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宅子被竹林围着,端的是阴凉清寒。
她浑身上下又都是湿的,爬起来后,一阵风吹过来,让她冷得全身发颤。
抱住自己发抖的身子,拓跋继望着对面的女子,眼神异常戒备。“武平被你们带去哪里了?”
荆赋离淡淡望她一眼,没说话,只转身往屋里头走去,片刻后就不见了人影。
等了好久她也没出来,拓跋继孤孤单单地在这大堂中间站着,后退缩到屋角里,迅速扫一眼四周,见这屋子摆设精致,桌椅屏风一应俱全,知道这该是这宅子的大堂,待客的地方。
哼,待客,拓跋继冷笑,这女子对她那样不客气,竟然还把她当做客么。
正想着,一团白布重天而降,落到她身上将她的视线遮住了。
以为是她又要玩什么把戏苛待自己,拓跋继全力在白布底下挣扎起来,抓住那东西攥到手心里,毫不犹豫地就将它丢到了地上。
这时她才看清这团白布竟然是一件锦绸衣裳。
莫非,她这是拿给我换的?
她犹犹豫豫地转身,果然见身后的女子一脸冷漠地望着她。
想想也是一片好心被当作驴肝肺,任谁都该会发怒的。
拓跋继抿唇,不敢看她冷淡的一双棕眸,颇为歉疚地低头,“这个…对不住…我以为…以为你…”
话音未落,“哗啦啦”一阵响,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盆水从头到尾又浇了一遍。
她不可置信地怔怔抬头,面前的美貌女子手里拿着不知从哪弄来的装花的瓷瓶,瓶口还在不断的滴着水。
细眉微挑,对她淡淡道,“为了不辜负你的戒心,特意送你一顿好礼。”
“你!”拓跋继摸着自己被气疼的心口,已经快说不出话了。
她面前的女子却甚是明媚地看她一眼,走几步,将手里的瓷瓶搁到一边的桌上,回身对她淡淡道,“好心送你的衣裳被你弄湿了,那就别怪我没有仁心了。一件衣裳十两银子,加上那男子的药钱和你们接下来会呆在这里的食宿耗费,你得与我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你怎么不去抢!”
闻言,拓跋继觉得自己的心口更疼了。
这女子是算好的吧!她统共就只有五百两银子,都与了她,她和武平吃什么喝什么!还怎么去陇塞!
“你说得对,我就是在抢。”荆赋离也不客气,对她直言道,“虽说你身上可榨取的油水不多,但蚊子肉也是肉,我就勉强受了。”
拓跋继惊恐地指着她,“你…你难道是开黑店的?这…这屋子就是你藏身之处?”
“你的想法不错么。”荆赋离闻言,棕眸闪过一丝惊讶,片刻后,偏首想了想,竟然认同地对她点了点头,“嗯,不巧,这一阵子,我极缺银子,正愁如何凑银子呢,你说得却是有理。不错,还是抢银子来得自在。嗯,等你的那个友人伤养好了,咱们就出去探探。”
“你自己当劫匪就罢了,为何还要拉上我!”想想自己可能掉到賊窝里来了,拓跋继猛烈摇头,畏怕道,“若是被官军抓了怎么好,我才不跟你同流合污!”
“哼,这些事,可由不得你。”荆赋离似笑非笑地望她一眼,甩袖走了出去。
一阵门声响动后,拓跋继心里一惊,赶紧走到门边去扯门横,咣啷啷折腾了好一阵,却是怎么也打不开门。
可恶,她竟然将门反栓上了!她是想饿死冻死她吗?
