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凝瞥了迟烟柔一眼,眼神大意是:不就量个尺寸,你兴奋个泡泡茶壶。
迟烟柔坐在屏风外的贵妃榻上,不住地怂恿她:“快去,怎么量、量哪里不用我教你吧?”
“一边去,一边去。”殷凝扬了扬手中的软尺,“再乱说我抽你了。”
迟烟柔“噫”了一声:“原来你喜欢这种。”
论闺蜜日常发癫。
殷凝没理她,绕过屏风走向雨齐,少年看了看她手中软尺,伸出双手并到一起,认真地问:“要绑起来吗?”
殷凝满头问号:???
隔着屏风听到这话的迟烟柔讶然道:“你昨晚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
“这边建议你把耳朵捂上。”殷凝无可奈何地对她说,又对雨齐摇了摇头,“不是绑你,站起来让我量一下。”
迟烟柔“切”了一声:“你这是占有欲吧?安心啦,我又不跟你抢。”
殷凝觉得跟她会越说越乱越描越黑,索性就不搭理她,专心致志帮雨齐量三围,对方很配合,让站直就站直,让抬手就抬手。
少年身材比例绝佳,胸膛处贲张的身体线条在腰部收紧,弧度挺拔有力,往下就是笔直修长的双腿。现在还没有彻底长开就已经比殷凝高半个头,如果成年这体型差还会进一步拉大。
把数据报给迟烟柔,阅男无数的合欢宫少主直言:“凝凝,你艳福不浅。”
殷凝:“好了闭嘴。”
迟烟柔还算有点良心,片刻后雨齐换上的装束与合欢宫堪称格格不入,白衣雪缎上泼墨丹青,束袖勾勒出利落有力的手臂线条,劲装短打更显身姿挺拔。
殷凝略微打量了一下,从备用的衣饰里抽出一段红底描银的缎带,打算将他的长发束起。
她一抬起手,意识到雨齐比她高,刚想开口让他坐下,却不曾想少年见她抬手就稍微弯身,歪头蹭蹭她的手心。他发质细软,殷凝只觉得手心里一片毛绒绒。
旁边的迟烟柔将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来来去去,表情越发饶有兴趣。
殷凝轻咳了一声,收回手道:“你先坐下来。”
少年就乖乖坐在梨木椅上,双手搭在腿上,长发披散了一背,末尾在金丝地毯上勾卷,丝丝缕缕的暗红像永不干涸的鲜血。
殷凝取了木梳,从头梳到尾,绸缎般的长发慢慢被她拢于掌心,发量惊人,她一手都要拢不住。片刻后殷凝用缎带给他梳了个高马尾,很合适,俨然一翩翩少年。
拨开他鬓边长发,殷凝看到了他耳廓覆了一层软羽,很温暖的浅绯色,似乎是雀妖的耳羽,不过由于他被长年镇压封锁,所以不明显,正常的耳羽绚丽蓬展,如同羽翼。
殷凝将垂下的两截缎带拉扯对称,发现雨齐在看窗外,庭院中的芳艳的桃花一枝斜入回廊,花枝上立着一对小团雀,亲昵地挨在一起为彼此啄羽梳理。
“你喜欢小鸟?”她随口一问。
“不。”雨齐摇摇头,发尾跟着一翘一翘,他道,“我只是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鸟雀会喜欢给彼此梳理羽毛。”
他喜欢她给他梳发。
束发好了之后殷凝打量了一下,果然高马尾和少年绝配,平添风流意气。她发现雨齐不穿那身白衣红袖,身上那种典雅古艳的气质就不见了,完全像换了一个人。而且根据迟烟柔打听到的消息,秋拒霜不急着寻人,而瑶山阁根本就不知道这位殿下的长相,所以暂时是安全的。
虽说人靠衣装,但她知道他只是没有什么外显的性格,像一张白纸,任由她染色塑造。
而少年只是抬手顺着缎带尾端摸到她亲手打上的结,垂眸笑了一下,带着些微羞怯的喜悦。
