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 第1章 第 1 章

“前头就是大云国的边境，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哎，此番若不是我们及时得到消息带着孩子们跑出来，怕是等到那铁骑入侵，满门都留不到活口。”

刚跟着难民从长凤国逃出。刘老二从牛车上下来，看了看天色，掺着张氏下来歇息。

张氏回身望望，担忧道。“云儿如何了？可有好些？”

牛车上挤着四个孩子，最小的那个被轮流抱在三个哥哥的怀里，不过**岁，瘦的和个猫儿一样，神情恹恹的。

她脸色蜡黄，紧闭着眼，叫人很是担心她的身体。

排行老三的刘子岩，性格最是老成持重，闻言轻轻摸了摸妹妹的额头，轻声道。

“烧退了。”

张氏安心了些，拿出水囊，自己不喝，先递给儿子。“听见你们爹说了吗，前头就到了，还有不过数十里地，若是有合适的庄子落户，我们进了那大云国就不走了。”

“先喝点水吧。”

张氏和刘老二生了三男一女，女孩叫刘如云，正是病得昏昏沉沉的那个。

剩下三个男孩里，大哥刘杭性格老实，力气颇大。二哥刘铁则素来有些小聪明。三哥刘子岩最爱研读经史子集，常被私塾先生夸。

而最小的孩子刘如云…

张氏沉沉叹气，心疼的过去摸摸她脸颊。这是她唯一的女儿，却体弱多病。

这孩子一路上吃的少醒的也少，一直在昏沉的睡，有时还梦魇的说些“快跑”“救命”的胡话。想来是被这番动荡吓到了。

水囊在三个哥哥手里转了一圈分毫未少，最终被刘杭攥在手里。

“先给小妹喝。”

小妹病了，身子忽冷忽热，嘴唇也干的起皮，她更需要多喝水。

三个孩子皆定定的盯着还在昏迷的刘如云看，她气息很急，叫他们都很担心。

孩子们都懂事。

张氏红了眼，拔掉水囊塞子，捏着女儿的嘴，给她喂水。

逃亡路上，水源匮乏，吃的喝的都得省着，到这里时，大家都已经饥肠辘辘。

昏睡的刘如云，还剩着吞咽的本能，那水囊里本不多的水，一下子就去了大半。

“娘，小妹喜欢花，等我们进了大云国住下来，我给她种一院子的花。”

二哥刘铁舔了舔嘴唇，视线从水囊上移开，俯身凑过去，在刘如云身边道。

“小妹，二哥以后不抢你的东西了，你快好起来。”

刘如云眼皮颤了颤，手指也细微的动了下，却一时没人注意到。

她已经恢复了些意识，可身体却不听使唤，这一路上听到的声音，让她生出了个荒诞的猜想。

——她重新活过来了，还回到了爹娘在世的时候。

她迫不及待想睁开眼睛看，可却动弹不得。身体沉沉的，犹如灌了一块铅，只有意识游离在外。

那水囊从三个孩子手里转回来时，只剩一点点了，张氏舍不得喝，只抿了一小口，又拿去给刘老二。

“这次虽然逃得匆忙，但积蓄带着，大云国富庶，我们进了那里且先找家客栈好好吃一顿。”

刘老二一番话说的张氏和三个孩儿，皆舒展笑颜。

“大云国的酥香乳猪蹄才叫一个妙呢！到时候来壶醉香酒，再配几盏小菜，那叫唇齿留香，吃的就舒畅！”

刘铁早打听好了大云国的吃食，说起来口沫横飞，倒把一家人都说饿了。

聊的正欢快时，远处斜坡外忽然冲出一帮凶神恶煞的土匪，手里握着榔头和刀等各种尖锐凶器。

和刘家一同停下歇息的人，惊叫着一哄而散。“快跑！有匪！”

张氏惨白着脸将怀中女儿往牛车上推。“快！老头子，快走！”

刘老二扬起鞭子，抽着牛儿跑。可那老牛本就骨瘦如柴，毛皮没什么油色，吃了痛，也只是迈了两步哞哞叫。

眼看身后土匪提着刀追上来了，刘老二当机立断。“下车！”

他抱起刘如云，让几个儿子带着张氏一起跑。张氏跑丢了一个鞋子，却着急道。“细软细软！”

牛车上细软里有他们全部的家当，若是没了，他们一家只能流落街头乞讨了。

“都什么时候了！命重要！无知妇孺！”刘老二急急地吼。

刘杭想转身去取细软，却被刘子岩拉住。“爹说得对。”

