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不才,愿将观点拿出来与诸位探讨。”
船江先生话音刚落,堂屋内就传来沈理急不可耐的声音。
只见沈理双手作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得到船江先生点头允许后,就开始作答。
他在作答时,先是背起了父亲昨天从外边买来的册子,因为那里也有关于屯田的内容。
他昨天可是熬了一晚上,才将册子里的内容死记硬背了下来,为的就是今天能派上用场。
结果,沈理好容易硬背下来的内容,并未收到预想的效果。
他越是往下背,船江先生脸上的神情就越是严肃。
因为船江先生看过这篇文章。
这篇文章是一位晚辈的,作者当时曾将这篇屯田策论呈送给船江先生,恳求批校。
里边的每一处句读,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拾人牙慧据为己有,还自以为能瞒天过海。
实在是可笑得很。
船江先生默默想道,禁不住微微摇头。
对于沈理这样的做法,他实在拿不出耐心。
全看在永平侯府今天是东道主的份上,船江先生才没有打断批评。
现场的其他世家子,也渐渐觉得不对劲。
因为沈理的记忆力也没多好,把册子中的一些地方记错了,当众背出来后,就显得很奇怪,明明有些地方写得还算出色,有些地方偏又文理不通。
对此,个别耐不住性子的世家子已经开始对沈理侧目而视,同相熟的人议论起来。
里间的屋子里,沈耀祖在听到沈理的声音后,就竖起了耳朵,凑到了同堂屋相通的窗户边。
包括沈理在内,续弦生的这三个孩子,是沈耀祖的希望。他急切地想看到沈理今天能有精彩表现。
事与愿违。
沈耀祖隔着窗子偷瞄一眼后才发现,堂屋内已经有人对沈理侧目而视议论纷纷。
船江先生的脸色,更是不大好看。
糟了!
沈耀祖哪怕胸无点墨,此刻也明白沈理的回答出了岔子,整颗心一下跟着揪了起来。
堂屋内,沈理看着不对劲的气氛,尤其是船江先生的脸色,也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
不知所措下,他索性草草中断了背诵,临场编了一番话出来。
“我以为,朝廷在西北的屯田之所以进展不顺,归根结底是督促得不够严厉。应当给每位屯田军户、民户下达收获任务。若不能达成,就加以严刑峻法。重罚之下,想必屯田就能够成功了。”
沈理想不到,自己这番话,一下让堂屋内热闹了起来。
“严刑峻法?不合适吧!据我所知屯田民户中,有许多人是响应朝廷号召卫国戍边的,更何况屯田歉收并不是他们的错。如此对待他们恐怕殊为不妥。”
“暴政,沈理说的完全就是暴政。戍边军民本已累极苦极,若再加之以严刑峻法,恐怕将让天下人寒心!”
“由观点可见人的品性。沈理能提出这样的观点,平时为人如何可见一斑。”
在场众世家子议论纷纷,都极不赞同沈理的做法,还有些人直接质疑起了沈理的品性。
如潮的反对声中,沈理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表情非常难堪和不安。
人群前方,船江先生神情难看。
哪怕这回沈家是东道主,面对沈理极为不当的言论,他也得进行批驳了。
“沈理,你的严刑峻法之说,不妥处甚多。”
“军民为国屯田戍边,有功无过,歉收亦非其本意。若反加以刑罚,则为赏罚不当;赏罚不当,则人心生怨;人心生怨,则屯田不成;屯田不成,则边疆防务危矣!”
船江先生眼神严肃道,“沈理,你坐下吧。下次想清楚了再说,不要像今天这样口出妄言了。”
“是,先生。”
沈理被批驳得满脸通红,讷讷坐下了。
他本还想着在惊天一鸣惊人,博个满堂彩,再顺利拜入船江先生门下,好压过沈瑛一头。
哪知到头来并没有什么一鸣惊人,只有丢人现眼。
堂屋后,一直在通过窗格旁观的沈耀祖,同样感到脸上火辣辣的。
沈理是续弦为沈耀祖生的头一个儿子,沈耀祖对他抱有极大希望。
谁知沈理今日在讲学现场如此地现世丢人,连带着让他也面上无光。
沈耀祖深吸一口气,才没在羞愤交加下气背过去。
另一边,在沈理坐下后,陆续又有几人拱手起身作答。
他们的策论倒没有像沈理那样荒诞不堪,可也没有令船江先生满意的。
大部分问题,都出在了言之无物上。策论就是能解决实际问题的议论性文章,没有可行办法,就算是文采斐然,依旧不能称得上合格。
对这些策论,船江先生在点评过后,又勉励了几句,就再也没说其他的。
在又一次点评结束后,船江先生的目光在场内巡视了一圈:在场的学子们想要拜入他门下,他何尝又不想在这当中发掘出好苗子?
就在船江先生充满期待时,沈瑛拱手站了起来:“先生,关于西北屯田歉收问题,沈瑛愿将心中所想,拿出供各位探讨。”
船江先生微微一笑,看向沈瑛后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他对于这位在最初探讨学问中,表现出极佳功底的侯府三公子印象很不错。
船江先生很想知道,他对于困扰满朝文武许久的西北屯田歉收问题,会拿出怎样的办法。
面对船江先生的期望,沈瑛丝毫没有感到紧张,不紧不慢地开口了:“孙子兵法有云,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
“西北边疆的屯田歉收,意味着朝廷需要运输十倍、二十倍的粮食,去解决边疆军民的补给,于公于私耗费甚大。故解决西北屯田歉收问题,迫在眉睫。”
钟是粮食的计量单位。这句话的意思是,能在敌国就地解决一钟的粮食补给,相当于从后方运输二十钟的粮食。
因为运输过程有损耗,运输的民夫在漫长路途中,自身也要吃粮食。
所以在古代,长途后勤补给,一直是非常头痛的问题。
沈瑛在开头这样说,是策论文的常规格式,旨在说明问题严重性、解决问题的迫切性。
而他的开场白,一下就惊艳到了包括船江先生在内的所有人。
见多了用四书五经、圣人曰作为开头的,用孙子兵法作为开头,且文理通达顺畅的,倒是头一次遇到。
很好,不落俗套。
船江先生心想道,微笑着点了点头,又一次看向沈瑛。
在场的其他世家子,在听完沈瑛的开头后,更是冥冥中产生预感:沈瑛在接下来作策论时,很可能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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