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 第35章 第 35 章

哪管谭绍再怎么避免去想这一件事情，它确实就这样到来了。

那是正月前的最后个早晨，白承一改他在江南连睡两个月懒觉的作风，不过辰时二刻谭绍就看到他的身影在院子里晃来晃去了。

“先生今日起得好早，是有事情要出去吗？”谭绍还在院子里练他的剑，和这难得在早晨出现的小先生打招呼。

江明挥了挥自己的剑，吹了吹胡子以示问好。他最近都习惯了拿着自己的木剑和谭绍站在一同比划，两人偶尔还会过一过招。

白承打着哈欠点了点头，连泪花都哈出来了。

他伸了个懒腰，毫无铺垫地同谭绍说：“今日我的朋友要到江南府玩，我带你去见一见他。”

谭绍微愣：“见一见……谁？”

他连手里的剑都停下来了，不知道为什么白承会突然这么说。

他甚至赶紧偏头看了一眼江老先生，江明一言不发摸着胡子，显然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他不知为何而慌乱的心甚至一瞬间就安定了。

他多么聪明啊，一下子就知道了为什么会被带着去见一个没有见过的人。

白承看着对这个事情表现得没心没肺，其实在说这话的时候也一直注意着看谭绍的反应。

当他看到他那不知用失落还是失望来形容的表情，就知道他又是明白了，于是笑着到：“兵部尚书，杨道远。”

谭绍大脑太过混乱以至于一时都没法接上他的话，只在一瞬间为了赶快接上他的话脱口而出：“他字号是什么？”

白承少见地表达出他的疑惑：“嗯？”

不过他很快就笑着道：“我说了你可不要笑。”

谭绍麻木地点点头。

白承冷漠道：“他字路遥。”

谭绍哪管再混沌都条件反射笑出来，江明直接捧着肚子笑弯了腰。

白承瞧他俩这样也忍不住眯了眼。他似乎也对自己讲了一个不错的笑话很是满意，愉悦得连头都晃了晃。

这本身其实也不是一个笑话，只不过昨日谭绍才调侃过名朝宇字夕旋的年轻人，就让这样一件事情有了异曲同工的妙处来。

朝宇和夕旋，朝对夕，早晨看天日落归家，而这道远和路遥，就更是同样一个意思了——可不就是异曲同工么！

谭绍确实是一个太好哄的人，这般笑过他都以为快冷死了的心就又火热起来。

晨光下的年轻人脸上终于又带上了笑：“这名字不会也是白太傅取的吧？”

白承立马换出他那狐狸笑容：“你别说，还真是。”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不提。

“咳咳，笑归笑，”白承抬手抹了抹自己快要笑僵的脸，“这也不过是玩笑话，我知道杨老大人不会计较这样的调侃，但起码的尊重还是得给，他毕竟四十就已经当上了尚书。”

谭绍眼皮一跳。

四十当上尚书，现在就称呼他为老大人？

嘶……

谭绍简直不知道是这位老大人当尚书当得太好叫人不忍调换还是白承又在随口四处吐槽。

白承看他脸上变幻莫测的，咧着嘴笑道：“你练完剑去收拾收拾，我们稍后便出发，等你去见到了他就知道了。”

谭绍手中的剑都快有点拿也不是放也不是的感觉：“哦……哦。”他的笑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心又簌地沉了下去。

他甚至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觉，似哭又似笑的，努力想要掉起点兴致来——可是心中始终空落落低沉沉的。

仿佛就是在昨天，他还在问他“你可否要当我的学生”，然后就是今天，他说“你和我去见一个人”。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句话，他早该知道这样的一天不可避免将会到来——谭绍本身是想要逃避的，哪怕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回避这样一个对他来说根本有利无害的事情。

白承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一定会有他的意义。他可能本身是一个文官，而自己立志要当一名武将，二者在朝中多少都需得避嫌。

文武从来都得分开，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这对他们都有好处。

但他就是开心不起来。

他也没了练剑的心思，把剑放回墙上的剑袋里就回了自己的房里。

江明站在院里和白承四目相对，在这凝滞的气氛里面，抬手摸了一下鼻头。

“看，看我干什么，”江明弱弱道，“话又不是我说的，学生也不是我的。”

白承把眉头滑稽地撇成“八”字状：“孩子生气了，哄不好，怎么办，多半是惯的。”

江明毫不客气地笑话他：“说得就跟你惯过他一样！”

白承一摊手：“我也尝试过，大概他也不是个小孩儿，而我只会哄小孩儿吧。”

江明再次嘲笑：“若是你都会哄小孩了的话，我看这世上也没有恶声恶气的长辈了。”

白承五官皱作一团：“看来你这老头儿是我一句好话都不肯说了。也对，我又干什么要跟你这个没带过小孩的人说话呢！”

江明大嗤其言：“想当年我可是山上大师兄，我师父的所有徒弟都是我带大的，就算你是去找蒋轩小狗，他咬烂牙齿都要承认我这个师兄是他的衣食父母。”

他说着都有一种自豪的心绪油然而生，一头的胡子发须在晨风里微微飘摇，无不透露着主人的愉悦。

白承一手托着下巴，狐疑地打量着他，眉头紧得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

江明嘚瑟完又开导他：“这些事情哪是一时半会儿能实现的呢？也就这么一个而已，你也不要太觉得失望。”

他悄悄看了一眼谭绍的屋门：“再说了早晚都有这样的一天，你我都知道，你的心里也有准备了，又何必再说这些话呢。”

白承心累地抬起手止住了他的话。

江明说的这些都是实话，他知道。

但是他确实长叹了一口气，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最后抿着嘴苦笑了一下，又把话收了回去。

只要他不提，谭绍又会再说什么呢，那的确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太能体贴人了。

他这下是难得生出点良心来，要是换作以往，他恐怕都不会在意这一点小事情。

白承向来都是一个安排事情的人，从来不管旁人要怎么去接受事实。

但是他这个时候想，要是我的这个好学生往后不理我了要怎么办？再找一个这样的，又还要多少年呢？

注：朝（zhao）宇

宋朝宇：爷还没有上线，但江湖都是爷的传说

202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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