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把月宝抱在怀里,安抚似的揉红了的耳朵,轻柔道:“你说吧,哥哥在这呢。”
月宝感受到周围不对劲的气氛,往他怀里缩了缩,小声道:“浮生阵并不需要吸食生命力,只是对施术人灵力要求极高。”
**撑这么久的浮生阵,神力充沛地跟玩一样。
酒仙挑挑眉,对她翻个白眼:“上神也是贪生怕死之辈,一点点灵力都舍不得。李代桃僵,你玩的真不错。”
“不是我……”**的圆眼睛写满无辜,配上白净的脸,可怜兮兮。
落衡不想去看她。
矫揉造作,恶心。
月宝道:“现在珩林无事,大面积的草木受到侵蚀,需要施术人将生命力还回去,还有的救。”
花盈做了个“请”的手势:“夫人,请吧。”
“我没有!我没有想过要剥夺水月洞天生命力!”**崩溃喊道,一头珠钗叮铃作响。
“是我。”落衡轻轻道,一口气卡在喉间不上不下。
燕回一惊,紧握住他的手,又猛地想起还有伤,紧绷着肌肉不敢使劲。
“落落,这与你无关,同情心不是这样用的。”
“真是我的错,它们沾了我的血。”落衡撑起身子,这么小幅度的动作晃的他头晕,缓了一会道,“我血里有剧毒,草木碰到必死无疑。”
**假面裂了,流露出一点惊讶,她慌乱地拦下落衡,心疼地拉着他的手看未凝固的血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落衡把手抽回来,皮笑肉不笑道:“真是抱歉,毁了您的一手好牌。”
她不死心地拉着落衡的袍子,长时间划过伤口,疼得落衡一抽气,笑不出来。
**哭花了妆,似是终于想起来母亲的身份,担忧问道:“你的毒是怎么弄的?”
恶心。
落衡扭过头不想看她,怕自己再看一眼就会忍不住踹她。
“这你该问神尊,我也不知道。我就睡了一觉,醒来开在若水河畔。神尊说,前尘往事该放下了,便起了个新名字:曼珠沙华。”
他一点点扣掉她的手,“从那时起,我便与曼陀罗华再无干系。后面种种,当是我作孽吧。”
风华扶着软倒的母亲,拦住她的挣扎:“阿娘,放他离开吧,他过的已经够苦了。”
落衡迈出门时,想了想,认命似的回头一跪:“从今往后,你我恩怨一笔勾销,重逢为陌路,彼此不相识。”
应该也没机会再见了。
**已经毫无形象,一头乱发,崩溃喊叫:“孩子,我的孩子!”
风华拖着人,自己泣不成声:“阿娘,我在呢,我在呢。”
屋外肃杀凄寒,树皮干瘪,大地开裂。
燕回不敢松开落衡的手:“你要做什么?我陪你。”
“死不了。”落衡一掌推开他,“用不着。”
“同悲。”剑拎在手里,把胳膊拉的一坠,牵扯着全身的伤口都在叫嚣。他毫不犹豫一剑贯穿胸口,又是利落一剑抽出,本源灵力和心头血开闸似的倾泻,化作芳菲四散而去。
万物春生,由死入生。
神尊说,曼珠沙华纯净与邪性并存,看他怎么选。
他一身脏血,万物唯恐避之不及,遇之则死;这一点心头血却是万中无一的宝物,遇之则生。
众人都被眼前的变化震惊,枯死的树木下一刻活过来,抽枝发芽,开花结果,不同时节的花卉竞放。林中鸟兽啼叫,欢呼雀跃。
“落落!”
燕回心疼得快死了,全身血脉就要冻结。他狂奔接着人软倒的身体,胸口的大口子怎么也堵不住,血止不住往外冒。
落衡止住雪清涟施术的手,喉头一动呕出一口血,含糊不清道:“再……等等……”
“雪丫头,救人!”花盈一旁着急地跺脚,“死两颗树没事!”
“落落,听话,先止血。伤好了,我们就回家。”燕回脸上血泪纵横,紧握着落衡手腕,生怕什么时候脉搏就停跳了。
落衡意识昏昏沉沉,心口的疼仿佛把他拉回来九千年前的那个夜晚。他想着,阿爹被一剑贯胸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疼。
他到底是哪做错了……
窗明几净,天光乍泄,世界静得出奇。
燕回正盖着落落眼睛挡光,感受到掌心睫羽的轻颤,顿时喜出望外,拉下手对上一双含笑桃花眼。
落衡歪着头看燕回,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抬手在自己脸上掐一把,吓得燕回赶忙拉住他手腕。
疼的,他还活着。
燕回点点他鼻尖:“你还活着,不是做梦。等你身体好些,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落衡这才发现,叠翠山屋子已经被整理了一大半,大包小包的摞成堆。
他不由得失笑:“这些东西没什么留恋的,丢了就是。”
“好。”
燕回也没争辩他为此付出的一天一夜,落落说不想要,就算是物华天宝也不要。
落衡勾上燕回的手,十指相扣,在唇边轻轻一吻:“尘埃落定,谁也拦不住我们了。”
那一吻挠的燕回心里痒痒的,俯身在他额头一吻,又觉得不够,在眉眼上一吻,鼻梁,脸颊……唇瓣……
“咳咳……咳咳……”
绵长一吻让落衡差点背过气去,捂着胸口咳,就着燕回手喝下去点温水,干哑的嗓子才能开口:“去叫嗡嗡吧,我们现在就走。”
“现在?你的身体……”
“破地方风水不好,养不好的。”落衡去推他,瘪瘪嘴委屈道,“我想回家。”
燕回没忍住又在他唇边亲一下,画出个传音符,叫她直接去蓝花楹下。
落衡正要下地,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被打横抱起,下意识缠紧燕回脖子:“你干嘛?”
