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秋意渐浓,将幽谷内外所值草木都成了枫橙色。
不管元策陌如何保证她不会半路私逃,还是被金丝盘扣捆得严严实实粽子似的,被丢在藤椅里抬了回去。
妖媚的惨叫声响彻幽谷,荆赋离看着自家师姐蠕动的毛虫一样悲愤地被越抬越远,慢慢摇了摇头。
转身时,一抹简白敏捷的身影从谷中的林木间跳到她面前,跪下道,“公主,乌桓族首领并未接受我们的银钱。”
“哦?缘故呢。”
“后燕慕容琨派兵马到了阴山脚下…”
“好了,本宫知道了。”淡淡打断她,荆赋离转身,“中原那边怎么样了?”
“晋国一分为三,北刘宋,南萧齐,还有东晋残党在江南苟且偷生。”
荆赋离听了沉默不语,好一会儿又道,“让你找的人呢?”
“这…却霜为大典,当年陛下确带了十八名皇子一同出宫,就连尚在襁褓的三十二皇子都…”
不等她说完,荆赋离便抬手止住了她,神色冷淡,“不提皇子,皇孙呢?”
跪着的女子一怔,“这个…奴婢倒没想过。”
“你下去继续找。”
“是。”女子应一声,正待退下,荆赋离忽的又叫住了她,“慢着,你回宫一趟,让猗卢过来见本宫。”
“是。”
女子应下后,使轻功跃上树梢,不大一会儿又没了踪影。
荆赋离在原地静静站了会儿,才收拾好石桌上的棋盘,不紧不慢地走回了幽谷中的竹屋里。
***
出了门,拓跋继才知道在外有多艰难。
陇塞在西南,要过去须得过刘宋和萧齐的国界。这两国均为汉人统治,长得像鲜卑人的她在这里有多不受欢迎就不多说了,出门花费的银子更是像流水似的,“哗哗”地淌。
偏偏那个自称为她长兄的武大哥还异常不识民间疾苦,见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过去看看。
虽然那些吃的大多数进了她的肚子里,玩儿的东西也都被她拿着了,但这样下去,她们迟早得乞讨过去陇塞好么!
这一日,天色有些晚了,夕阳的余晖落在古旧长满苔癣的城砖上,只有些飞雁在枯木上方不停哀鸣,她们好容易过了关口,到得城里时,拓跋继属意要找家客栈住下,武平却执意要拉她过去坊里看看。
并异常义正言辞地对她道,“贤弟,咱们久居阳城,那地方那么闭塞,好容易出来一趟,不长些见识回去连吹嘘的地儿都没有啊!”
她想想也是,难得出来一次,长长阅历为以后贩马垫底子也无妨。
摸摸怀里临走前她娘据说是省吃俭用留给她的五百两银子,她慢慢点了头。
见她同意了,武平乐得赶忙就把她往坊里头拉。
这宋国和阳城的坊里格局虽然不同,卖的东西却大致一般。
进去后,满目都是铺子,招帘高高挂在铺前头的柱子上,热热闹闹的,来回走动的都是人。
武平拉着马,挤在人堆里,似乎是怕她走丢了,不时回头张望一下,而后又左顾右盼地四处张望。
看见那些冒着热气烧饼馄饨小摊时,眼睛直勾勾的就走不动路了,喉头动了两下,回头眼巴巴地和她道,“小胡儿,你饿不饿?”
走了那么久,路上一直只用她们在阳城买的许多白饼充饥,再好的东西都得吃腻味,现下望见许多吃食,武平该是动了馋念了。
拓跋继明白他的意思,意会点头。
武平见了,赶紧笑呵呵地就领着她走到一个客人稍少的小酒馆里,吩咐上来迎客的小二将她们的马匹牵去槽里喂饱,而后回头对她笑,“小胡儿,你要吃什么?”
她好奇地望望周边客人木桌上的菜盘,上头的菜有的见过有的没见过。看看都是卖相俱佳的样子,她也不知道挑什么好。
遂摇头道,“你选吧,我吃什么都好。”
“哎,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武平挑眉笑,走向柜台后头。掌柜的正在算账,见他过来,忙起身笑道,“客人想要什么?”
武平趴在柜台上,探头探脑地望着一边墙上挂着的菜牌,皱眉道,“嗯…我看看啊…你这里都有些什么好的啊?”
“咱们这里…”
“掌柜的!不好了,客人们的马都被牵走了!”
