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人在做天在看,背地里干的缺德事总会有暴露的一天。
只是江父没料到,自己干的事居然还会有被锦麟卫查出来的一天,或者说……他完全没想到如今的威远侯居然是在锦麟卫当差!
他只想着攀图权贵,进京匆忙,除了打听威远侯府的所在,根本没多问如今威远侯领的什么差职。
如今想起来,他朝守城门的士兵打听时,那人神色古怪!
锦麟卫啊,那是能先斩后奏,操生杀大权的阎罗王!
江父小腿发软,惶恐中余光扫见方氏,手一横指向她道:“音娘!叫你去给人当妾都是这个杀才婆娘出的主意,为父舍不得让你被作践,这才舍下一张老脸到侯府来提你娘亲当年相救的事!那是官老爷,不这样做他若铁了心要你进门,为父也毫无办法啊!”
“当家的,怎么就成了都是我的主意了?”方氏当即也慌了,尖着声音大叫,“不是您先有事去找县太爷,叫人知道音娘待字闺中?!”
江含音听着父亲将责任一推到底,一颗心凉得彻底。
如若娘亲知道自己嫁的男人如此自私薄情,会不会很伤心。
她眼睫微垂,已经不愿意再多看一眼父亲狡辩的嘴脸:“当年的事情已经查清,也有了结果,如此也算爹爹完成娘亲的托付了,我送您。”
“音娘!”江父哪里能就此撒手,伸手拽住要往转身走的女儿,“你娘亲走得早,你小时候生病都是为父整夜整夜的守在床边,为父怎么可能不疼你!昨儿打你,也是为父一时被毒妇蒙蔽……”
江含音不想听,听了亦不会改变决定,只顾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长圆居门后就站着高大的婆子,江含音一走,那些婆子都虎视眈眈望着夫妻俩,江父正被锦麟卫唬得发毛,哪里还敢多停留,再不情愿也只能追上女儿的脚步。
江含音一路快走。
侯府的路她并不熟悉,全凭着些许记忆和方向,终于来到他们昨日经过的垂花门,出了后宅来到前院。
江父在后边追得跌跌撞撞,各种说辞都出来了,也没能绊住江含音的脚步,绝望地看着大门越来越近。
“音娘!莫不是你被侯府的富贵迷了眼,只想着摆脱我这个无用的父亲?!”
江父猛地冲到她跟前,拦住她去路,昔日面对女儿的慈祥全然不见,只余下带着威胁的凶狠的眼神。
“确实无用。”
江含音正欲摆脱他到大门去,宋铭越饱含讥讽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她略略一惊,回身便见他穿着锦麟卫的澜袍,两片麒麟纹玉扣束出了他劲瘦的腰线,只是站在那便有让人不敢放肆的不怒自威。
江含音首回见到锦麟卫的官服,竟不由自主地觉得心慌,忙垂眸不敢多看。
江父更是脸都吓白了,嘴角抽动几下,硬是没憋出一个字来。
“有用之人,从不以己度人。”宋铭越缓缓走来,腰间长刀随着走动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那声音宛如敲击在江父心头上,叫他愈发畏惧。
宋铭越却不是走向江父,而是直接来到江含音身边,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眼她发红的眼眶,朝身后跟着的人道:“送他们一程。”
他话音刚落,只见江父脚一软,瘫倒在地,连牙齿都在打颤,撞得不停作响。
如此胆小,倒是让宋铭越笑了。
他笑起来时总是显得温和好脾气,可在江父眼里,那就像是阎罗王要索命!
“不、不敢劳烦大人!我、小的能自个回去,能回去!”江父说罢手忙脚乱要爬起来,结果又摔了回去,急得扒拉着身边的方氏,硬生生让她把自己扶了起来。
夫妻二人狼狈地往大门去,宋铭越却道不成:“二位这般离开,外人还以为我们宋家仗势欺人,怎么着二位了,还是叫他们送一程。”
话落,根本不给江父再说话的机会,他身后两个身材高大的番子上前,一人架一个,直接把两人拖出门,塞进早就准备好的马车里。
江父和方氏吓得眼泪都出来了,真怕他们是送自己一程,直接给送到阎王殿上去了。
江含音看看宋铭越,到底还是了跟上前。
一辆青蓬马车就停在门口,她还看见车辕上绑着两个朱红的大箱子。
父亲带她过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小包袱,是换洗的衣裳,所以那两个箱子是……她身后传来脚步声,宋铭越和她并肩而立:“里头有一些礼物和银子,权当是他们养你几年的回报了。”
江含音喃喃:“劳您和老夫人费心安排……”
简短一句话,她便明白其中的内情,是吴氏和他在替自己周全,直接用钱财堵住父亲的嘴。
也好,如此她便对江家没有什么亏欠了,只需偿还宋家人庇佑自己的恩情,往后的日子只会更好。
是这么想着,江含音的眼泪却在马车驶向胡同口的时候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她忙抬手去擦,不想叫宋铭越见到自己的狼狈。
不曾想眼泪越擦越多,到最后她只能用胳膊挡着,却还是阻挡不住汹涌的泪水。
宋铭越听着她的咽呜声,视线远眺,表情有些漠然。
他见过别离的事太多,许多生离死别甚至是他亲手做下的,相对比那些凄惨的场面,今儿这事跟小孩儿过家家似的。
但今儿主角不是别家的小孩儿,往后就是他宋家的了,他还是要安慰安慰吧。
宋铭越收回目光,落在肩膀一抖一抖的小姑娘身上,指尖轻轻摩挲刀柄片刻,最终落在她柔软的黑发上。
安慰小姑娘的事他从没做过,手掌落下,寻不到适合的言辞,唯有在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轻拍几下。
江含音被他拍得整个人一僵。
属于他手心的温度是陌生的,偏偏这种陌生又是她在孤独中获取的唯一一丝暖意。
莫名的,眼泪也收住了,她甚至忍不住地想笑。
来到侯府短短一两日,她在宋铭越跟前丢的脸比十几年都多,他肯定觉得她又傻又麻烦。
所以,有必要让他知道,她这个麻烦精还干了什么事。
她抬手把碎发挽到耳后,顶着红肿的眼睛和他说道:“方才我为了逼他离开,借侯爷是锦麟卫的威风吓唬他。我没有你们想的纯良,对着自己父亲也狐假虎威的,侯爷还敢让我留下吗?”
