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 第25章 第 25 章

“冯姑娘，你先别急。且还在这里住几日。”

张氏是老实人，一听别人在自己家弄丢了东西，最怕被误会。

冯陌莲这才收起袖子：“那，我就还得叨扰你们了。”

“嗳不妨事。”张氏白着脸出去。

“老头子！老头子！”她急吼吼去找刘老汉商量。

然而等刘铁来找冯陌莲时，对方却在屋里收拾东西了。

刘铁一看急了：“冯姑娘，冯姑娘，你这是干什么？你的腿伤还没好利索。”

他一看冯陌莲要走，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冯陌莲被他劝了半晌，才嘤嘤哭道：“我留在这里，只是讨人嫌。我娘给我的钗子丢了，我也不想寻了。”

“刘铁哥，你莫要声张。其实…”

刘铁追过去：“其实什么？”

冯陌莲又嘤嘤哭：“我知道，你们一家人都不太喜欢陌莲。”

刘铁并不傻，他嗅出冯陌莲话里有话。

“你是说…”

是有人背地里不喜陌莲，偷拿了她的钗子？

冯陌莲靠着窗口，并不说话，柔柔弱弱的样子：“我想，算了吧。刘铁哥，陌莲本就是一根浮萍，幸而有你收留，我才得以有个栖身之地。我…我不该和你说这些的。你让我走吧。”

她又扭头去收拾床上打包的细软。

刘铁拉住她：“冯姑娘！你不能走，你既然钗子丢了，我一定给你找到。这个家你尽管待，没人敢赶你。”

冯陌莲看着他：“当真？”

刘铁被她这么一看，血气上涌，更加觉得自己要保护好一个弱女子了，当即坚定点头：“我刘铁说话算话。有我一天，就有你一天。”

“你在这里等我。我绝不给你委屈受。”

他转身气冲冲出去。

*

那么，到底是谁不喜冯姑娘，偷拿了她的簪子？

刘铁思量了一会儿，先将家里几个男人都摘了出去。

大哥刘杭终日在外头干活，早出晚归，不会做这种事。

而三弟刘子岩又是个读圣贤书的，自幼品行便像个谦谦君子，这是谁都知道的，所以，也不可能是他。

爹也是，不会对这种女儿家的东西感兴趣。

那么…家里就只剩下娘和小妹两人了。

刘铁皱着眉，越想越不是滋味。

娘年纪大了，也不爱打扮，没有那些个嗜好。

只有小妹…

小妹正是豆蔻之年，哪个女儿家不爱美。

她为了留在楚家堡，跟着楚家少爷拜师习武。成日里像个男儿一样，难道心里就真的不再把自个儿当女子了？

刘铁想到过去妹妹的娇气，就不信。

刘如云午后眯了半晌，发飘的脑袋才恢复了些清明。

那酒的后劲好大呀。

她脑袋有些疼，爬起来去找冷汗巾敷额头。

“刘云！”刘铁在门外敲门两声，声音严肃。

刘如云一怔。

自二哥把冯陌莲带回来，她因着心里不开心，已经好久没和二哥说话了。

但二哥似乎也不在意，他全部的心思都扑在了冯陌莲身上，根本注意不到家里是什么样的境况。

今日二哥怎么想到找她来了？

她开门，看到刘铁难看的脸色不由愣住：“二哥？”

他怎么了？

脸色这般不好看。

刘铁瞧见妹妹开门，回头看了看身后，按着火气低声道：“我知道是你，快把东西拿出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幼时那么乖巧的妹妹，现在背地里竟然还会偷东西了。

偷的还是冯姑娘的娘留下的陪嫁之物。

那等大户人家小姐才用的首饰，岂是小妹能偷的。

刘如云拿下额上的汗巾：“二哥，你在说什么？”

她已经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二哥来势汹汹，一看便是来找她训话的。

为的什么，莫不是为了冯陌莲？

前世二哥没少为了这个女人和她闹别扭生分。

他们的兄妹之情，就在一次次的争端中渐渐变得淡薄。

这辈子因是和之前不一样了，他们住在了楚家堡，不愁吃穿，几个兄长和爹娘都在。

日子过得安安生生的，二哥把冯陌莲带回来，说是外头兵荒马乱，她扭伤了脚，在这里养伤借住几天。

刘如云知道二哥性子倔，便也没说什么。

她管不了二哥，也不想管。

就算二哥这次还带着冯陌莲跑了，她也不怕了。

各人有各人的选择，有她和大哥三哥在爹娘旁边，怎么也不会让他们无人可靠。

见刘如云没有动作，刘铁脸色涨红道：“小妹，你还在装。二哥知道你爱美，平日里也鲜少见到好看的首饰。可冯姑娘那簪子是她娘留给她的陪嫁，且价值贵重。那不是你能拿的。你快拿出来罢。”

“现在拿出来，我还能去冯姑娘那里说几句好话，好让她不追究你了。否则事情闹出去，你想别人怎么看你？”