牛车上留着细软包袱，那些土匪山贼追过来了，兴许能看在这些身外之物的份上，放他们一马。

可若是什么都没有…这些亡命之徒只怕会拿他们泄愤。

张氏不愿，见刘老二和几个儿子都不去取细软，她猛地挣脱了刘杭的搀扶，回身扑到牛车上解细软。

别的都可以丢，那里面的银票不能丢。云儿还生着病，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没了银票，去哪里请大夫给她看病？

“娘！”

“糊涂！”刘老二气急。

刘铁和刘杭，二人回身去接张氏。见她跑得慢，身材高大的刘杭，索性直接把她背到身上。

一家人跑得气喘吁吁，朝林子里钻。

嗖！一支箭忽然飞到刘老二脚边，他呼哧喘着气，回头看。

“站住！”

“再不站住，休怪我放箭了！”

身后的数十个山匪，个个手上有弓箭。此时正好整以暇的站在牛车那里，冷冷看着他们。

“怎么办？”张氏慌得直抖。

刘老二咬咬牙。“走！进了林子，就有生路！”

一行人顿了顿，跑得比之前更急。

山匪头子的面孔阴沉下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放箭！”

他一声令下，数十支箭朝着刘家人射去。听到身后响，刘家三兄弟警惕的闪身避让，倒是躲过了。

唯有刘老二年纪大，怀里又抱着刘如云，躲避不及，竟被身后箭雨射中了腿。他身子一踉跄，怀里的刘如云脱手摔了出去。

“爹！”

“小妹！”

只是这么一耽搁，土匪们便追了上来。刘家三兄弟，只有刘杭擅一些拳脚功夫，可他也双拳难敌四手。

等一家人全被土匪按住时，张氏哭的哀哀切切，深悔自己回去取银子，耽误逃生机会，连累了孩子和相公都被抓住。

被土匪抓住的人，除了刘家人，还有几个腿脚较慢的妇人，全被土匪捆得严严实实，就连嘴也被布条堵上。

刘如云摔在地上，吃了痛，身体已经渐渐有了知觉，听见娘的哭声，她拼命想睁眼，却还差一些，身体不听使唤。

“头！这里还有个小崽子！”山匪发现地上的刘如云。

“起来！别装死！”

那人用力踢了刘如云一脚。她身子轻，没什么分量，做山匪的又身强力壮，这一脚下去，刘如云整个人飞了起来，被踢到边上。

见病弱的幼妹被如此对待，刘家三兄弟怒目圆睁，使劲挣扎。

“老实点！”山匪喝了一声，捡了牛鞭，啪啪抽了三兄弟几下。

鞭子落到身上的声音格外响亮，抽烂了布料。

刘如云眼皮猛地眨动几下，却因那一脚力道太重，被踢的闭了气。

…

待她睁眼时，四周天色已暗。她躺了好一会，终于能撑着身子坐起来打量四周。

“爹！”

“娘！”

她猛地拔高音量喊了几声，却没听到任何回应。回过头发现地上只有一滩血。

“谁的血？”

刘如云踉跄的爬过去，抖着指尖摸着地上的血迹，巴掌大的脸上，一双杏眸亮的惊人，却满是悲戚和担忧。

前世的记忆搅着她的脑袋，刘如云泪水涟涟。

前世他们去到大云国的第五个年头，西秋国的奸细混入大云，内外勾结，民间大乱。

她亲眼看着爹娘惨死在她面前，大哥为了保护她，被打成残废，活生生的疼死。

二哥则被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子迷惑了心智，丢下了她和三哥，连夜带着那女子远走高飞。

