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植言物语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王夫人对薛姨妈一家子显然更为重视，不只提前为她们准备好了住处，而且还带着贾宝玉、李纨、王熙凤以及三春姐妹三人一起去了大门口迎接。甚至连贾政都特意请了一天假，专程等在家里，等着见薛家的人。

看到这样的情形，对比着自己来时的冷清，黛玉的心里微微的有些泛酸：世人都说人走茶凉，果然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母亲不在了，所以她在这荣国府就得到了那样的冷遇。若母亲还活着，又怎么会允许他们那么对待自己？

本来，王夫人也想让黛玉一起去往大门口，等着迎接薛姨妈一行的。可是，黛玉却丝毫不给面子的拒绝了：且不说心里泛不泛酸的事，她本来就是暂居在这府上的客人，凭什么越俎代庖的做主人才做的事？还是说只有薛家是贵客，她就是寄人篱下、任人摆布的小可怜？

对于王夫人让黛玉去迎接薛家的举动，季嬷嬷也是觉得十分的好笑：薛家不过一介皇商，有什么资格让黛玉这个朝廷三品大员的嫡长女亲去迎接？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玉儿，”贾母拉着黛玉的手，笑道：“是不是觉得没意思了？要不你去前面跟宝玉……他们几个玩会儿？”

黛玉摇了摇头：“外祖母，我在这里等着就好了。”

看着黛玉平淡从容的样子，丝毫不因为薛姨妈一家子的到来有什么翘首以盼或者是坐立不安的举动，贾母的心里不住的点头：这才世族大家的姑娘应有的姿态。区区皇商而已，搞得像是迎接皇亲国戚似的，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若不是看在宝玉的面子上，她哪里能容王夫人如此丢荣国府的脸面。

就是可怜了宝玉，才好没几天，就又这么的折腾。倘若宝玉再被折腾得生病了，她绝饶不了王夫人那个不安分的。

黛玉自然不知道贾母内心对王夫人行为的不满。她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贾母说着话，一边在心里想着西席刚刚留下的题目要如何做。

就在前几天，黛玉自己请了一个西席的事，在荣国府里引起了轩然大波。除了三春姐妹三人羡慕得不行外，贾政对黛玉的做法也是极为的满意，甚至还特意让人送了文房四宝过来。贾母也是特意将黛玉找来询问西席的事。

不过，贾母可不是为了夸黛玉的。

按贾母的意思，黛玉一个女孩子，又不需要考状元，又不需要著书立说，哪里需要特意请西席呢？就算是喜欢读书，平日里自己读一读也就是了，何必非要请个西席那么正式呢！

更重要的是，黛玉请西席这事并没有和任何人商量，完全是她自己拿的主意。这令贾母的心里十分的不高兴。也许在她的内心里，黛玉永远都没什么主见才好呢！

贾母的心里很清楚，林如海是深受帝王宠信的巡盐御史，黛玉将来的婚配对象必然也会是豪门世家的嫡子，甚至有可能是真正的皇亲国戚。黛玉绝非贾宝玉一个从五品小官的嫡次子，不，现在应该是六品了，能够配得上的——就算贾宝玉仗着贾代善的身份，勉强混了一个王孙公子的名头；可在真正的权贵士族眼里，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

因此，若想促成两个玉儿的婚事，就不能让外人了解到黛玉的优秀。更重要的是，要让黛玉的目光囿于荣国府。或者说得更直白一点，要让她只能看到贾宝玉。只要黛玉一心的想着贾宝玉，这婚事也就水到渠成了。纵是林如海，也不能说什么。

可黛玉本就是有主见之人，若读的书越来越多，眼光也会越来越高，再传出什么才名的话……贾宝玉岂不是更没机会了？

更何况，就现在的情形来看，黛玉对贾宝玉可没有她想象中的亲密无间。

远的不说，就说前段日子黛玉养病，贾宝玉几次去探望都被拦在了院外。而贾宝玉被打之后，王熙凤和三春姐妹天天都会去看望贾宝玉，陪他说笑，哄他开心，就连隔壁宁国府贾蓉的妻子秦可卿都来看过他几回。只有黛玉，一次都没去探望过他，只是让人送了一点子补品过去。