还以为她要说什么,结果就这……就这芝麻大的心眼的事?
他失笑,手掌在她脑袋上又是一揉,对掌心的触感新奇而满意,“我的胆子,应该比你想像的要大一些。”
知道他不介怀,江含音腼腆地抿唇笑笑,心里无比轻松。
宋家于她而言还是陌生的,却比她的家更有人情味和温度,跌入谷底的心因对往后生活的期待而有了小小的雀跃。
两人站在门口,江含音身量只到他肩膀,远远看着显得娇小玲珑,颇有小鸟依人的味道。
从影壁后寻来的高挑姑娘站在两人身后看了片刻,用手帕掩着嘴轻笑:“原来二哥是躲一边和四妹妹说话,叫外祖母好等,把我打发出来寻人。”
江含音冷不丁被吓一跳,圆溜溜的杏眼往后看,瞧见一位肤如白雪的少女,穿着藕色的衣裙,发间点缀着一串珍珠步摇,美得惊人。
宋铭越不用看也听出来人是谁,转身颇为无奈地笑笑:“什么叫躲一边,少浑说。”
话音是责怪,但又有着一份随意,江含音只听一句便明白来人和宋铭越熟稔且亲昵。
方才她喊……二哥?
是宋铭越嫡亲的妹妹吗,排行第几,她又该怎么称呼?
“这是沐晚,你喊她晚表姐便是。”宋铭越像是有着读心术,一眼看穿她心里所有的疑问。
他话落,叫江含音又暗暗诧异。
她还以为两人是亲兄妹,居然是表兄妹。
江含音忙朝林沐晚福礼,被林沐晚伸手托住,朝那年轻公子冷哼一声:“别听这厮的,挑拨离间故意找见外的称呼,你只管喊我晚姐姐。”说完拉着她手,给宋铭越留下一个冷傲的后脑勺。
江含音偷偷回头,瞧见宋铭越在摇头跟上,一副拿林沐晚没有办法的模样。
可见她先前想的不差,他们表兄妹感情甚好。
江含音平时是个比较安静的姑娘,被不熟悉的人牵着走,一时没能找到话题,而林沐晚似乎也不像个话多的,除了刚才和宋铭越斗嘴一句,路上只是说了句家中姐妹都到了,便再无他话。
于是她就成了锯嘴的葫芦,默默跟着走路。
刚走进长圆居,就听见上房的热闹,太夫人笑声不断,隐约还听见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在说什么。
林沐晚先入内,江含音一只脚刚跨过门槛,调笑的话音就灌入耳中。
“晚姐姐回来了,快来听听这是不是你的如意郎君?”
她好奇地抬头,瞧见一个太夫人身边坐着个红裙姑娘,和她一样梳着双丫髻,年纪看着比她还小一些,笑得天真烂漫。
林沐晚神色淡淡扫过去,并没接话,一旁的妇人笑着也说:“我听着是个合适的,若不是太夫人对他们家也有所了解,我是不会接寺卿夫人这个话,在太夫人跟前多嘴多舌。”
江含音原以为是在开玩笑打趣的,结果发现是真要给林沐晚说亲。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稀疏平常的事,可林沐晚冷淡的表情让她察觉到对方并不想说亲,免不得多去留意林沐晚的神情。
宋铭越最后进屋来,江含音发现林沐晚在他进来那瞬间,朝他投去复杂的目光。她正在猜想这有什么含义,宋铭越已经开口:“表妹的亲事,我们宋家做不得主。”
他声线平直,却有着让人不可置喙的威严。
屋内瞬间安静,江含音也低头看地砖,暗暗心惊。
——宋铭越好像对林姑娘说亲的事不满。
江含音:有情况,默默吃瓜!
宋铭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