,怎么能这么被欺负!
落衡翻个白眼,强忍着一脚踹开“锣鼓”的冲动,皮笑肉不笑道:“种花会吧,血替你放了,剩下的就交给上仙了。”
大力疑惑道:“不是这里灵力会被压制吗?怎么还能种花呢?”
嗡嗡咬着下唇憋笑道:“呆子,你看八哥开花那不就是心念一动的事嘛,对他们这种花草精灵来说,小事一桩。”
大力似懂非懂,点点头又摇摇头。
花盈怒目圆睁,指着自己嘴巴,急的快跳起来。
燕回提醒道:“你若是不大声吵闹,我可以解开你的穴道。”
花盈猛地点头,感觉快把自己的脑浆晃出去了。
燕回解开他的穴道,就看到他一蹦三尺高,指着落衡就要呼喊,他一瞪,带上些威胁意味,花盈立刻偃旗息鼓,胸口剧烈起伏着平复情绪。
他尽可能压低声音,怒气还是从不断张合的鼻孔冒出来:“落衡是吧,礼貌懂吗?不打招呼割人手掌是什么行为,恶意伤害知道吗?你当着小孩面子你这样做,知道会给他们造成做恶劣影响吗?”
“先生教训的是。”落衡堵住耳朵,试图逃避他的喋喋不休,“先生快再吹吹,不然愈合了,吹好了就把花种了吧。”
花盈甩甩手:“什么花?”
“种……随便你,种满这里就行。”
这里阴冷潮湿,不见天日,没有一株花,阿娘那么爱花的人应该会孤独的吧。可真要说出什么花,那短短几十年光阴,对神仙来说弹指一挥间,他竟不知道阿娘最爱什么花。
花盈一身毛乍起,声音憋的又尖又细:“种满?这是黄沙!”
落衡一偏头:“我认识颜色……”
花盈摆摆手:“不是颜色的问题!这没有水源,还要种满,你行你上啊,我干不了。”
落衡抽出他的剑,用力往下一刺:“拔出来。”
“我发现你是真闲的慌,一会着急赶路一会玩这么幼稚游戏——这是……”花盈嘴上抱怨,手上却没耽误,抽出长剑一瞧,剑身上是褐红色的血。
“有水源了吗?”
“有……”
“可以开始了吗?”
花盈点点头,明白了他意欲何为。
这不只是玄女上神的衣冠冢,还是阵亡的人妖坟墓,他们的尸骸和骨血已经与土地融为一体。
他撕开凝固的掌心裂痕,广袖一挥,借着血液中微弱的灵力,心念一动,繁花盛开,铺满荒地。
嗡嗡惊奇道:“红色的菊花,还有兰花诶!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血水浇灌的花,红出一种妖冶。
大力撕下衣服给花盈包扎,他瞧着这个瘦小的少年,脸一皱,委屈道:“还是我的大力体贴先生,你可别跟着那两个坏蛋学坏了哈。”
大力挠挠头,面上一热:“其实,燕师兄和落大哥人都很好的,很厉害,也很有担当,我很想……成为像他们那样顶天立地的人。”
花盈瞅了眼并肩而行的两人:“燕回我说不好,但那个落衡不是善茬,你小心提防着些。”
“落大哥救我们很多次,我看着他也不像怀人,不然燕大哥是不会和他走这么近的。”
“嘶,你看谁都觉得善良,抢劫的贼你都能看出几分苦衷来,记着先生的话,凡事留个心眼,先生我认识你这位落大哥可比燕回早多了。”
大力心性纯良,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似懂非懂点点头,赶忙跟上大部队。
他已经能看到花海的尽头了——一扇新的石门。
迈过石槛时,落衡不由得再回头一望——红花连绵,恍惚间金光流转下他能再看到阿娘浴血奋战的样子,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抛却母亲身份之外战神的一面,披甲持枪,所向披靡。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阿娘不是他一人的阿娘,玄女上神属于天下。
几千年的心结就此了却,不由得感觉身上卸下铅块,脚步也轻快许多。
嗡嗡在门内招手,笑容灿烂:“八哥!燕大哥!你们快点来!”
他转过身,彻底迈过石槛,石门砰的关上。
燕回带着笑问道:“舍不得离开吗?”
落衡直视着燕回,突然发觉今日入墓后他的话格外少,自己身份多多少少被花盈带出来,他竟然一句不问。
他试探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燕回笑意更深:“我说过,你没有想说的,我就没有想问的。”
落衡一时语塞,觉得愈发看不懂眼前人,总觉得他的笑意里藏着其他的东西,绝不是本性的温柔。
可具体是什么,他又猜不到。
嗡嗡跳跃到两人身边,把他们往前一推:“快看,我们找到灵脉中心了!东山的植被可以恢复生长了!”
落衡抬眼望去,只见这是一个很大的空间,从高处悬着无数金丝灵脉,里面有灵力流转,错综复杂,看不到尽头。
他检查过灵脉,微微皱起眉:“这里灵力运转没问题,阻塞不在这里。”
这句话浇灭嗡嗡斗志:“啊,还以为找到症结,可以回家吃饭了,我想葛大叔做的肉包子了,还有槐花饭,小米粥,凉拌黄瓜,凉调青菜,还有张嫂的糍粑……”
落衡失笑道:“还真是大馋丫头,家常便饭就让你念念不忘了,下次带你吃点好的,不得赖在别家。”
嗡嗡摇摇头:“不是的,大家在一起吃饭才好呢,让葛大叔给你做红枣燕麦粥,补补血,再叫上花先生,给小辛炖大鹅,就在玉兰花下,还得配上阿婆的青梅酒,想想就开心。”
花盈凑过来,一脸期待:“还有我的位置啊,那我得饿一饿再去,大吃特吃。”
他只是看在他学生的面子上才去的,才不是为了那两个讨厌鬼。
大力呼喊道:“燕大哥,你们快来,这里有情况!”
掉个马甲~
尊嘟是战神的儿子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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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东山扶桑案(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