因此，贾母听说了黛玉请西席的事，自然得过问了。虽然她没有明说，可黛玉却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她那隐藏得极深的意思：女子无才便是德。

然而，黛玉对贾母的说法是很不以为然，最后更是搬出了自己的父亲林如海来，口口声声的称林如海也是千叮万嘱的，让她即使守孝也不能荒废了功课……

黛玉这样一说，贾母就没有办法了，只能放手让黛玉跟着西席读书了。

不过，黛玉并不知道的是，她的这位曾经教导过几位公主的西席，其实是忠纯亲王特意为她请来的。否则，单凭一个季嬷嬷，可是请不动这位。

就在那个令黛玉有些头痛的题目刚刚有了些许眉目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王夫人拉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女的手，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搂着贾宝玉，一起走了进来，一行人的脸上全都带着欢快的笑容。

黛玉扬了扬眉。她还从未见过王夫人笑着这么开心。

“林妹妹，”看到黛玉，贾宝玉甩开那妇人的手，兴奋的跑了过来：“我回来了。我帮你把宝姐姐接来了。宝姐姐说话可有意思了。你一见了她就会喜欢的。”

贾宝玉说着就要去拉王夫人身边的少女的手。少女连忙害羞的躲到了王夫人的身后。

“你这孩子，”王夫人笑着打了贾宝玉一下：“怎么总是一惊一乍的，当心吓到你宝姐姐。”

贾宝玉挠了挠头，嘿嘿的笑着：“我怎么会吓到宝姐姐呢！”

“这就是林姑娘了吧？”一旁那三十多岁的妇人笑着拉住黛玉的手，替贾宝玉解了围：“长得跟你母亲可真像。你的母亲当年那可是名满京城的才女。我和姐姐当年与你母亲的关系都是极好的，我一见到你，就想起了当年的情形。以后你就和宝玉一样叫我姨妈吧。”

薛姨妈边说边细细的打量着黛玉：娇而不怯，柔而不虚，眼神坚定，目光清澈，一袭素衣，纤尘不染，比起弱不禁风的贾敏来，更是添了几分健康红润……

这样的姑娘，就是自己的女儿薛宝钗恐怕也是比不了的，薛姨妈下意识的看了自己的姐姐王夫人一眼：真的会如她信中所说的那样，是来勾引贾宝玉的？

只是，这念头在薛姨妈的心里只是一闪而过。管他黛玉和贾宝玉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与她又没有什么关系。总之，只要不耽误了她的事就够了。

薛姨妈此次携子带女的来到京城，一则是为了避祸，二则是想将女儿宝钗送入宫中。只要薛宝钗能够入宫，凭着其样貌手段，肯定能入得贵人的眼，到时候薛家在四大家族中的地位肯定会提升的，她也就不再需要看这个姐姐的脸色了。

黛玉笑了笑，轻声的道：“薛姨妈好。”

对于薛姨妈姐妹和贾敏是好姐妹的说法，黛玉倒是不置可否：她可从未听母亲提过这位薛姨妈。更何况，若王夫人真的和母亲关系很好的话，又怎么会如此对待她？从她到达京城的那一刻，就一直在给她下马威。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位好二舅母当初可是想让她从下人走的西角门进府的。若她当时真的从西角门而进，那么林家的脸也就彻底的被踩在脚底下了。

看着黛玉大方得体的样子，薛姨妈长吁短叹的抱着黛玉“我的儿、我的儿”的叫了一阵，才放开黛玉，拉过一旁的薛宝钗，笑着介绍道：“这是我的女儿，宝钗。你呀，叫她宝姐姐就好。宝钗，你比林姑娘长了几岁，以后可一定得好好的照顾她。”

“宝姐姐好。”黛玉笑看着这个王夫人特意写信从金陵请来的姑娘：十岁左右的年纪，身上的衣裙半新不旧的。虽说看起来极为的简朴，可在黛玉的眼里，却是显得有些刻意了。

薛宝钗亲热的拉着黛玉的手，笑道：“林妹妹好。妹妹果然与我想象中的一样。”

黛玉歪着头看着薛宝钗：“那是好还是不好呢？”

薛宝钗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黛玉会如此问。然而，她还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当然是好了。”

一旁的贾宝玉笑着拍手道：“一个林妹妹，一个宝姐姐，都是那般的可人。以后大家在一起亲亲热热的，真是太好了。”