“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无谓地拍打了半日房门,也没人理她,拓跋继心中绝望慢慢蔓延,颓丧地靠着门慢慢滑了下去,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现下她明白了,那女子定是觊觎她的钱财,想要谋财害命的。她是要被那女子弄死了。
她和武平本就是日暮之时到得这城中,走了一天的路,除却午时啃的那块白饼和方才被那女子丢到潭里喝的水,肚子里空空如也。
身上又湿又冷,腹中擂鼓鸣鸣。拓跋继窝在角落里,头昏沉沉的,捂着自己的肚子,却不敢入睡,唯恐那女子又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样半昏半醒之间,忽然听得门边有响动,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
眼皮却有千斤重一般,怎样也掀不开。只有脑中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耳中门“吱”一声开了,轻微的脚步慢慢向她走近。
等听见那脚步声走到她面前时,她心里怕极了,唯恐自己不知不觉中就被那女子弄死了,咬开舌尖,待疼痛让自己稍稍清醒了后,忙睁开了眼睛。
面前果不其然又是她方才所见的那个美貌胡族女子。
她左手上托着一个莲花墨盒篮,右手臂上撘着几件纯厚衣物。正半蹲在她身前。
她一睁眼,就能望见她疏淡有致的眼睫和她高挺的鼻项与淡薄的唇。
“你……你又想做什么?”几次三番被她戏弄,拓跋继潜意识里已经有些怕她,现下看她离自己那样近,她不自觉就缩着手拼命往角落里躲。
苍白的脸色都是怯色,“你…你别过来…银子…银子我给你就是了…你放我…放我们走吧…“
面前女子棕眸微漾,淡淡看她,“你就那样怕我?”
“我…我…”拓跋继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
她这人有个毛病,一紧张就容易结巴。
她半天吐不出一个字,面前这位姐姐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差,似乎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一般。
望着她愈见黑沉的脸色,拓跋继怕得要命,终是摇头,眼眸里透出水光,泫然泣道,“我…我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这样…针对我…呜…”
话音未落,她眼里的泪珠子哗啦啦不要钱似的往下落。
“不许哭!”这景象却让荆赋离看得心头怒起。
想她自三岁被送出宫,在外飘荡至今,吃得苦也不算少,一滴泪都没掉过。
这个异母妹妹可好,受些委屈就哭成这样。她属于拓跋家的血性傲气都去哪儿了?
“呜呜…你放我出去…”拓跋继却不管她,径自边抹眼泪边嚷嚷。
吵闹的声音让荆赋离棕眸里冷意更甚,丢却手中的东西,单手迅疾地掐上她细长的脖颈,冷道,“拓跋家从不收胆小怯懦之辈,你既生的这般没骨气,那我今日便替列祖列宗收拾了你。免得你日后丢光了祖宗的脸面!”
拓跋继被她掐得快要窒息了,心中一片阴冷,恍惚中听得她说“拓跋”二字,瞬间想起她似乎听她娘提过,她似乎还有个姐姐不知什么缘故流落在外,当下连连挣扎,拍着她掐她的手,哭得更凶了,“姐…姐…饶命…”
惨兮兮的样子和这一声“姐姐”,忽然就让荆赋离想起来,这世上,似乎与她还血肉相连的也只有面前的这只了。
虽说怯懦了些,但毕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女子,又还未束笄,似乎自己太过苛求也不好。
思念间,荆赋离的手劲松了些。
拓跋继趁机赶紧挣开她,护着自己的喉咙,趴在地上直咳嗽。
荆赋离淡淡望着她也未有什么动作,直见她突地爬起来,抓起一旁桌上装花的镶金玉瓶向她丢过来时,才微微侧身躲过,并一把擒住她的手,制住她,淡道,“连站都站不稳,还想杀我,你是嫌弃活得太长么?”
“呵,你才是最该向祖宗谢罪的!”
拓跋继喘息着,拼着自己最后一口气,对她冷笑,“你…你方才说拓跋…你也是拓跋家的人吧…你就是…就是我那个幼年走失的姐姐?对…对自己亲生妹妹都能下得了杀手…你还有没有人性…还算是为人姐姐的?人家说长姐如母,我看你…你分明就是母夜叉!”
“哼,有了口气,骨头就硬了,你倒是不怕死。”
荆赋离淡淡瞥她一眼,松开手,没和她计较这些,只弯腰捡起来地上的衣物,丢给她,“快些换上,冻死了,我不会给你收尸的。”
“你放心,我就是死,也不会死在你的地盘上!”拓跋继也对她冷笑,不客气的拿起那些衣物,踉跄地往屋子屏风后头走去。
反正这些衣裳都是她拿自己的银子换的,不拿,白不拿!
荆赋离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在原地思索着站了片刻后,皱眉还是捡起来地上的那莲花墨盒,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