刘如云都懵了，半晌反应过来刘铁在说什么，她点点头，简直要被气笑：“二哥凭什么就断定是我拿的？”

上辈子就是无论冯陌莲说什么，二哥都跟中邪了似的一面倒的相信。

他心里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前途，有的只是这个心机深沉的女子。

刘如云对他很失望。

刘铁不假思索道：“咱家只有你一个姑娘，你平日又不喜冯姑娘，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簪子不是你拿的又是谁？娘又不爱打扮，总不能是她拿的。”

他不耐极了，推开刘如云：“我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是不听话。我自己找。”

他也不顾那是妹妹的闺房，为了一个外头来的女子，冲进去东翻西找。

刘如云站在门边，也不拦他解释了。

哀莫大于心死。

大概人的秉性，并不会因为一个女人突然改变。

二哥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罢。

她冷眼看着刘铁翻找一番，几乎把她的东西都弄得杂乱无章。

刘铁愤愤地找到最后，一无所获，倒是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难道真的不是你拿的？”

“既然翻完了就走罢。”刘如云淡淡开口，也不看他。

刘铁闹了个没脸，面对小妹的冷淡，有些无地自容。

他平静下来，才觉得是自己莽撞。

然而兄妹感情到底是因为这件事情有了破裂。

刘铁去找冯陌莲说起此事：“我一时冲动，闯到小妹房间翻找，但没找到…”

看他模样，颇有些后悔。

毕竟在冯陌莲来之前，他也是一个众人眼里疼爱幼妹的好哥哥。

冯陌莲在一旁看出他后悔，便柔柔开口道：“刘铁哥，这都是我的不是。我都忘了与你说了，昨日我不小心在床底下找到了簪子。怪我，都是我身子骨不好，我这几日有点糊涂，不小心弄丢了，还…”

说着，她又拿了帕子掩住眼睛哭。

刘铁哪能看她哭。

他立刻安慰道：“这怎么能怪你。你又不是有意的。说到底，你的簪子就是在这里弄丢了，你初时和我说起，也没有责怪谁的意思。是我多想了。你不必自责。”

冯陌莲被他劝着，用帕子掩了掩了眼角，又道：“可是出了这件事，我总不好再继续待在你们这里了。刘铁哥，我想搬出去住，你有法子吗？”

她已经打听好了。那日送刘云回来的人，是楚家堡少堡主的小厮。

这楚家少爷传闻中相貌堂堂，且还一身高强武艺，出身富贵之家。

虽然是在这等偏远的边陲不毛之地，可在这个地方，也算是要什么有什么的土皇帝了。

她余光瞥过刘铁，心里不屑。

这傻小子待她好是不假，可她岂能在这里陪他过一辈子。

她生的花容月貌，男人的奉承追求见多了，怎么会把这么一个没钱没势的傻小子放在眼里。

刘铁不知她心里盘算，闻言有些着急：“冯姑娘，你又要走？是不是，是不是我爹娘与你说了什么？”

冯陌莲不语，只委委屈屈道：“刘铁哥，我毕竟…毕竟只是个外来的女子。蒙你关照，借着脚伤住在你家，已经是于礼不和。万万没有伤养好了还继续住下去的道理，不然你让这里的人都怎么看我？”

“我知道你心里为我着想，但我又不是离开这里。我还要麻烦刘铁哥去帮我也修个落脚的屋子呢。”

她几句话又像**汤把刘铁哄得晕头转向。

冯姑娘如此仰慕他，他浑身都是力气，只恨不得能立刻帮她要做的事情都办好。

看着刘铁出门去想法子了，冯陌莲撇了撇嘴。

这天底下喜欢她冯陌莲的人多了，她总不能每个都接受。要不是落在这等穷乡僻壤，她哪里会花心思哄这么一个没有半点可取之处的穷小子。

两日后，冯陌莲成功搬到了楚家堡附近的一个小土房里。

刘铁摸着后脑勺，局促道：“冯姑娘，这里盖房子都得经过楚堡主的同意。你先在这里住着，这间土房住你一个人勉强足够。我日后…再替你想法子。”

看着面前破败的土屋，冯陌莲眉头都皱起来了。

但她好歹知道不能寒了刘铁的心，便压下不悦，夸赞道：“没事，在这等乱世，能有这样一个地方栖身，陌莲心里已经满足了。刘铁哥为我费心了。”

听到佳人对自己做的事情满意，刘铁又笑了：“嗳不麻烦不麻烦的。那陌莲、冯姑娘，你再有什么事情，都要和我说。”

这段日子，他围着冯姑娘做了那么多的事。她又是蕙质兰心的一个人，一定都把他的心意看在眼里了。

冯陌莲笑得很自然：“多谢刘铁哥。”

