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 第23章 第 23 章

冯陌莲住进了刘家。

刘家的小院子，还是当初刚来楚家堡，按照人头分配的。

一个简单的土院子，连了五间屋子。

一间是半露天的柴房，一间是吃饭的灶间，还有三间房用来住。

刘如云作为刘家最小的姑娘，最受宠爱，独占一间。

刘家三兄弟挤一挤，睡另外一间。

剩下一间最大的，则由刘氏夫妻住。

冯陌莲一来，之前的屋子分配就出了问题。

刘铁不假思索道：“就让冯姑娘先和云儿住一块。”

当然是两个姑娘家睡一间了。

刘子岩沉默地将刘铁拉到一边：“二哥，你要做什么，我都不拦你。你执意要往家里带来路不明的女人，你既是兄长，也没有我置喙的余地。只是……”

因着过去刘子岩读书最好，总是被私塾先生夸，刘铁对这三弟也是有点在乎的。

闻听此言，不由问道：“三弟，你想说什么？”

刘子岩一字一顿，凝视兄长，语气严肃：“我希望二哥不要忘了，我们答应小弟的事。”

他说了“小弟”这个词，愣是让刘铁一愣。

半晌反应过来，三弟说的是刘如云。

刘子岩见他还不明白，直言道：“你要留冯姑娘在家，可以。但她不能和小弟住一间。小弟如今在楚家堡，跟着少堡主楚晋，你当明白她的女儿身不能泄露。只要是外人，都不能泄露。”

刘铁本来还不以为意，可听到刘子岩提及楚家堡的事。

倘若刘如云的女子身份被楚少爷知晓了，说不好，他们一家人都会受到牵连被赶出去。

刘铁并不想冒这个险。

他沉吟片刻，点头道：“那好。我听你的。那你说，冯姑娘不和…她住哪里？”

家里唯一空着的两间房子，只有一个柴房和灶间了。

难道要让看着就娇滴滴的冯姑娘，去睡柴房吗？

刘子岩低声道：“那就是你的事了。柴房里没有多少杂物，你若是修补一番，挡风遮雨容她住个几日足够了。难道你想留她住一辈子。”

刘铁被戳破心思，脸一红。

“我知道了。我的事情你不用多说。”

冯陌莲听到自己要住最破的那间柴房，面上没露出什么不满，转过脸，眼里却闪过鄙夷。

她咳嗽了两声，气喘如丝的样子：“刘铁哥，我住在这里，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我素来身体不好…”

刘铁摇头道：“怎会。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都是逃亡过来的，岂有不帮一把的道理。你…你安心在这里住，我去给你补屋子，添置点东西。”

看着冯陌莲说两句就咳嗽的样子，刘铁心里思量着，他总不能就让冯姑娘就这么睡这里。

最好是能让小妹和冯姑娘把屋子换一下。

冯姑娘看着就是千金小姐的模样，而他们家小妹，不过是穷苦人家出身，还去跟着楚少爷习武了。

那身体自然是比冯姑娘要强健的。

他抱着这个念头，去找了刘如云。

他原本料定，素来乖巧的小妹多半会同意。

没想到，刘如云听了他的话，半晌不吭声。

她脑袋低着，他也看不清她的神色。

刘铁急了：“小妹，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说啊？”

刘如云终于抬眼看他，声音细细的：“二哥…我不想睡柴房。我想睡自己的床。”

刘铁本欲发怒。

这么点小事，都不能同意！

可触及小妹湿湿润润的眼神，他却猛地一愣。

刘如云的眼神太复杂了。

黑白分明的眸子，包着点点泪意。

他被那里包含的委屈，看得心下升起一股愧疚。

这才想起来，自家的小妹妹才是从小身子不好的那个。

他的小妹妹，从前他最宠爱。

刘铁面色白了又红，最后变成了淡淡的无奈：“当我什么都没说。小弟，你歇息吧。”

他改回了小弟的称呼。

刘如云看他走出门，眼中的泪收了回去。

她静静看着二哥的背影，好久没有动。

其实一间屋子换不换，没什么所谓。

二哥心里多少地方装了亲人，这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二哥还没有完全变成上辈子的样子。

心里还有他们。

所以前世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

冯陌莲住到家里后，刘家的日子明显和从前有些不同了。

刘铁之前还出去做营生，找活干。

而今天天想方设法的往家跑。活不干了，家里大小事情也不管了，全交给了刘杭。

因着冯陌莲是客，刘铁说她不习惯与人一起用饭，一日三餐都让她在自个儿屋里吃。

那间柴房被刘铁一拾掇，重新弄了顶，四周不再漏风，甚至看起来比刘如云几人睡的屋子更结实。

刘铁甚至摘来了许多颜色各异的花，装点在冯陌莲向阳的窗户边。

他惯来灵活，做什么都一点就通。

在这种讨人欢心的事情上，最是得心应手。

冯陌莲心里确实瞧不上刘家的清贫生活，但被刘铁这么千般哄着，倒也露出过几次真心笑颜。

刘家这几日买了几只鸡，以后打算生了鸡蛋去集市卖。

也算一个营生。

老大刘杭力气大，加入了堡里的猎户队伍，今日竟然猎了一只野猪回来。

众人都知道新来的刘家人，有四个儿子，最小的那个入了少堡主的眼，做了徒弟。

因着这个缘故，分猪肉的时候，给刘杭分了小半条后腿肉。

刘杭乐呵极了，扛着这小截猪后腿回去，路人见了都眼红。

“这，好大一只猪！”

