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 第22章 第 22 章

众书生邀请谭绍入座，但是他来时根本没有问过先生他该坐哪里。

上首的位置不是他这样来路偏颇的野人坐的，坐得远了又显得生疏。

许是见他局促不安的样，宋铸喊他一声：“谭兄不如来坐我这儿吧！”

谭绍赶紧道一声谢，过去坐了。

他先前与白承说害怕出丑，当真不是谦虚的话。

在家里时大家多少会提点他，哪怕他做了什么不合当的事情也不会怪罪，是以除了在祖母那里，他甚至都没怎么受过责备。

近些时候来行走在外，他和先生一路，遇到事情都爱问一问，先生不说有问必答，十有八|九都是会作些反应的。

可这与生人聚会大不一样，他真是害怕一个举措不对就叫先生丢了脸——

先生才承认自己是他的学生，名头都没捂热乎，哪怕不说昭告街坊众人——

“白先生说，谭兄此前随从隐士读书，要我们一定和你讲讲你学的书……”书生中一人不无向往地说，“白先生可是吾辈楷模，谭兄得他称赞想必有过人之处——可否问问谭兄此前读过什么书？可否与诸位稍说一说？”

谭绍心中略觉稀奇。

他此前言语诸人，大多油滑得离奇，像这样言辞不加掩饰的直杠子书生，他还是第一次见。

以至于他都快不知如何言语，才能不显得突兀，又能和他们继续交谈。

说起来，他还真没想到白承在读书人那边地位这样高。难道像他这样当官的人平时还会在外行走笼络文人吗。

先生说他酉时前都在酒楼，大约文会散了，他过去就刚好……

“我其实也没读过什么偏僻的书目，”谭绍斟酌道，“全书、大典一类浅略翻过，科考书选倒是仔细读过，却没有听什么人下细讲说几分。”

因只是诗会文会，席间众人不会作什么考教学问的举动，只纷纷道：“谭兄甚是谦虚，若有机会定要讨教些！”

谭绍抿口茶，只略一笑。

实则已经紧张得背心冒汗了。

先生这点还是没想错的。

他确实惯来喜欢装模作样，面上不显，其实心里如何作想，根本难以猜得。

白承当时是这样说的：“有时候我觉得你还不如书生，他们在读书时起码直率得可爱。你这样子是个习武的，反而还不像个武人，不知道是叫哪个老狐狸教的。”

说罢还笑两声，谭绍也笑过不提。

他都懒得问白承这样的老顽固想法是哪里来的了。

这人看着是年轻，脑子里装的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陈苞谷，也不知道受潮没有，恐怕这人喜欢晒太阳都要和晒一晒他那头有关系。

白承是喜欢晒太阳的。

他其实一开始都以为这人会畏光，一起呆得久了才发现日头好的时候，他就容易长在院里走不动路。

谭绍想着那年轻模样的白先生就容易走许久神。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待到猛然回神时，才听到宋铸打趣他：“谭兄，走神好久！莫不是在想谁家佳人？”

谭绍还没反应过来，脸就先红了：“……不可孟浪！”

宋铸教他略吓一跳，拍着心口作怪罪样子道：“我其实还算是正经人……只是没想到谭兄竟然也是不能打趣的。”

他示意着谭绍看对面席上的一个白面书生：“你看江兄，也是个正经的！”说罢还笑问那江兄：“你说对吧，江兄？”

被喊到的那位“江兄”倒是反应很快的笑着朝这边点点头。

谭绍又抿茶。

他在掩饰自己的脸红。

好在宋铸这下知道识趣了，知道不能再这样打趣他，只是和他又聊起了别的。

谭绍见这个话头就这般岔开了，微松一口气，便继续和他说道起来。

二里之外，醉花楼上，白承拎着酒壶给坐在对面的人倒一盅。

“怎么最近想着来江南玩？”白承自酌一杯，“要不是我恰好在此地，说不准又这般错过了。”

蒋轩摆摆手：“错过就算了，你我又不是没见过，此时见与来时见又有什么区别。”

白承笑道：“每次和你说话，你就这样，你们道士都是这样随遇而安吗？”

蒋轩一手执杯，仰头饮尽，叹道：“像我这样真性情的不多啦！”

他话头一转：“听说你最近认识个山里的小子，今日他是去何处了？”说着他掐着指头就开始算，“他和那文人们倒是处得来。”

白承自然知道他这种问题往往不需要自己的回答，等他算完了才道：“祖师爷赏饭吃的手艺，你总是喜欢来算这些小事情。”

蒋轩撇撇嘴：“什么是小事情，什么又才算大事呢，横竖不过我想知道，就算一算也无妨。”

“我怎么听说算卦是要折损修行的，”白承道，“却从不见你忌讳哪怕半分。”

蒋轩又倒一杯饮尽：“大概是我活久了吧！……哈哈。”他自嘲地笑着。

“又有什么所谓呢……”蒋轩摇摇头，再接一杯，“只是算一算，好奇罢了，知道了也无妨，不知道也无碍。”

白承给他再斟一盅：“你喝酒还是这样快，要不是知道你酒量我都快担心不能将你送出酒楼了。”

蒋轩递酒来和他相碰，一声脆响。

“今日我待到酉时后再走，我那学生要来找我。”白承摇摇酒壶，听着空浪浪的回响，高声道，“小二，再来两壶！今日我与兄台不醉不归！”

楼下跑腿的应了，不多时就送了酒上来：“两位客官慢慢用，小的就在这楼下，唤一声就到。”

说完就关门走人了。

蒋轩无所谓喝多久，反正他也四处闲游，无事可应。

“你对他倒很好，”蒋轩想着想着就来了这么一句，“当真是很看重他啊。”

白承挑挑眉：“我么，向来是个好老师，教书育人，有教无类。”

说完自己都忍不住先笑了：“他曾祖父是谭湖澄，你知道，湖澄湖清两兄弟和我关系好。替故人照应点是应当的。”

蒋轩替他接了：“横竖你又没事做。”

白承正色道：“正是如此。”

两人大笑。

神棍色彩逐渐出现（打灯脸）

2023.3.21.

搬家（作品转移）的时候想到曾经的一个月，非常充实，那种获得了生命乐趣的感觉让我沉醉，连我的精神都获得了升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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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