燕回笑意更深:“怕你累到。”
落衡往他怀里一赖,尽职尽责做个废物,靠在他肩头,找个舒服的姿势闭目养神。
……
蓝花楹下,两人等到了日头高悬也没等到小家伙。落衡耐心耗到极致,亲自传了道符文:“一柱香内,再不来,就当你死了。”
燕回折了个蒲扇,给他扇扇子:“别动气,可能嗡嗡贪玩忘了时间,再等等就是。”
不知怎的,落衡总觉得胸口闷闷的,是一种算不上难受的奇怪感觉,像是种不祥的预感。
此时天空闪过一道五彩霞光,百鸟开道,后跟着个九龙金舆,遮天蔽日,百兽跪伏。
落衡脸上血色退尽:“出事了,去找花盈。”
燕回跟着心一紧,方才凌空而过时的威亚压得人喘不过气,仅仅一刹那足够令人心慌。
……
毓秀湖上空悬着金舆,近看更加恢宏,半人高的宝石围了一圈,金碧辉煌。薄纱之下,似有一男子靠坐,慵懒随性。两侧神侍围绕,乌压压站了半个湖面。
两人匆匆赶到,刚落地就看到金舆下绑着个人,明黄色的衣摆染上血渍。
“嗡嗡!”
轿子纱被揭开,露出个阴柔的男子来,他捏着嗓子道:“哟,主角来了。”
见了这张脸,落衡倒是松了口气,幸好不是那位亲临。
他咧出个礼貌的笑,嘴上却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公公好啊。”
在场诸人都面色一惊,见那人脸更黑后把头埋得更低,两股战战。
花盈替他捏一把冷汗,心里惶恐,这人怎么什么都敢说,得罪也不看看对方什么人,这是把所有人往火坑里逼呀。
“公公”笑了,声音尖细:“好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小家伙,好久不见。”
他细细看了眼,又拧住了眉头:“啧啧,万年不见,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惨样子,真是可怜。像是……丧家犬,缺点摇尾乞怜。”
他一指轻点,落衡顿时膝盖一痛,狠狠单膝砸在地上。
“不不不,眼睛柔和点,别搞得像杀人。”苏琳亲自做了个示范,眼含秋波,“求主人怜惜我。”
恶心。
“天尊的癖好还真是……与众不同。”落衡嗤笑一声,眼神愈发锋利,“把嗡嗡还给我。”
“以你现在的实力,我可以不费力地将你撕成碎片。”苏琳一掌落下,巨大的神威压得人喘不过气,“谁给你的胆子跟我叫嚣!”
燕回双膝陷在泥土里,整个身体控制不住地打颤,灵力隐隐有了溃散之象。
坏了,凡人之身受不住他的神威。
落衡一咬牙,双膝跪地:“神君恕罪,落衡知罪。”
“落衡?新名字?”苏琳好奇地挺起身,“不及风禾好听,改过来。”
“……”落衡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风禾……知罪。”
神威一撤,燕回大口地喘气,胸腔快要被压爆,方才差点一口气憋死。
“哟,有相好了,难怪束手束脚的。”苏琳在两人身上徘徊,有些惋惜,“我还是喜欢你无法无天的样子,狂妄得可笑。年纪轻轻,单枪匹马,问剑白玉京……”
他像是想到了好笑的事,“咕咕咕”捂着肚子在塌上打滚:“被揍得灰溜溜回去,还得你那便宜爹挨个送礼擦屁股。哈哈哈哈哈哈!”
落衡倒是不恼:“技不如人,被揍得还算轻,是挺丢人的,但不及手下败将丢人。被个毛头小子揍得落花流水,神君当初花了多久走出阴影的?”
苏琳一愣,嘴角抽动,而后却笑起来:“惭愧,现在还没走出来。这不是听说风禾荣耀回归,一出手就推翻湮灭之刑,立刻就来拜访嘛。”
落衡受不了他的矫揉造作,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看得恶心,索性低着头看一支嫩芽破土。
“原以为万年磨练可以改改你的孤高,现在还是一样讨厌,自以为是!”苏琳越想越气,推翻瓜果,震得一众神侍噤若寒蝉,“你以为你还是四象庇护下的天之骄子吗?!”
他指着落衡:“丧家之犬就该夹紧尾巴,乞求怜悯!”
落衡暗暗一勾嘴角,时机已到,一眨眼的功夫跃到舆下救下嗡嗡回到原处。
“嗡嗡,你怎么……呃……”
一把匕首刺入小腹,嗡嗡扭着狰狞的笑对他歪头。
燕回一把推开嗡嗡,在她身边设下阵法,把落衡揽在怀里。
雪清涟一阵慌乱,各种止血术法试了又试,血还是一个劲往外冒:“伤口有问题,血止不住!”
苏琳得意得看着几人:“风禾,你又多了个毛病:心软。无情道要的就是心无旁骛,无念无欲。你道心已失,死是早晚的事,我就好心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