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给她妆扮,荀太后身边的近侍盯梢,怕她们有异动。
“青衣,你那个床头匣子里取出衣裳来。”
这几日孙碧岑与她都被层层官兵把守在殿中,不能动弹,吃食减量……空里慌乱一片。
直到荀太后的亲信方才来过,孙碧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侯爷身死前线,已然尸首火化送入京都……
她当即一怔乱了呼吸,随即想了清楚。
侯爷不会出事,但荀太后也不会容易上当受骗,前线怕是当真有一位“徐侯爷”遇刺身亡……
徐欣毅计划中,荀太后就是会这样吗?
不容她想清楚,就被人逼迫说要在百官面前,皇亲国戚面前口诛徐欣毅数条列状!
这么多年,能入徐欣毅府门的人不多
她既然能进,必然是关系亲厚,朝中人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她是从镇国候府里出来的人……
由她列状,再好不过!旁人口述,大多有栽赃陷害之嫌。
她身份特殊,尤有不同。
交谈了条件,孙碧岑盛装为自己“未婚夫君”列状。
当青衣捧过匣子,孙碧岑拨了头上的一只金钗开了锁,取出衣裳……
青衣都无言可述……
这不是与先帝赐的摄政王的服饰复制版成双了吗?
同样的深紫色袍子,她的颜色略浅两分,九天舞凤尾部绞的碧玺等珍宝,比之先帝御赐给摄政王的更是华贵两分。
银线揉捏着尅丝的制法,软织了一条八宝裙子,泛着银线的光衬得裙子低调又贵气。
说句大不敬的话,这都能赶上国婚皇后的服饰了。
这惊讶过后,青衣侍奉穿上,明明暗沉的的紫色也被她俏丽的脸庞显得端庄雍雅。
青衣与荀太后的近侍都咋舌称奇……
几位也都算是宫内老人,见识过华服不在少数,这件谈不上最华贵的,但也绝对是顶用心的。
每个半年朝上的时间是做不出来的。
孙碧岑之前只是在开匣子时看了一眼,所以只觉得贵气,现在上身之后才知道这是为她量身定制的独一无二,只配她的衣裙。
与先帝所赐相仿,这是要告父君上请吗?
她看着镜中,慢慢晕红了脸,也沁红了眼眶。
“青衣,挽一个妇人头。”
青衣镜子前动手,而孙碧岑很是冷静的拿着卷轴默背她们送来的列状,没读一句,都觉着好笑。
昨日说化了骨灰在路上送达,搭了灵堂奠殿,算算今日是第六日了……
骨灰都未送来,昨日一夜都是哭灵的第一日,这不就是等着送来就准备起棺吗?
不等任何人查验身份,只凭荀太后一 党说辞,何以天下信之?众人在他们眼中竟都是痴傻呆笨的不成?
荀太后一腕不得人信服,既然已死,拿了宫中大权,运回尸首又有何惧?
莫不是中途除了岔子?以至于只好火化收场?
不过二盏茶的功夫,全部打扮好,也就是轻敷妆面,挽了个素头,未有妆扮饰品。
孙碧岑看了镜中的自己再三,与青衣道了谢,让青衣抬上徐欣毅当年先帝赐予的摄政王吉服,一道“押”去了停放棺椁的殿中。
宫道一路,洒满了白纸黄表,挂好了经幡,阵仗极大。
沿途尽是白色灯笼,随处可见的亭台白幔。
样子像极了徐欣毅真的已薨。
孙碧岑不由恍恍,步子慢了下来,一手捏紧青衣,浑身打着颤。
这次不是为了配合徐欣毅演戏,而是心里真的害怕。
怕这么多日子关在殿中今日一去,相见的样子是在百官之中的哭声里……
一路,孙碧岑步子越走越慢,冷颤是止不住的一个连一个。
红着眼眶,嘴角也哆嗦起来,呼吸也不太平稳。
青衣捏了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眼色,唇上轻动,说了一句无声话……
孙碧岑多看了几眼,心里便是知晓了什么。几近崩溃稳不住的心神被青衣暗暗给了力量,好好的缓了过来。
她这个状态入了荀太后的眼里正好。
一身华贵的吉服入了众人眼,加上她身旁空旷旷的衣架上摆着徐侯爷的吉服。
俨然就是一对。
