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夏的男人在大门口和看门老头争吵起来,“阿尔斯兰”和“沈小伟”之间的空气仿佛凝结了,两人隔绝在世界之外。
“我是。”程昭打量着阿尔斯兰,“你?”
阿尔斯兰俊挺的眉皱了皱,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惊讶,“我是个普通人。”
“那你怎么会知道我是玩家?”
“我小时候去后山玩,天快黑了却找不到回家的路,那座山我经常去,它的每一个岔路我都认识。后来我靠在一棵松树下睡着了。到了晚上,有毛茸茸的东西在蹭我的脸,是狼。”阿尔斯兰缓缓道,“他叼着我的衣领把我往森林外拖,到了能看到村子的地方。那只狼竟然开口说话了,他说他是来自未来世界的玩家,嘱咐我1996年4月9日无论如何都不要出门。”
“那你相信他的话吗?”
“这件事遥远的像一个梦。后来我问起父母,他们都说我小时候从来没在后山走丢过,更不可能被狼送回村子。”
“或许这是上天给你的启示。”
“所以呢,你也是玩家吗?也有神通?”
“我来自2025年。”
“2025年?那时候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2025年火车两个小时就能从昭乌达盟到首都,2025年我们都用智能手机,吃饭、游戏、看电影、看小说都在一个小小的屏幕上完成,2025年人们几乎不再使用现金,2025年春节联欢晚会上也没有本山大叔了……”
“他死了?”
“他退隐江湖了。”
“真想去看看2025年啊。”阿尔斯兰有些向往地说着,“那时候我五十岁,人生已经过了一大半!”
“你相信那个玩家吗?”
“当然!”阿尔斯兰没有犹豫,“那个梦太清晰了,或许世上没有神仙,因为他们有另一个名字—玩家。”
两人说话的功夫,游戏面板上浮现了这个任务的名称,那是两个金色的字—《陨落》。
程昭心想,按照游戏策划狗血的剧情水平,到了预言日那一天,肯定会有什么事情让阿尔斯兰出门,如果她不能阻止,任务就会失败。
可这一天究竟会发生什么呢?已知的恐惧比未知的恐惧还要吓人。
昭乌达盟上空的春雨,将整座城市笼罩在灰色的、令人窒息的薄雾中。
在□□家的蒙古包里,电视上回放着春节联欢晚会上的经典小品,吉日木图看了好几遍,还是逗得他嘎嘎乱笑。程昭坐在他旁边,没有看电视的兴致。
薛凤英在餐桌上忙着做一些面食,她时不时抬起头看几眼电视,余光关注着沈小伟的表情,见他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发呆放空,不禁有些好笑,弯了弯嘴角。
“等饺子蒸好了,给你爸送去!”薛凤英叮嘱吉日木图,对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又重复了一遍,吉日木图才应了声,没一会儿又聚精会神地看起了电视。“你这孩子,眼睛恨不得长在电视机上。”
那天从新场镇派出所回来,程昭就没再见过阿尔斯兰,巴林左旗失踪的女性已经超过48小时了,搜索队的压力越来越大。有时候程昭睡熟了迷迷糊糊间能看到一个高大的幽灵般的身影在帐篷间穿梭。
吉日木图的自行车自然是找不到的,□□都顾不上揍他。
正逢周日,吉日木图和程昭被薛凤英打发出来采木耳。那些木耳生长在巴林左旗原始森林边缘倒塌的松树上,这个季节一个小时就能采上一筐。吉日木图腰间别着一把弹弓,如果碰上野鸡、野兔,他们说不定会有额外收获。程昭看中了那把弹弓,她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问吉日木图借来防身。
天空下着绵绵细雨,原始森林茂密的树叶如同一把厚厚的伞盖,将雨水都挡在了外面。脚下的泥土湿润柔软,程昭的雨靴沾满了泥土,这是吉如木图借她的,不太合脚。
两人很认真地采了一会儿木耳,没多久就攒了满满一小筐。这些木耳焯水后切成细细的丝,跟鸡蛋丝和粉丝一起,可以做三鲜馅的包子、饺子。薛凤英承诺他们,只要中午前回去,晚上就能吃上三鲜馅包子,这让吉日木图充满了干劲儿。
“我妈包的三鲜馅包子可好吃!”他拿了把小刀在挖枯树上的木耳,小溪从他们身后潺潺流过,溪水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原始森林里偶然传来不知名的鸟叫、风吹动树叶的簌簌响声。程昭原本专心致志地采木耳,忽然一阵细若蚊呐的啼哭声让她打了个激灵。
初春的原始森林里,怎么会听到婴儿的声音。
她停下手里的活计,吉日木图刚想说话,被她手指抵着嘴唇的动作噤了声。
良久,这片湿地上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哇……”
又一声微弱的哭声响起,程昭意识到这不是她的幻觉,吉日木图显然也听见了,他有些吃惊地说,“这里怎么有小孩儿的哭声?”
他的脑海里闪过村子里关于这片原始森林的传说,后背冷汗岑岑,恨不得立刻逃跑。
“大人们说,山上有死孩子!”
“不会是真的吧!”
“沈小伟,我们快回去吧!”
“哇……”
又是一声啼哭,程昭没理会吉日木图,她站起身,往婴儿哭声的方向走去。一时间,吉日木图不知道自己应该跟上程昭还是逃跑,他的双脚仿佛陷入了这片湿润的土地,脚下不再是柔软的林地,而是一片沼泽。
“沈小伟,我跟你说啊!”吉日木图尖着嗓子,“咱们看看就走!”
程昭的雨靴偶尔从树枝上踩过,发出噼啪的声音,随着他们深入林地,婴儿的哭声变大了。很快,程昭就瞥见,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有一抹惹眼的红色。
她跑上前去,在山坳里,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被包裹在红色的衣裙里,它浑身发紫,哭声微弱。程昭连忙脱下外衣,将孩子抱在怀里。
“真有小孩儿!”吉日木图紧跟着上来,“活的吗?”
婴儿全身呈酱紫色,血管清晰,包裹它的襁褓是廉价的红色纱布,它的额头上沾满了白色的胎脂,胎发贴着头皮。
“还活着!咱们快回去。”
薛凤英正在自家的蒙古包外做饭,她打老远就看见两个孩子采木耳回来,正要迎上去,却见程昭怀里抱着个物什。
“妈!”吉日木图迫不及待地要告诉薛凤英,“我们……捡了个娃娃!”
薛凤英不由分说将孩子接了过去,程昭冻得嘴唇发紫,直打哆嗦。
“可怜见的,这才多大!木图,你快去卫生所叫人!等等,我把门锁上,咱们一起去卫生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