“走吧。”殷凝穿上带兜帽的披风,推开了雅间的大门。
迟烟柔没有跟他们一起,只是斜倚着贵妃榻对殷凝眨眨眼:“帮我带一份相思楼的红豆团。”
听起来是一种糕点,殷凝就应下了。
群玉台的装饰与合欢宫的风月浮华保持一致,但一出群玉楼,殷凝就发现街巷上飘满了蓝粉色的花瓣,渐变得像是浸染烟霞的海潮,远近处都是这些花瓣,下雪一般不停飘落,在青石地板上积了薄薄一层。
她有些好奇地向旁边卖早点的摊贩打听,卖家一边给煎饼洒葱花一边乐呵呵地回答:“这是汐梦花,潮汐带来的一场美梦。这种草木终年在海上无根漂泊,临死前就会成群地开花,从海边一直开到镇上。”
旁边有人应和道:“这是好兆头呢,每一年罗衣镇的有情人都会选在这天求亲。情不知所起,直到有一天汐梦花落在你的手心——好好玩吧,外乡人,记得去那些夫妻一起开的商铺,今日免费哦。”
“好的,谢谢。”殷凝笑着回应。
雨齐跟在她身后,极为自然地牵住了她的袖角,像是第一次出门紧跟在姐姐身后的孩子。甚至他会低头观察她的脚步,然后一步一步准确地覆盖上去。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第一次看见天光大亮的世界,所以对什么都有些好奇,连落在殷凝衣角上打着弯儿的花瓣也要多看几眼。
殷凝怜悯他百年封禁,多少抱着一些带小孩子的心理,但凡他的视线落在沿路哪些商铺上,她一定会凑上去买一份。进行一整个买买买的大动作,反正账单寄到群玉台。
没多久少年怀里就抱满各种纸袋,殷凝刚转身想把买下的狐狸木雕给他,就发现他怀里已经抱不下了,然后雨齐伸手,将木雕放在了自己头上。
殷凝心想,这人形兵器,有点呆,一些呆瓜美人。
接下来他又看上了一个狐狸面具,殷凝买下后发现了一件事,狐狸木雕、狐狸面具、狐耳酥、狐尾挂饰...他喜欢的东西怎么都跟小狐狸有关。
“你很喜欢小狐狸?”殷凝把面具斜戴在他头上,顺便问道。
雨齐想点头,但又怕头顶上的狐狸木雕晃下来,于是他重复道:“喜欢,很喜欢。”
殷凝“噢”了一声,看他认真的表情突然生出了几分玩心,她从那袋狐耳酥里挑了一片,在少年眼前晃了晃,道:“你知道吗,每做一片狐耳酥,就有一只小狐狸失去耳朵。”
这纯属无稽之谈,狐耳酥就像虾片一样油炸得雪白薄脆。
雨齐:“!”
少年睁大眼睛,眼瞳带着一些幼圆,小声道:“那我们不吃了,把耳朵还给它们吧。”他还有些紧张地看了看殷凝掩在兜帽下的一双狐耳。
救命,居然真的有人会信这个。殷凝竭力忍笑,当着他的面将手里那片狐耳酥吃下去,还挺好吃的,嘎嘣脆。
雨齐目睹她的行凶现场,眨了眨眼,将怀里的纸袋往她身边递了递,一脸平静地问她:“还要吃吗?”
殷凝好笑:“你方才不是说你喜欢小狐狸?小狐狸那么可爱,我吃了它们的耳朵唉。”
雨齐静静看着她,慢吞吞道:“因为你是小狐狸。”
——所以他才爱屋及乌地喜欢。
殷凝怔了一下,半晌才轻轻“哦”了一声。她指了指那一纸袋的狐耳酥解释道:“其实这个不是真的狐狸耳朵,我刚才是逗你的。”
雨齐神色没什么变化,只说:“好。”
殷凝有种直觉,哪怕她真的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少年也会这样一脸平静地说好。
做了坏事的小狐狸,也是他的小狐狸。
他缺少常识,也匮乏对道德与正义的认知,所以对她的偏爱毫不讲理、践踏一切,特别是他本身也具备践踏一切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