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个闪身便滚去了床下。
叶萋斐看着他顺手将露在外面的衣角也扯了进去,讪讪一笑,便开门让叶姝林进了房间。
叶姝林掌着灯,左右看看,未见什么异常,便道:“我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
“没,阿姐听错了。”叶萋斐道。
她想起方才少年弹了她额头一下,突然起了坏心思,一笑:“阿姐,最近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我有点怕,阿姐要不今夜便陪我睡吧?”
叶姝林颔首,便转身去关门熄灯。
叶萋斐微微俯身探头,朝床下做了个鬼脸。
床下人气急,却不敢出声,硬是憋得脸红脖子粗。
叶姝林替叶萋斐掖好了被子,才卧身在她旁边躺了下来,半晌后,幽幽开口道:“没想到承哥哥竟成了那副模样,也不识得我们了。”
长长叹气,又说起了幼时诸事。
“他其实常常来家中的,只是你不知道,”叶姝林道,“起初爹娘和邵伯父邵伯母他们都希望我和承哥哥能在一起,但才一说此事,承哥哥立马就回绝了,而那时候,我便知道他心中有的人是你。”
“怎么可能,我比他小那么多,他当真不会是喜欢我这样一个还没长开的人吧?”叶萋斐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此前不明白,但经这几日之后,她也多懂了几分情爱之苦。
连来生千秋万载都不要,只要这一世能够护得一人安全,甚至不得任何回报。
“承哥哥一定希望阿姐能找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来托付终身,”她劝慰着,“我想能够娶阿姐的人,一定俊逸洒脱,英武不凡的。”
“少贫嘴了,睡吧。”
叶萋斐仰身望着顶上房梁,道:“阿姐,我想长安了。”
“我也想……”叶姝林轻声道。
——想那个已不在长安的某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床榻上终于传来了两人沉睡的呼吸声,少年手脚并用,才从床下缓缓爬出。
好不容易撑住身子站了起来,浑身就像被拆了架子似的。
“累死我了,这坏丫头故意害我……”
他活动活动了身子,才又踮着脚尖靠近床榻,低头看着叶萋斐熟睡的面庞。
蜷起拇指和中指,准备再往她额头上一弹。
没想她迷迷糊糊嘟囔了一声,就翻身背对着他了。
“嘿,真是的。”他扯扯嘴角,身子扭过,换了个方向,指尖瞄准了她的额头。
一道白雾伴着月光,忽而停在窗外。
少年顿了顿,抬头看着那白雾间有若有似无的一只鸟雀之形,眉心蹙动,隐隐闪出一点红。
白雾间鸟雀翅膀突然猛地震动,窗户便也咿咿呀呀摇晃作响。
一瞬之间,白雾如同利剑,只朝着他扑杀过来。
他急转身,堪堪避过。
白雾撞在墙上,刹那化为乌有。
“好险,”他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这妖物的怨气也太足了,难怪连主持都无法将它度化。”
才自言自语着,就听到耳边传来叶萋斐低低一声:“你站在我床头做什么?”
少年顿时感觉脸上像是被火点燃了一般。
他往后跳了半步,又小心地探看了一下,确定叶姝林没有醒。
脑中过了各种想澄清自己的话,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解释道:“有一道白雾,是雀妖的怒魄所结,它冲了进来攻击我,现在已经走了……”
叶萋斐没想到那白雾竟还是阴魂不散,居然还入了屋内。
她急忙起身,走到窗边望了出去。
洛阳城一片沉静,远山如黛。
有那场暴雨之后的清冽,随风卷到发间。
少年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又见风卷起的发梢,呼吸莫名滞了一下。
他走到她身旁,也抬头望着窗外清空。
如此并肩而立,好似穿透了数世年岁。
“咳,”他轻咳了一声,“你姐姐在这里睡的话,我也不方便,那个,我就先走了……”
“好。”
“不挽留一下?”他转身靠在窗棂上,坏笑。
“不挽留,反正明儿我也要出一趟门。”
“去何处?”
她抬起眼角,一脸鄙夷:“干嘛打听那么清楚,莫不是想做什么坏事吧?”
“哪有的事!”他哂然,“只不过如今战乱嘛,死了很多无辜的人,冤魂多,你出门的话,那可得小心些……喏,伸手出来。”
叶萋斐莫名,但还是摊开了双手:“你又要送我桃符?”
“哪有那么多桃符啊,”他浅笑一下,便放了一颗丹白色的珠子在她手心,“和主持给你的那颗一样,有危险,抛掷落地,我会来救你。”
“这东西……”叶萋斐嗤笑一声,“你们千仞寺的人还一人一颗啊?”
“这是曲阴网,专克煞气,是百年前那高僧所制,世间只有两枚。一枚由历代千仞寺主持所持,呈青白色,可捕捉人和鬼,这枚是他们给了我的,可捉妖和魔,”他说,“你运气好,两枚你都见过了。”
难怪之前那颗青白色的能克住邵承,永化也让她来抓清渊。
“不管你会不会遇到妖魔什么的,总之它能传信给我,遇到危险扔下地就行。”
“谢谢。”叶萋斐握紧了这珠子。
又想了想:“我俩也算是相识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江渚,就是江河中的小洲的意思,”他说,又讪讪笑着,“他们给我的法号叫清浅。”
清浅,便是空中迢迢星河。
一则天,一则地,俗名和法号倒也十分相衬。
她看着他一跃便跳出了窗,落步在宅院的墙头上,又转身朝自己挥了挥手,才又凝神望向远处,在一道一道的屋脊上跳跃穿行。
身影很快便隐没在了无尽黑暗之中。
而直到第一道曙光升起,她才堪堪回过神来。
叶姝林将一日干粮交到叶轩手中,叶临和叶夫人又再三叮嘱,千般谨慎,直到辰时才得以出门。
出了洛阳城再往南行,步出了两个时辰,直至正午,便见到了那村子。
村子一切如常,未受到什么破坏,看样子叛军并未扫荡过此,而也没有什么妖魔鬼怪横行。
只是当两人踏入村中时,才隐隐感到了有所异样。
——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