等刘铁依依不舍的走了，冯陌莲立即沉下了脸。

她嫌弃地看着自己身后的土房子，再想到远处雄伟的楚家堡，越发看不上这个地方。

就是要做土鸡，她也要做里面飞的最高的那只。

然而冯陌莲出去打听了一圈回来，却有些犯愁。

“啊，姑娘，你是打听我们的少堡主啊。我悄悄和你说，少堡主最厌恶女子贸然靠近。前些日子这里还被赶出去一家人呢。就是因为他们的女儿仰慕少堡主上前套近乎。”

“听我一句劝姑娘，楚家堡不比别处，你只要安生过日子，堡主不会怎么样的。”

……

有一点冯陌莲猜的没错。

少堡主楚晋在这里算是只手遮天，不仅有地位有财富，还有武功。

但他不近女色…

冯陌莲先还犯难了一阵，可当对着刘铁送的铜镜欣赏自己时，不由笑了。

那些女人，少堡主不喜欢，无非是因为不够美。

她可和那些村姑不一样。

她摸着自己的脸，看着铜镜里映出来的模样，自得极了。

整个楚家堡一定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有她这种姿容的女子了。

*

因和二哥有了那样的一场不快。

刘如云这几日跟着楚晋习剑法，整个人也恹恹的，没了平时的精气神。

她在练武场的树底下练剑，依照师父教她的动作，一招一式的认真比划。

其实心里不应该再去想关于二哥的事情。

他要怎么样，那都是他的事。

她只要顾好自己，顾好爹娘和这个家，就可以了。

但一想到爹娘这几日都因为二哥唉声叹气的，刘如云心里就不好受。

她在想，她能做点什么？

二哥那般痴迷于冯陌莲。

这辈子冯陌莲一出场就把自己说成了良家女子，甚至大户人家的千金。

可刘如云前世知道的不是这样。

二哥先前遇到冯陌莲，是在一个青楼里的人都跑出来以后。

冯陌莲先前是那个青楼的头牌。

不是刘如云心里对冯陌莲有什么意见，而是欢场女子见多了荣华富贵和达官贵人，真的能看上二哥吗？

他们都是地道本分的人家，就是往上数三代，也不曾出过什么王侯将相。

最出息的还是三哥，十二岁就中了秀才，一度被村里的私塾大夫看做是天上文曲星下凡。

也不知道前世二哥带着冯陌莲连夜走了，他们后来过得怎么样。

她在这里想事情，手上的动作难免就慢了两分。

阿毛随着楚晋来了练武场，看到这一幕，指着刘如云嘀嘀咕咕：“少爷，这小子还是不知道惜福。当初是他追着求着要习武要拜师，现在好了，看他那软绵绵的动作，跟没吃饱饭一样。咱们楚家堡是饿着他了，还是渴着他了。我看他还没阿毛我有力气。”

楚晋不语，桃花眸里却潋滟一片。

“刘云。”他忽然出声。

刘如云应声回眸。

楚晋却折了一根树枝纵身过来：“为师陪你比划比划。”

刘如云一怔。

楚晋身形修长高大，他一过来，哪怕只是陪她喂招，攻势也犀利的令人无法忽视。

也不知道那摘下来还软软的树枝是怎么回事，到了师父手里，就变得跟铁棍似的。

好几次刘如云都感觉手腕酸麻的差点握不住剑。

师父力气好大！

可是打着打着，心里却猛地涌上来一股不服输。

她就是要做男儿，还要做那种武艺高强，走到哪里都被别人喊一声大侠的那种。

二哥爱怎么样怎么样去。

她才不想这些叽叽哇哇的小事了。

见她眼里神色越发坚定，楚晋微微点头，有些满意。

这么一来，他手里的力道就又多上一分。

养徒弟什么的，还挺有成就感。

然而下一刻，打到兴头上的楚晋，力气用的大了，那树枝不小心带上了一丝内力。

铿锵！

小徒儿的剑，脱手飞了出去。

楚晋手里的剑，刺向徒儿，堪堪停在刘如云喉间。

刘如云有点傻住。

剑呢？她看着飞到远处的剑，又眨巴眨巴眼看自己的空着的手。

还有师父抵在自己喉间的树枝。

就…忽然很挫败。

她大概是脑子被打傻了，呆住半晌，哇的哭了。

小徒弟从收下来第一天起，就坚强的厉害。

哪怕看起来弱不禁风娘们唧唧的，可从来都是哪怕眼泪到了眼角都会使劲再包回去。

从来不在自己面前真正掉一滴泪。

楚晋心里其实已经有几分认可这个徒弟。

虽身子骨天生弱了些，长得也有些过于瘦弱。可男儿最重要的不是相貌，而是一颗心。

心要能无坚不摧，不惧风雨。

然而小徒弟的大哭，宛如一把锤子，敲的他有点无措了。

她哭起来原来声音还挺响亮。

脑瓜子因为对方的哭声有些疼。

打不过就再练好了。

只要小徒儿够勤奋，总有出师的那一天。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别想了，但若能得到他的认可出师，走出去在这天下也算有了立足之地，不会被谁欺负了去。

楚晋揉揉额头，扔开手里树枝，踱过去：“你哭什么？”

我把徒弟打哭了…后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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