若不是朝臣们清楚先帝当年就赐了一件,不知道的看到这一幕,定以为当年先帝赐的是两套。
从正门上堂,跪满大殿的人一瞧着这衣裳,也都自觉的让出一条到路来。
耳边是得道高僧唱的梵音,祈念镇国候能早登极乐。
孙碧岑鬼魅一笑,眼神瞥了一眼一众和尚,可笑,尸首未再,对着空棺念什么往生咒,唱什么极乐梵音。
她第一次冷冷的瞧着大殿一杆自愿和被迫的人们在这里为了活命,为了前程送徐欣毅一程。
冷冷视下,跪伏的棺前的朝臣与皇亲国戚。
往日的铁面无私也好,大义凛然也好,威严赫赫也好,今日都屈尊的跪在这个空棺的未亡人面前。
可笑。
陛下身中奇毒不能到场亲自悼念,皇后爱夫深切正日夜照抚陛下。后宫诸位也都尽妇德,各自闭殿持经念佛求陛下圣体安康。
只有操劳辛苦的荀太后,一面要为国主持摄政王的葬仪,一面要照顾陛下。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可全城兵力尽数在荀太后手中,无人敢动。
明晃晃的挟天子以令诸侯。
孙碧岑到场,满殿寂静,无人敢说话。
大堂高处放的是他的棺椁,再高处便是荀太后的凤座,正在品茗候她。
孙碧岑这次,规规矩矩的先给荀太后行了礼。
得她高位呼“平身”后,才起身。
再是依着规矩拜了空棺。
久久不能起身。
眼眶愈发的红肿。
那一身曾经披着她身上的吉服在她的身旁,贴的很近,‘二人’衣摆都搅在一起,若不分离而站,怕是分不清楚哪件是孙碧岑的,哪件是徐欣毅的。
荀太后尊贵的挪动身子,慢步走到她身旁,将她扶了起来。
向着群臣介绍了孙碧岑的身份。
“这是镇国候的未过门的妻,原是准备在出征大胜归来之际依召迎娶,却未想镇国候为国殒命,徒留了未婚妻在世阴阳两隔。”
然后一片寂静之后,荀太后扫视众人一眼,大家默契的哭了出来,一殿悲声掺和着梵音,十分贴切这个场景。
孙碧岑冷着眼,什么也没说,就是看着。
声调颓丧虚音:“以骨灰为信再列罪,是吗?”
荀太后点点头,将孙碧岑从头瞧到脚,冷声炸裂:“是。”
带着胜利者的不屑与看好戏的面庞。
两句对话均在混乱的哭声中与有序的梵音里对完……
荀太后再上殿坐着。
昨日半路焚烧,现已一日一夜,约莫戌时六刻能到。
孙碧岑规规矩矩听话的跪了一整日,她也等着‘徐欣毅’的骨灰送到。
青衣说:骨灰到,侯爷到――
果真荀太后所料不错,戌时六刻刚过一柱香,天黑了好一会儿,殿外突然唱报:
“众人悲――
侯爷灰龛已至,得归安家――”
所有人跪出一条路来,殿外是几位太监,一人侧旁领路,四人抬着一张缩小版的撵,上面盛放着一尊玉质小塔,统十层。
里头应该装的便是‘徐欣毅’的骨灰了。
这次可就怪了,满殿诸人皆跪,只有孙碧岑与荀太后站着。
荀太后是合理,可是孙碧岑就……
不过满殿无人看她,都跪伏在地上大悲大哭,哀嚎扶摇九霄。
一部分是真正的为徐欣毅感到惋惜,天纵英才奈何短命,不过才二十有四,正直年少鲜衣怒马之龄。
一部分是荀太后的党羽,做做样子,底下藏着多少坏笑无人看的清楚。
而孙碧岑就涨红着眼睛,看着那玉塔灰龛一步步抬近……
不等荀太后示下,孙碧岑先一步堵住了小撵的去路。
这路走不成停在当中,不少人偷摸翘首盼去。
只见孙碧岑不悲不喜,只臂挡着,半响也不相让。
为首的太监也不是个瞎的,虽然从殿外来,但是看到她身上穿着的和她身后侯爷那御赐的服饰几近一样,也就知道这姑娘与侯爷关系定然不一般!
但阻扰多时,他没法的低声求问:“请姑娘让路,奴送侯爷归位。”
孙碧岑张了张口,第一句话说了却没发出音来,只得重新清清嗓子说。
“我送侯爷亲自归位。”
这领头太监也不敢将侯爷的灰龛交付,于是求告似的看了看顶座上的荀太后。
只见太后点头。
这领事太监再三确认之后,招招手,身后四位太监连忙小心翼翼地搁下玉塔龛撵,平稳的抬到孙碧岑面前。
她伸手的时候也颤着,一口气屏息堵在心口。
侯爷,你到了吗?
