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人是沈珙,他带着数盒上等的窑尾松烟墨来看沈瑛了。
墨水也有等级之分,以松烟墨为上品,而松烟墨又分粗烟、混烟,其中又以窑尾清烟墨为最佳。
沈珙坐下后,将墨水放在桌上,
“三弟,太子最近关照我们弘文馆的人,给我们发了好些松烟墨,我一时用不上,你留着用吧。”
面对大哥的关怀,沈瑛连忙表示这么好的墨水,应该大哥留着自己用才是。
“不必了。我在外头当差,都是用衙门里的墨水,没听说自带墨水的。这些松烟墨只有放你手上,才能派上用场。”
沈瑛表示道,接着将话题转向沈瑛的学习,
“还有三弟,你最近功课学得如何,读书可遇到了疑难处?”
沈珙问话时眼中都是关切,沈瑛从中感受到了满满的温暖。
“谢谢大哥关心,这墨水我只好收下了。”
“至于功课方面,我遇到了几处疑难,不过不多,都向船江先生请教过了。”
沈瑛答道,“这几日我除了在船江先生那接受教导外,回家后的时间也都在温书。”
见他这么说,沈珙目光中流露出欣慰,
“三弟如此勤学,我也就知足了。”
“用不了不久就到县试了,以三弟天资和认真程度,我想届时一定不是问题。”
依大周制度,科考的第一关是县试,往后依次为府试、院试,通过院试选拔者,方有资格被称作秀才。其中县试在每年开春举行,考生通过了才能参加府试、院试。
沈珙对于惟一的弟弟很是上心,平常无事时,都会替沈瑛掐着距离县试的时间,在心里替他鼓劲。
从大哥的鼓励中,沈瑛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科举的重视和期待。
“谢谢大哥,三弟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对了,大哥你目前在弘文馆当差当得怎样,是不是快外放了。”
沈珙去年中了进士,等过了这个年,就是第三年了。
依照惯例,弘文馆的编修们每三年就有一次外放机会,对里边的每个人来说,都是人生的重要跳板。
当然,外放也未必就是去地方当官,也有可能是前往六部任职。
沈珙对沈瑛很关心,沈瑛亦希望他能有个好的前程。
“是的,按规制今年秋天,是要进行第一批外放了。”
沈珙说道,“我这两年的铨叙结果,在同僚中名次靠前,外放时应该能优先选择。”
“三弟你眼界见识出众,还望到时候你给我好好参谋。”
面对大哥邀请,沈瑛笑着答应下来:“大哥如此信任,到时候我一定拿出所有心思,给你好好挑挑。”
兄弟二人谈笑间气氛融融,而外边的喧闹声也越发大了起来。
显然,自何氏、沈理兄弟以下,侯府中的人还不知道沈耀祖升官泡汤,反而被贬的事,还在张罗着庆祝。
沈瑛和沈珙也察觉到了外边非同寻常的氛围。
“三弟,外头可真是热闹得紧。”
沈珙看了一眼窗外,面带深意地对沈瑛说道。
“无非就是庆祝父亲升官。”
沈瑛与沈珙隔桌而坐,摇了摇头道,“不过只怕是高兴得太早了。”
沈珙见他这么说,脸上生出佩服,“三弟明鉴,父亲升官的事,确实起了变化。”
“据传闻,户部侍郎靳原将父亲叫去,亲自训斥了一顿,又将他贬为正五品的陈积库郎中,且五年内不得调遣。”
“现在户部的那些人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又有许多官员将他当成笑话看。”
“我在弘文馆,都听说了此事。可见其贻笑大方的程度。”
说完,他和沈瑛相视会心一笑。
沈瑛心里明白,沈珙所说的贻笑大方所指为何。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沈耀祖打点各级官员一事,看似做得隐秘,实则有不少人知晓。
挖空心思钻营,却落得如今下场,如此一来,沈耀祖自然成了朝堂众官员的笑柄。
只怕沈耀祖从今往后,在大周的官场难做人了。
沈瑛想到这里,目光看向门外,
“我想热闹的还没结束。”
“父亲现在的心情,想必是颓丧至极。而府中不知实情还在庆祝,只怕两边一冷一热碰面后,势必产生更大的闹剧。”
闹剧?
听到沈瑛的话后,沈珙想了想,心下觉得很有道理:“三弟言之有理,我也这么觉得……”
结果他话音未落,外边就传来了又一阵喧哗,听动静应该是沈耀祖回来了。
“恭喜老爷升官,我们全家老小可算是把您盼回来了!我当初就知道,老爷您是大有前程的。往后做个一品二品,执掌一方都不是问题!”
“恭喜父亲又升一级。儿子已经向惯交往的那些世家子,送去了请柬,邀他们前来赴宴祝贺父亲,到时候排场指不定有多大。”
“朝廷重用仁人君子,父亲您这官升得名至实归!”
以何氏又尖又细的声音为首,沈理,沈珍等人一齐祝贺起来。
沈瑛和沈珙兄弟二人在屋里听见了,只觉得好笑。
真如沈瑛所言,今天算是有场闹剧要看了。
“一方是执掌不成了,现在只能执掌陈积库。”
沈珙笑道,别看他平常为人温和敦厚,怼起沈耀祖可是不留情。
“还送请柬,请人来看父亲的笑话?”
沈瑛也感到很好笑。
他刚才听清了,说这话的人是沈理。
沈理这下可真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沈耀祖保不齐得怎么拿他撒火。
不出沈瑛预料,何氏、沈理等人祝贺声音刚落,外边就传来沈耀祖的愠怒声:“请柬?有什么好请的!全部撤回来!”
显然,侯府的热闹场景和这些恭维话,就是解开他的伤疤,又在伤口上撒盐。
沈耀祖不生气才怪。
而沈理显然没反应过来,感到很不解:“父亲,您今日加官进爵,要多风光有多风光。我再叫些公侯人家的子弟过来,给您增加体面不好吗?”
风光?
体面?
沈耀祖的体面早就在被靳原骂的那一刻,在回到光禄寺的那一刻丢光了。
而沈理的话,一下就扎了沈耀祖的心。
沈耀祖本来就不是有涵养的人,被贬的恼怒,在外被孤立后的压抑,回家后强烈对比造成的落差,此刻因为沈理的话一下爆发出来。
他再也无法压制自己的情绪。
“啪”地一声,外边传来响亮的耳光声。
片刻后,又传来沈理的呜呜哭泣声。
“爹,我为您庆贺,您不领情也罢,为何反对我拳脚相加?”
“老爷,今天这大好的日子,您何苦对理哥儿动手呢?他也是一心向着您,才发请柬的啊。”
伴随着沈理的哭泣,外边又传来了何氏无比心疼的声音。
而沈耀祖的声音,显然余怒未消:“还大好日子?我看今天就是我倒霉的日子!”
“告诉你们,我现在已经不是光禄寺丞啦,从明天开始,我就得去看守那个什么陈积库了!”
“还庆祝,我看着就是在给老夫添堵!所有花灯、彩帛都给我撤了,老夫我现在只想清静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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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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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一记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