而三哥则失踪在难民相逃的夜晚，为了掩护她逃走，铤而走险，以文弱之身去引走流寇，此后再也没有消息…

她死于乱军攻入大云国的第三年。在那之前，因为容貌生的太过貌美，被乱军之中的某个小丁，献给了西秋国的将军秦宇。

一个女子在乱世无依无靠，又不幸生的太过夺目，并不是一件幸事。

刘如云并无任何自保的能力。只能像浮萍似的，依附在秦将军身上。

她一开始并不想委身于他，只是那秦将军颇有手腕，查了她的身世，再三深情和她许诺，会替她寻到三哥。且他明面上，一直以君子之礼待她，等她心甘情愿点头。

她失了亲人依靠，乱世中得到位高权重的将军守护，日日活在蜜罐子里，迥异于先前的颠沛流离，自然是动了心。

然而那一日，将军迎娶大云国的公主时，却有人跑到她面前告诉她，她的三哥哥早就死了。

在她刚落入秦将军手中之时，三哥哥便寻了过来，想将她带走。秦宇那时正贪恋她美色，如何愿意放手。

他亲手刺死了她的三哥，更是将三哥的头颅割下，挂在府门前，警告所有的下人。他令所有人瞒着她，做出一副时时替她寻找三哥下落的样子。

知道真相时，刘如云天塌地陷，生生吐了血。

她对这个男人动了真情，还以为他是良人，如何能想到，躺在枕边温柔爱她的男子，是个杀人凶手。

他杀了她最后的亲人！却还骗她，看着她像只笼中鸟雀一般，给一颗米粒，就乖巧的在他手中娇啼。

那日是大云的公主，和秦宇的大婚之日。

她在自己的茶水中下了剧毒，做出不适，引得秦宇丢下洞房花烛连夜赶来。然后装着虚弱的样子，让秦宇喝了茶水用嘴渡给她。

那毒甚烈，见血封喉。

她看着秦宇最后一刻又惊又怒，却不敢置信的神色时，笑的很畅快，即使她也在吐血，命不久矣。

若再有来世，她要守住亲人，绝不再以色侍人。

…

这辈子重生的刘如云，还来不及因为亲人具在欣喜，就惊骇的发现，这辈子与前世竟然不同了。

前世她虽然身体娇柔，却还不至于如此病弱，跟着爹娘逃往大云国的路上，也不是这样一路昏迷。

前世固然有土匪拦路，他们一家六口一路上却是有惊无险，更没有发生爹娘和三个哥哥都被劫走了的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前世明明没有土匪一事啊，怎么会这样…”

她才刚重生，爹娘不会有事的…她这辈子会好好学功夫，会在乱世保护好爹娘，会和哥哥们一起…

难道是她的重生，改变了命数？让亲人提前遇上了劫难？

“呜…”刘如云一边哭一边拍地。

前世他们并未遇上山匪，为什么会这样？

她手掌小小的，还是孩童的样子，拍着地面痛哭的样子，实在可怜。

楚晋在一大帮家丁的簇拥下，途径此地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个呜呜嚎哭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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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莹莹摔了一跤，对地里的昏迷少年怦然心动。

“爹，这娃子长得挺周正。捡回家给我当童养夫吧。”

“娘，瞅着地里木瓜熟了，赶紧摘回去啃着吃。准让我发育的好。”

吭哧吭哧嫁衣都准备好了。她的童养夫却居然想跑！

追上去，吧唧抱住亲一口。光天化日被轻薄，小少年懵逼了。

楚莹莹：瞧，还是喜欢我动手。

*

从捡回小少年的那天起。

楚莹莹精心养着他，盼着少年和自己做青梅竹马，一起长高长大。

少年没有名字，话少，表情也寡淡。

楚莹莹珍惜童养夫，像养鸽子下蛋。

“叫你狗蛋好不好呀，我娘说了，贱名好养活。”

少年冷峻的表情裂开了缝。默了默，没吭声。

楚莹莹：好的狗蛋，你得多吃点。长高长壮了，我才更喜欢。

少年被楚莹莹一天一个鸡蛋鸭蛋鹌鹑蛋，变着法的补身体。看楚莹莹的眼神，也一天比一天温柔。

可突然有一天，楚莹莹起来，找不到她的童养夫了。少年不声不响的走了。

楚莹莹好伤心。

她对童养夫那么好，他还跑。没良心。

伤心过后，觉得童养夫都不靠谱。

过了两年，及笄了，楚莹莹决定嫁给同村的秀才。

可成亲那天，上千兵马攻入了村中。

帝王之相的英俊男子，冷着面容，劫走了花轿。

呜呜呜的捏着衣角，楚莹莹哭的很伤心。

她的命怎么那么苦哇。还没嫁人又被山匪劫了。

“莹莹。”

坐拥万千兵马的锦衣男子，脑袋探进了花轿，对着泪流满面的美人，默了默，小心翼翼的哄她。

“…我是狗蛋啊。”

噗嗤。花轿外的大小将军和士兵，笑的脸抽筋。

于是满京城都知道了。有肃杀之名的太子，接回了个每天想着逃婚的美人。

“你才不是我的狗蛋，我不要你！”楚莹莹抱着行囊，要翻墙。

太子也要面子，回头看了看四周，压低嗓子。

“莹莹我是。”

…

这是一个可爱的小甜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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