掌柜的话未完,方才给她们牵马的那个小二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道。
“你说什么!谁干的好事!大爷的马他竟然也敢牵!”听见这话,武平急了,也顾不得吃饭了,气冲冲地就要往马槽跑。
后头小二看他找错了,急忙道,“客人,他们已经走了,现下怕是已经出了坊里了。”
“呸!你是吃干饭的!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咱们的马牵走!”
武平回头唾了他一声,唤拓跋继,“崔继咱们快去追马!那帮小贼,要是给爷爷看见他们,非得打得他们满地找牙不可!”
话落,他拔腿就跑,拓跋继赶紧追上去,其余将马寄托在酒馆里的客人也连忙追出去。
冲出酒馆后四处着急望望,果见前头有一帮魁梧的布衣男人大摇大摆地牵着他们的马在摊铺间四撞打牙祭。
武平看得心头火起,急急冲几步就上前去,一把揪过牵着缰绳的那壮汉后襟,怒道,“你个小贼!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偷人马匹!看爷爷今儿个打不死你!”
话落,抬拳就往那人脸上冲过去,到一半却被那大汉身旁的男人截住了。
那大汉冷冷看他一眼,将他猛地推跌坐在地上,“你这小子,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也敢惹大爷们!”
说完,又往他大腿上狠狠踢了几脚。
“你们这帮恶徒!”武平疼得抱着腿直咬牙,黝黑的脸上满是愤懑。
他这神色引得那大汉愈发恼怒,捏捏自己的指骨凶神恶煞地走向他。“小子,看来今儿个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知道咱们的厉害了!”
拓跋继在一旁看着不好,急得团团转。
她不会武,上去就是给那帮人充木桩打的。
正自着急,目光一错,忽然望见左手边一个绸缎庄子里,许多姑娘在挑布匹。个中有两位姑娘,就是从背后看,也知是身姿窈窕的美人。
最重要的是,看她们身上装束,必是士族无疑。士族闺秀们出来,都是带护卫的,她虽未见那两位身边有护卫,但想来该是她们遣开了。
若是她偷偷上前去掠走她们的钱袋,再在她们发觉叫护卫时,诬陷是那帮无赖教唆她做的,指不定这两帮人能打起来,让武平脱身。
这主意有些冒险,因为万一这俩姑娘直接报官她可就栽了。
但目光一转,望见武平抱头被围殴的情状,也让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心一横,佯做若无其事,慢慢走到那两位姑娘身边,也装模作样地对着满铺子的绫罗绸缎挑选起来。
铺子的掌柜笑呵呵地上来问她想要些什么,她忙几句话打发他过去其他姑娘那边,余光则一直在暗暗瞄她身旁两位姑娘的钱袋在哪儿。
她自认行迹掩藏得很好了,但鬼祟的目光在会武的人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几乎是在她近身时,看似认真挑选布匹的主仆二人早已注意到了她。
作为老宫主留下保护宫主的暗卫,猗卢认为自己很必要拔刀把身旁的小贼砍了。
手方碰到隐在袖中的匕首柄,便被身旁主子一个眼神制止了。
她不解地抬头,却见她家主子目光惊疑不定,直直盯着那小贼左手食指上的一枚骨戒不放。
她愈发疑惑,她家主子却在这时随便拿起一匹布,淡淡对她道,“猗卢,把钱袋拿出来,我看中这匹布了。”
“可是小姐,咱们过来不是…”
不是您说,过来是为了打探刘宋在这城里有多少布兵,到这绸缎庄只是掩人耳目的么……
话未落,收到自家主子冷淡的眼神一枚,吓得她连忙噤声乖乖地掏出钱袋来。
递给她时,就见她家做事向来滴水不露的主子不知怎么手突然一抖,不偏不倚地将那钱袋恰好落在旁边那小贼脚下。
“……”
事发太突然了,她怔住了,那小贼明显也愣了,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抬头往她们这边看了一眼,飞速捡起地上的钱袋往绸缎庄外跑去。
“咱们的钱袋!小姐!”她这时也反应过来了,急忙就往身旁喊。
谁知一转头,却见她们家宫主不见了。
而那小贼身后却多了一抹素白的影子。
故意把钱袋丢给人家又跑去追,我的主子哎,您这闹得是哪出啊!
心内叫苦不迭,猗卢也不敢怠慢,急忙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