颤抖的手在将要触碰到灰龛时突然垂下,胸口起伏几遭,平稳平稳心绪后再次抬起双手牢牢地碰住玉塔灰龛。
荀太后在上座眼色一使,立马有个殿中的婢子上前站到孙碧岑身后。
一把寒剑从宫婢袖中出,抵在孙碧岑的腰后。
这剑锋利,抵上去那一刻,已经戳破衣裳刺入皮肤,吃疼的孙碧岑一拧眉。
荀太后在提醒她列状……
她抿抿嘴。
眼里在众人悲嚎声中,殿内白幔经幡飘飞中,和尚的梵音中慢慢红起来,凌厉起来。
嘴角绷得有些发僵,嗓子也糊得厉害。
就是她张口,又是几个字节发不出音来,张了几次口都无法发声。
身后的宫婢觉得她胸腔震动却久无话音,便又朝前抵了一分,一些热意顺着衣裳温湿了一片。
疼得出了轻音。
她抖了下身子,清清嗓子,咳了一声。
“诸位敬安。”
孙碧岑捧着‘徐欣毅’施然一礼,朝着大家。
然后有话要说的样子,满殿大多数人一边拂拭面庞湿泪,一边翘首以盼。
还有一部分人眼中阴着笑,看着陡然声音减半的殿中央的她。
一身华服捧着十层玉塔龛站在棺椁前。
“妾身为侯爷未婚之妻,现有话要言,否则上天不日震怒,大夏难安!”
声音虽轻巧,话却重。
霎那间满殿所有人集中目光看向她。
她晦涩的目光顿了顿。
“徐欣毅有十九大罪状,今日不可不述,不得不列,不能让大夏诸位栋梁敬错良才,在史官笔下记作名仕,千古风流的传下去,让后人误赞!”
顿时殿中交杂之声陡起,狂浪一般。
荀太后十分配合地由人搀扶着朝下走,一脸寒霜,却眼带笑意。
声音朗起:“你身为徐欣毅的未婚妻子,怎可为亡夫列状。今日大义灭亲,孙姑娘可当得不忠!不义!不贤!不仁!”
孙碧岑心里只想骂人。
真是黑白让你一个人做尽!果真肚子里不是好胚子!
恶狠狠的戾气在眼眸子里滚来翻去。
她用力一砸,将玉质的塔龛摔碎在地,灰白色齑粉散落一地,空中也有些烟尘飘起。
这个举动,吓了在场所有人心中一怔。
这是……这是大夏最英伟的才杰徐欣毅的骨灰……竟然被他妻子亲手所毁。
殿中许多官员虽然为了保命效忠于荀太后,可不代表对镇国候的徐欣毅毫无敬意。
她这一举动着实惹来了众怒。
已经有好几位官员站起身指着孙碧岑大骂。
“你这妖妇,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便要称之为徐侯爷的未婚妻,朝中这么多年,从未听闻徐侯爷有定过亲!”
“怕不是你就是冒充出来有损侯爷名声的,拿命来――”
“妖妇,滚出去,闭嘴!就凭你这一身衣裳就能冒充徐侯爷的夫人?你这品行也堪配?滚出去!”
“今日你若不以死谢罪在侯爷灵前,妄想走出大殿!”
……
叫骂之声不绝于耳。
荀太后自然是想看热闹的,禁卫军听令将众人与她隔绝开来,堵着那群维护侯爷的人。
就连皇亲之中也有人愤然起身叫骂,赶她,扬言杀她,要祭她……
孙碧岑看着,倒是现在维护的还有个样子……
她冷笑一声。
还不死心的朝前两步,踩在了那些‘骨灰’上。
红着眼睛的人一片,现在满堂热闹,混乱喧天,直揭瓦顶。
荀太后面上已经是掩不住的笑起来,眼中更是笑意非常。
宫婢看着这情况,并没有追上去在背后下剑,慢慢退回荀太后身边,与自家主子一起笑看着这个场景。
孙碧岑大声呼出:“一罪强压帝权,久久把控,不遵先帝遗命。”
“二罪私下结党,拉帮结派,扰乱朝堂分权,以至于陛下难控其手。”
“三罪收受贿赂,买官鬻爵,不以政绩论高下却以钱财分高低,已致各地方冤案四起,民不聊生。”
“四罪搜刮民脂民膏,抬高税费,以致百姓生计困难,怨声载道。”
“五罪卖国送城,常与狄戎人来往,混骗未达到狄戎王条件导致两国开战,连连败退借口送城,却死于罪行之下,岂不是天道如此?”
……
孙碧岑最后一列便列了徐欣毅的十九条罪状!
大殿上突然抬上来了二十多架箱子,四五抬摆在孙碧岑面前,还有十来抬摆在众人中间!
孙碧岑铿锵有力的列状之后气势更甚,抬手便是掀开一个木箱,里面堆满了卷轴。
孙碧岑拿起一册,打开“啪”的一声就扔在人群里。
“诸位请看看,看看地方百姓是如何联名上书请罚的!”
说着又打开一册,扔入人群之中……
有人不信的捡起来,周围几人立马轰然围上去一起挤着由瞧又看……
这场热闹荀太后看的开心极了,大袖掩着口,笑得眼睛晶亮晶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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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