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身穿布衣,两鬓斑白的老头敲响了铜锣。
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若没有油灯照路,完全摸不透方向。风席卷着地上枯叶,道路两旁人家早已熄灯入睡。
一颗参天枯树下,落叶堆得能和人一般高。说来奇怪,这树下笼罩的是一客栈。按理说,四处来往的商贾、江湖义士都会来此借住一晚。不该是这般落魄景象。
圆月寒光映射,破败不堪的牌匾上写着“客栈”二字。只是这客栈前头是何字,已经看不清字的轮廓了。牌匾因常年累月无人修缮,掉下来一角,横着的牌子硬生生斜挂着。
吱呀一声,一人搓着手嘴上哈着热气冒了出来。脸上还带着睡意,迷迷糊糊地走到枯树边解手。片刻后,便往原路回去。
此时,一人拍了下他的肩膀,那人似乎未听见脚步声被吓了一跳。揉着眼转身,入目是头戴帷帽,身穿红衣的人。
“鬼…鬼啊!”那人吓得拔腿就要跑,却被人拽住衣领。
“我要住房,可有空余单间?”那人问道。
“小店客满,已经没有多余单间了。”
“此镇可有其他客栈?”
“客官瞧着陌生,怕是第一次来珞芜镇吧?”
“正是。”
来住店几乎不都是第一次来,除了来往商贾外,和某些江湖人想要探得傀儡秘法的,难道还有其他缘由?
这般想着,便环顾周遭环境,地处荒凉,有几只寒鸦叫着从空中飞过。冷风拂过红衣衣摆,她收紧了衣领。
那人似乎看出了面前之人心中所想,便笑嘻嘻道,“客官有所不知,我们这珞芜镇虽看上去凄凉,但每年的寒衣节可谓是十分热闹。”
“寒衣节不是祭祀的日子,为何这般说?”
聊到这,那人脸上的困意全无,就连外面冷风呼啸,也仿若未觉。他倚靠着门,侃侃而谈,“这寒衣节不像别处的风俗,虽说都是祭奠过世的亲人友人,但我们这却是谈论术法,学这木偶操纵之术。要说这——”
话说到一半,被一人揪住了耳朵,那人疼得龇牙咧嘴,歪着头求放过,“掌柜,掌柜!疼!”
“夜半三更,不回屋值夜,在这作甚?”这掌柜八字胡,一身褐色衣衫,看起来约莫五旬上下,看这模样倒是在这镇上开店有些年头了。
“这位客官来住店,只是没了单间。”他捂着泛红的耳朵,朝掌柜解释道。
站在外面的人一袭红色衣衫,头戴帷帽。现下秋末将过,冷风飕飕,凭这身衣裳若是不会武艺的人怕是能冻个半死。他这番打量着,便摸清了个大概。
“瞧这天色已晚,若是客官不嫌弃,我那偏房还空着。”张末衔道。
“有劳。”
客栈不算大,一共也就两层。随着前面掌柜的带路,便能看清客栈一楼没什么人影,抬眼望去这二层也没有人,隐约能看出各间都早早的熄灯就寝,以至于客栈里头静得诡异。
张末衔执灯朝前带路,此人虽跟着自己,却未曾听见脚步声。只能说这人刻意隐瞒武功深浅,或者武功已经到达登峰造极的境地。
“阁下打哪来?”
“三邻。”
“瞧阁下未带武器傍身,却敢只身一人独闯三邻,实乃敬佩。”张末衔觉得有趣便转身,手上的油灯照在他的脸上,怀疑的神色即刻消散。
他又道,“敢问阁下名讳?”
“黑黛。”言罢,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去三邻是为救一人性命,可不是闯那险地。”
“原来如此。”张末衔耐人寻味地扫了她一眼。
“莫不是来住这客栈的人,掌柜都会一一盘问来路?”
“非也,不过是瞧阁下气质非凡,便多问了几句。”说完,张末衔推开偏房的门,朝她示意了下,然后转身要走。
“且慢,你刚刚问了我这么多问题,现下轮到我来询问了。”
多吗?张末衔挑眉,转过身看着她道,“阁下尽管问,我定当知无不言。”
那名曰黑黛的人清了清嗓子,说出了心中疑惑,“这时辰也不算晚,为何这里的人早早便就寝了?”
想到面前的人初来镇上,张末衔便开口道,“这说来话长。”
“那便进屋慢说。”
“这——”张末衔踌躇不前,被人拽着进入屋内。
屋内漆黑一片,唯有一盏油灯亮着。她本想将蜡烛点上,被掌柜制止。她满脸不解,但很快想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便开口道,“现在说吧。”
“传闻……”
珞芜镇的寒衣节与别处的不同,除了烧衣、祭祀、思念亡故的亲人、友人外,便是这众人期盼的木偶戏。传闻每逢寒衣节临近,便代表着已故的人踏出地府的门来到人间,寻找思念已久的人。而这前三日便是阴气最盛的时刻,尤其是入夜,镇上的人便不会再出门。就连赌徒酒鬼也会早早归家,不再出来。
临近子夜时分,已故的人便会入想见之人的梦境。镇上的人都期盼着在梦中与已故的人重逢,所以人们便会早早入睡。而这木偶戏之所以众人期盼,而是因为将木偶做成已故人的模样,仿若注入魂魄。学会木偶操纵之术就能牢牢拴住阴阳相隔之人的联系。这样,即使不用等到寒衣节,他们也会彼此不再分离。
“人死不能复生,不过是常人自我的慰藉罢了。”
“这话阁下可莫要出去说,常言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张末衔又道,“我听阁下声音尚且年轻,还未体会到生离死别之苦,日后便懂了。”
“笑话。”那人道。
张末衔笑而不语,只觉得面前人内心凉薄,不通晓人之情理。
“客官早些歇息。”说着,执灯出了房门。他反手将门关好,刚转身被一人吓了一跳。
背后人正是今夜值夜的刘饭想,他眯着眼探头朝屋里望去,奈何身量小,屋里黑。垫脚的功夫也未看清里面的情形。
“不去值夜,愣在这干嘛呢?”张末衔斥责道。
刘饭想用手势做了个嘘,轻声道,“那客官什么来头,瞧掌柜对她还挺特别。”
他看了眼身后门已关紧,搂着刘饭想的肩膀朝一处走去。
“平时干活不上心,倒是这方面观察得仔细。”
“您这话说的,到底什么来头?”
“说了你也不知道,好生管好你自己,小心自己的脑袋。”说着执灯走了几步,见人还站在那不动,又道,“还不守夜去!”
“怪不知将偏房给了那人住…”他小声嘀咕着,抬脚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