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 第28章 第 28 章

花楼中的酒局还在继续，谭绍吹着苏州城高处的风，突然接着打了两个喷嚏。

……一声骂，二声想，三声心悦。

他心头突然想到了这句话。

这样的话从何时开始传着也是不知道的了，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也无从追究了。

他突然感觉手有点痒痒，想要去把大黄抓上房顶再薅上一薅。

大黄背着白曲在院子里面踱来踱去，摇摇晃晃好像是一片黄叶载着流萤在午后的院子里游荡。

它俩一唱一和的，一个“汪汪”叫，一个“喵喵”唱。

是谁在想我呢？

——大概是奶奶吧！

先才听到先生设想时的沉闷不安，一下子就被突如其来的想念扫荡一空。他都不是想家了，也不是真的就那么想念祖母，只是想到一点熟悉的东西，让他非常的开心。

他不熟悉先生的世界，但他终归还是有自己所习惯相处的人物——这样的想法让他一下子就很安心。

“我似乎变敏感了，”他默默想着，伸手摸了一下鼻头，“为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变幻的环境，或许是因为无法琢磨的人们。

不过他一开始觉得白承很有趣，就是因为他的这份无法捉摸。白承身上有太多的谜团，比他所见识得到的一切似乎都要深沉。

可能想要见识变换莫测的人们，总是得需要一点付出，他毕竟只是刚入人世的野猴子，白承的牵就并非不可追究。

他当然知道他们一路走到杭州府是为什么。

白承想让他慢慢地用脚走，从出山，到路过不同的城，不同的镇，慢慢地看世间的房屋和人。

他刚一开始甚至会为一只养在圈里的猪而感到惊奇，路上跑过的一只与大黄形态不同的小犬，也会让他分外欣喜。

黄白斑纹的毛绒小团从道边茅草屋顶上一撵而过，谭绍都不由得会瞪大了眼睛询问：“刚刚跑过去那是什么？”

白承这种时候总是会先夸一句他的眼睛好，然后笑盈盈道：“那就是猫。”

谭绍是在书上见过猫的，画出来的和眼前奔跑着的终归是不同。

“我看过猫的图册，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活的。”他解释着。

白承总是点点头：“往后你能见到的还多着，不过你若是喜欢或者想问，都可以说出来。”

我不会拒绝你。

朝夕相处中，他领悟了他的未尽之言。

……但是他也知道了，白承会让自己进行选择的，大概永远都不会是他真正在意的事情。

他好像就是那一种大家庭里面的族长，习惯于说一不二，给所有的人都安排一条光明坦途，随便叫一个人来看一眼都会知道那一定是一条康庄大道，不会有人不满意，更不会有人叫嚣。

哪怕是第一次认识的人，白承似乎都能看出那人身上的长处，若是入了眼，还会指点一条前途。

古往今来无数典籍中都讲过这样一种人，他们有常人难持的慧眼，以及似乎永远不含嫉妒的心，欣赏每一个贤才，又重视每一个遇见的人。

伯乐。

谭绍知道自己过往那么多年一直都在期待什么，他正是要想遇见一个伯乐。

常自居以千里马的年轻人，怎么会不向往得到赏识呢？

如今这赏识已经在旅途中彻底落了实处，他恍然发现，似乎一个马匹的去处也不过如此了。

伯乐相马，能够道尽马的根源宿脉，以至于因材施教。可是伯乐啊——伯乐，会不会也容易是一个自大的人呢？

他万万不是说白先生就是一个自大的人，但这样的人难免归咎于一个因果。

伯乐啊伯乐，哪怕给了一个好前途，什么时候能问一问马匹自己是想去拉磨推糠，还是载人运物呢？

马匹不一定能够想一条尽善尽美的路，但是更正总比安置来的更体面。

马匹啊马匹，索求过多又难免落于贪婪，如此便又体面了吗？

没有伯乐，谁又还能算得了什么呢。

感念之恩，总归该尽。栽培之惠，到底非属于他。

……家族荫蔽，大抵不过如此。

将要寻的老师是兵部的，那往后又是什么路？

……考武举吗？

谭绍躺在屋瓦上，听着下午的杭州城热闹又繁华，就连风里都好像有江南甜饼的香气。

策略兵马，他也只是不会骑马而已。山里二十年，他不能学的有太多，单说那山路也不是能跑马的地儿！

策略他倒是不太担心自己的。

他曾经跟着听过书的隐士们哪怕有过誉的水分在里面，却都还是说他有“前人风姿”——

已经算是好的评价了。

他希望能够跟再多点的人交流，他知道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

有些言语不能只从书本中来，还需得说出口去，才能让人听出来不足。

百般武器中，他于剑之一道最长。习过的剑谱十余册，哪怕只能当做绣花拳脚来看，也算是足够的了。

等过了年，到下一次武举也就不过一年了。

……当真是这样一条路吗？

此朝开宗立祠八十余年，边关其实是并无战乱的。而武人想要进身，往往离不开军功。

愿为一己之私教战火起？天大荒谬。

也不是非要做官不可，可是祖母是希望自己能够光宗耀祖的。

白承或许也认识自己的父亲吧，他要是不能有所建树，岂不是会叫他看低了去？

他那时候说，“虎父无犬子”，谭绍仔细回想他的神情，几乎真的要从那张平淡无波的脸上找出一丝怀念来。

他会在看到我的时候，想起我的父亲吗。他们可曾熟悉吗，是否会无话不谈？

我的父亲……是什么样的呢？

他有一些好奇，想要知道在白承的眼里，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也想要知道在父亲眼里，白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谭绍在风里眨了眨眼，将这一分想法当作是自己对旅伴的好奇。他的确也只是是一个年轻人罢了。

申时时候，白承掺着江明回府来了。

江明喝得满脸通红，而且不像蒋轩那样会借助道法驱散酒意。老爷子醉的连路都不不稳了，吹着胡子晃着头，哼的歌也不成调子。

谭绍仔细听了听，也没听出什么名堂来。

他这时候还不知道那是他们道人的经咒。

白承把江明扶回了他自己那一间屋子里，谭绍听着屋里一阵响动，知道估计是江明的头撞上了床板。

谭绍看着他们进屋，又看着白承安顿好江明就出屋来。

他也该是喝了酒的，但是只是脸庞红，步子走得照常得稳。他们也一起喝过几回酒了，但他从来没见过他醉的样子。

仙人也会喝醉吗？他想。

“该下来了，”白承站在院子里看着他的脚垂在屋檐边上晃来晃去，“上边儿冷……你怎么哭了。”

谭绍垂头看着他，默默不语，缓缓眨了下眼睛。他这才看到有水珠从自己下巴尖滑落下去，划过空中映着阳光然后落到草丛里。

他摇了摇头：“风太大了。”

最近在思考……要怎么才能让文章看起来有意思一点/双手合十

围观了很多作者的文章，感觉同样的内容，他们就能写的很丰富，这点我也在思考……大概等我全部写完之后，或许能有不一样的想法和心境吧

2023.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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