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两人就到了一处池塘边,池塘里长了小小的荷叶,跨过一段桥便是一座凉亭。
这便是他说的荷花亭吧。
他兀自往荷花亭去,两人刚一坐下,青梅就端着紫黑晶亮的桑葚过来,满满一大盘。
桑葚摆上石桌,青梅自然是摆在严辞面前,但他却没吃,将盘子往她这边移了下。
聂蓉于是伸手拿了一颗,果然是清甜可口,鲜嫩水灵,比她之前吃的桑葚还甜,难怪严皓那么宝贝那棵桑树。
她吃了好几颗,却见严辞一颗也没吃,问他:“侯爷不吃吗?”
严辞淡声道:“不太喜欢。”
聂蓉知道了,这就是存心气严皓的……竟像个小孩子一样。
天黑后两人才回,严辞和她一起回了海棠院。
这一日上床比以往都早,聂蓉从浴房出来时,见严辞着一身白色中衣坐在床上,正翻着她床边那本游记。
她知道这写书人并不是文学大家,也不太有名气,见他翻看,还有点不好意思。
上床时,他问:“你爱看书?”
聂蓉唯恐他觉得自己是个饱读诗书的女才子,连忙摇头:“没有,看书很少,只是偶尔翻翻。”
她坐在了他身侧,他又翻了几页,问她:“怎么没看《金钗记》?”
京城流行各类话本,以往多是志怪小说一类,前几年开始,有人写起了情爱话本,《金钗记》便是其中的佼佼者,讲一个丞相府千金与新科状元的爱情故事,写得那叫一个缠绵悱恻,凄美动人,一出现便引得万人空巷,书阁里出一批便抢一批,从去年到今年,热度依然不减,京城里但凡识字的贵女们都读过,有时候聚在一起,还会聊起其中情节来。
聂蓉回答:“翻了几页,不太爱看,就没看。”
“为什么不爱看?”他又问。
聂蓉想了想自己不爱看的原因,回道:“婚姻之事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嫁之人是谁,心里便只能有谁,闺中女子与其看一些才子佳人、生死不离的话本,倒不如学些持家之道来得实际。”
严辞默然不语,隔一会儿才说:“可是人若无志,与蝼蚁可异?荆轲刺秦,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屈原投江,以身殉楚,这世上总有一些东西是值得交付一生,飞蛾扑火的,而不只是苟且偷安,随波逐流。”
聂蓉一听这话,连忙低头认错道:“侯爷说的是,妾身见识浅短,胡言乱语,惹侯爷不快,还望侯爷恕罪!”
严辞静静看着她,就在她以为他这一次真要发火时,却听他问:“怕我?”
聂蓉抬眼想看看他的神色,却知他盯着自己,不敢与他对视,只抬一半瞄了眼他下巴就立刻又垂了下去,犹疑半天才说:“侯爷威震京师,人人对侯爷皆是敬畏有加。”
严辞从鼻间轻哼一声,缓缓道:“他们怕我是怕我抓他们进诏狱,你怕我是怕什么?”
“你让别人死还得先捉他进诏狱,让我死就一瞬间的事。”聂蓉在心里想,却不敢这样说,正要想句合适的话来应对,他一拉她手腕,将她拽至面前,按在了身下,盯着她问:“怕我吃了你?”
看着他目光里的情绪,她突然就想起了书房里的事来,不由脸颊发烫,又不敢盯着他看。
但那种担心他发怒惩罚她的心绪却突然没了,因为她在他眼里看到的不是怒火,而是另一种火。
可是那也不行啊,她觉得自己从书房出来就剩半条命了……
“侯爷,别……”
又是一声软软的哀求,犹如在书房时候那般娇弱可怜语气。
严辞盯着她道:“那就好好回话,别再让我恕罪。”
周声似乎一片炙热,聂蓉用她那快成一团浆糊的脑袋想了想,才知道他要自己回的是哪句。
可是怎么叫好好回话呢?
实在没有空余的脑子来思考了,他又紧紧盯着自己,聂蓉横下心,直接说道:“妾身只是不爱看《金钗记》,怎么就苟且偷安、随波逐流了?那荆轲,身为一等剑客,又有太子丹倾心以待,他自然能以死相报;屈原为楚国重臣,国破后以身殉国也算死得其所。妾身虽为女子,却不一定要追求情爱,若追求了情爱,且为之赴死,那在你们男人眼里不叫有情有义,叫放荡失德,侯爷是觉得妾身要那样才好?再说……”
她恢复了神智,话戛然而止,严辞看着她问:“再说怎么样?”
“再说我要一心追求爱情,就和沈知仪私奔了!”聂蓉在心里想,可她向来知进退,确实是个“苟且偷安”的人,既然当初没这样做,现在也不会说出来。
但眼前的情景还得应付过去,她只好改口道:“再说《金钗记》里那新科状元太懦弱了,我不喜欢。”
严辞看着她,脸上看不出神色,但并不像恼怒生气的样子,缓缓道:“你说得对,是我太武断。看不出来,你还挺伶牙俐齿。”
聂蓉发现他没不高兴,本来已经觉得幸运了,没想到他还向她认错,这让她一时惶恐,竟不知道说什么。
严辞放过了她,躺到她身侧:“睡吧,明日我要早朝。”
聂蓉不敢打扰他,立刻起身熄了灯安静睡下。
他身上很暖,似乎燃着火一样,聂蓉不敢触碰,又不敢离得远远的,小心把控着距离,既不与他肌肤相贴,又算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