刘家的烟囱升起了白烟。

张氏把猪腿肉切了大半下来，打算腌制，好存放久一点。

剩下一小点新鲜的，准备剁成碎肉了，这几日慢慢添到菜里沾点荤。

刘铁听到动静过来。

张氏笑道：“阿铁，看，这是你大哥猎到的。”

刘铁呵呵一笑：“大哥最是厉害。这点我是半点及不上。”

说着，他捏起那一块还没切碎的新鲜猪肉，凑近闻了闻：“很新鲜啊。娘，咱家还有面粉吗？”

张氏不解：“有啊。”

刘铁拿起刀，自然的切了半截下来：“冯姑娘吃不惯咱家的菜。既然有猪肉了，还有面粉，我给她做个粉蒸肉。”

张氏笑容黯下去：“阿铁啊…”

这些日子，儿子一颗心都扑在了那个冯姑娘身上，家里大小事情全不做了。

什么好的都只尽着那姑娘，跟他们都生分了，张氏有些失望。

儿子那一刀，就直接把肉上最好的切掉了。

张氏也不是舍不得，就是觉着儿子似乎不太在乎他们了。

三儿子子岩终日读书，还帮着家里干活，最近都瘦了。

大儿子干的是力气活，每天出去帮工做事，自然需要多吃一点。

唯一的女儿，如今在外人面前都扮成男人，去楚家堡跟着练武。

他们一大家子如今能安稳的住在这里，多半是因为小女儿的缘故。

张氏再想到二儿子现在的样子，不由难过。

但因为一块猪肉，闹得不愉快了，又太生分。

张氏终归没说什么。

刘杭素来脑子简单，没想那么多：“好啊，粉蒸肉。二弟的厨艺，比娘都好。”

刘杭还等着尝尝呢。

刘铁见他误会了，也只呵呵一笑。

等用完了厨房，粉蒸肉的香气出来了，他却盛到碗里，转身就走。

锅底只剩了些汤汁。

张氏看着空掉的大锅，没说什么，只叹气。

刘杭疑惑道：“怎么全盛走了？”

刘铁回过身：“大哥，不过一碗肉，咱们随便吃吃得了。这个我得留给冯姑娘，她胃口不好。”

说罢，迈出门走了。

刘杭预要说什么。

张氏却摆摆手：“哎。让他去吧。”

儿子现在说不得了，一说就发脾气。

张氏好不容易看着一家子过上安稳日子了，实在是不想再鸡犬不宁。

*

刘如云最近开始跟着楚晋练剑。

一开始，楚晋只教她基本的招式，要她跟着把这些动作练好了。

楚家堡有专门的演武场。

今儿日头大，刘如云顶着烈焰练招式。

心里却不可避免的想到二哥。

最近家里的气氛不好，二哥的模样越来越像上辈子了。

他就像忽然变了个人，好似中了什么邪术似的。

刘如云怎么也想不通，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忽然性情大变呢。

而今家里谁都不能说一句冯陌莲不好。

否则二哥就暴跳如雷。

她想得太入神，手里的招式便错了。

楚晋在树下监督了一会小徒弟，见他心不在焉，便皱紧了眉。

“我教过你多少次，这里是刺，不是挥。”

他走过来，握住刘如云的手，引她去做这个动作：“吃饭了没，怎么软绵绵的，没点力气。跟我做，用力刺出去。”

“对，刺！”

带着小徒弟连着做了好几遍这个动作，楚晋越发觉得徒弟娘么唧唧。

“背挺直！昂首！习武之人要有精气神。”

他拧着眉，嫌弃的拍直小徒弟的背。

刘如云后背被他手掌拍的痛，却不敢说。只抿唇，用力做到师父说的要点。

然而楚晋忽然松开手，狐疑的打量她。

刘如云一怔，浑身毛发竖了起来。

不安道：“师父…你看什么？”

小徒弟长了一张天生的巴掌脸，瘦弱可怜。

要不是皮肤长得黑，一双水莹莹的眼，简直像女人。

楚晋可不希望自己的徒弟，以后走出去被别人看不起。

他忽然上前，胳膊一抬，拽着刘如云后背的衣领，将她提留了起来。

“师父？”刘如云脚扑腾了两下，剑差点挥到楚晋脸上。

他一只手捻住剑，嫌弃道：“看看你重了没。”

轻得像块棉花，不知道的人还当他这个做师父的怎么苛待了徒弟呢。

他放下手里拎着的小家伙，叹气道：“别走了。以后中午留这吃饭。”

他就不信了，不能把小花猫养成大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