“宝兄弟说得极是。”薛宝钗笑着说道：“林妹妹，以后我们就一起亲亲热热的了。”

黛玉轻轻的点了点头，倒也没说什么。至于贾宝玉说的一起玩耍的事，她可没有那个时间。

这边黛玉和薛宝钗几人说话，那边王夫人、薛姨妈也在和贾母说着话。

虽然薛姨妈一再表示自己可以带着孩子去京城的薛家宅邸住，但贾母和王夫人还是热情的将薛姨妈一家子留了下来，并让他们居住到了贾代善以前住过的院子：梨香院。

因着薛姨妈一行一路上舟车劳顿的，便先去了梨香院安置。而贾母还特意让薛姨妈晚上的时候带着薛宝钗一起来荣庆堂吃饭。薛姨妈也笑着答应了下来。

看着贾宝玉跟去梨香院送薛宝钗时还一直千叮万嘱的让自己等着他回来，黛玉连忙向贾母表明自己要回竹文园了，并表示今日要给贾敏抄写的经文还没有抄完——因为贾敏的孝期还未过，黛玉每日都会抄写一篇经文，每隔一段时日就送到庙里烧掉为贾敏祈福。

这事儿贾母也是知道的。因此，这样的话一出来，贾母也就不好再留着黛玉了。

至于贾宝玉送完薛宝钗回来看到黛玉不在，又闹了起来，正好被送薛姨妈的儿子薛蟠来贾母这里请安的贾政看到，结果又被狠狠的训斥一顿的事，黛玉就管不着了。

“姑娘心里不舒服了？”看着黛玉的脸上没有多少笑容，季嬷嬷以为黛玉是想起了自己进府里那冷清的场面，如今再看着荣国府几乎是全府出动的去接薛家，心里不好受。

黛玉轻轻的摇了摇头：“嬷嬷，我现在挺庆幸我进京时带了足够的侍候的下人的。”

想起刚刚看到的薛姨妈一行带着的人，黛玉的心里充满了庆幸：如果当时她真的听了王嬷嬷的话，只带着她和一个小丫环的话，那可真是……到时候还不知道背地里要怎么被人说嘴呢！

季嬷嬷笑道：“你是姑苏林家嫡出的大姑娘，出行自然得带着足够的人。至于那薛家之人，姑娘愿意理就理，不愿意理就不理，不用为难自己。”

黛玉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我明白的。嬷嬷，我觉得那宝姐姐进京的目的不简单。虽然她嘴上说是上京来查看自家生意以及走亲戚的。可你也听到了，之前我们一起说话时，她好几次都无意的提起什么公主侍读什么的。而且，听说你是从宫里出来的，还好几次向你打听宫里的规矩。”

季嬷嬷笑道：“姑娘的感觉是对的。那薛家姑娘，一看就是有一身凌云志的。她跟姑娘可不是一类人。”

看着黛玉仍是一脸的不解，季嬷嬷接着道：“圣人崇诗尚礼，下令朝廷内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可备选公主郡主的陪侍。我猜想那薛姑娘就是为此而来。”

黛玉撇撇嘴，心说：“进宫侍候人有什么好的。”可是，她也知道这样的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看着黛玉的脸色仍然不大好的样子，季嬷嬷轻声道：“其实姑娘也不用多想，毕竟人各有志。”

黛玉点了点头，轻声的道：“嬷嬷，我明白的。我只不过是觉得她的愿望恐怕很难实现罢的。”

毕竟，王夫人邀她进京的目的，可是为了让她跟贾宝玉联姻的——想到兰花听来的王夫人和周瑞家的私底下说的话，黛玉轻轻的摇了摇头。

当然，此时的黛玉还不知道，随着薛姨妈的到来，一个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让她无法放下的疑团也终于解开了……

林妹妹会去接宝姐姐吗？当然是不会。

PS：这里的贾母不是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而是想拿捏着林妹妹，让林妹妹看得上贾宝玉。

小剧场：

薛宝钗：别老动手动脚的。我的手是你能碰的吗

晴雯：哎呦喂，宝姑娘还懂什么是害羞呢

贾母：怎么才能让黛玉安安分分任我拿捏呢

黛玉：外祖母为什么非要拿捏我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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