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 第18章 第 18 章

白承对他说：“这么多天下来，你总该知道，我不会有所图求。我和你家是旧相识，帮的忙也不过是顺手而已。”

谭绍道：“先生莫要糊弄我，我就是再不懂人情也该知道这些绝不是小忙而已。”

白承轻声笑了笑：“要么我怎么说你才会相信我呢。”

“我绝不是不相信您——”谭绍连忙道，“我只是，只是，我……我大约是生性多疑吧。”他话尾抖了抖，大概要说出这种话对他都能算一种打击了。

让一个年轻人承认什么过错向来是很难的。何况谭绍自以为并没有错。

白承静静地看着他。

半晌，他开口道：“为什么要道歉呢，你知道我不会认为这是错。

“何为对，何为错？我觉得你甚至会比我更了解。”

谭绍自嘲地笑笑：“我怎么会比得过您，我连——”

白承第一次打断了他的话：“若是这样说下去，会谈成什么样你我都知道。”

谭绍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争吵，来得这样突然，没有一点防范。

夜晚安静得好像丢个石头都砸不出水声来的湖。谭绍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清晰无比。

他知道自己是有些许生气的，但不是气这个事情，这个人。

他甚至都不是在气自己——

“先生，我知您的好意。”谭绍试图为自己辩白，“可我无功不受禄……”

白承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你是扶不起的阿斗，从一开始我就看都不会看你一眼。或许我就该说我一开始便有所图成，那样或许你会好受一点。”

谭绍哑声道：“确实如此……我总是会想这一切。就好像一场梦一样。

“我只有认为您是需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才能稍微安心地接受您的好。

“如果只是出于故旧，您完全没有必要为我做这么多。我这个人……终究无法代表我的家族，那么您从我的家族所受到的恩惠，也就不该完全投到我身上来。”

“要我怎么说你好呢？”白承又是这么说，“有时候我希望我能够给你讲出一些故事来，你足够聪明就能够听懂我在说什么。但我又想太聪明了也不好，什么都知道的话，这趟旅途就缺少趣味了。”

谭绍闭了闭眼：“那您只需要告诉我，您觉得我应该知道的事情就好了。我……我好奇很久了。”

白承坐在桌边，微微侧身，倚着桌，拿着签子挑了挑烛芯。

“我该从什么时候开始说呢？”白承笑到，“你不如说一点你想知道的，我看看什么合适告诉你。”

“就说……”谭绍斟酌着，“可以讲一讲您和我家的故事吗。”

“我们的故事……”白承的面容隐在烛光里，教他看不真切，“说来话长？倒也没有。”

“那是一个冬日，我惹了族中长辈不愉快，他们找到我父母亲面前去，说要我一定得受点教训。”白承悠悠回忆到。

“但是因为家中很是重视我……父亲哪怕松口了，也只是让我在院子里面跪两个时辰。”

谭绍心中震惊：那时候他该才多少年纪啊，那些长辈得是多狠心，才会要这么小的少年人在雪地里跪那么久。

“那会儿我身体其实还好，冬天穿得也厚，所以不算难捱。母亲被父亲叫走了，不然她看见或许还会更心疼我。”白承笑了笑。

他回忆起往事来，就好像真的只是在讲故事，谭绍只是听着都觉得难以置信，在他嘴里却不过是几句轻飘飘的话而已。

“你家那位长辈那时候有事情来找我父亲，父亲本来都不要放他进院子的，他却执意进了大门。”白承顿了顿，“然后他就看见了我。

“他当时很生气啊，连连斥责我家中长辈，说的什么我不大记得了，只知道闹得挺热闹。”他应该也是个没心没肺的，说到这儿还哈哈笑了两声。

“我家那些长辈也是够有意思的，被外人看了笑话还搬着祖宗法典说得句句在理——

“可你若要问我犯了什么错，我也是记不住的了。他们从来都是老迂腐，往往我都不知错误在何，就要被斥责两句。”

谭绍见鬼地从他话里听出点委屈来。

可是都说到这些了，委屈不是应该的吗？他想着。这点情绪让白先生在他眼里越发有人气了起来。

“我到底是家中长子，太多双眼睛盯着，他们紧张些也没错。”白承道，“那还是第一次有外人在这般情景为我说话……往日都没人敢来插嘴的。

“我于是……记了很多年。”

他看向谭绍，笑着说：“这或许不过是一件小事对吧？我也许是个很记人情的人，你要是也向着我说话，我也会感念你许多年岁。”

谭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不需你的感念我也会帮你，我觉得我那位长辈也是如此想的——只是看到一个少年或者小孩受了重罚，谁看着又会不心疼呢。”

白承看了他许久，终于笑了出声。

熄灯了，室友睡觉了，不写了。

2023.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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