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总督府
自上次水溶无意暴露了他一直派人“关注”黛玉动向的事实,两人自是好一番争执,不得已,水溶思索再三终于答应黛玉不再派人“监视”她,只是那面又千般叮嘱雪雁紫鹃多加小心,总督府的戒备也愈加森严,夜间又增添了一队巡逻队。另一面,又令冷锋以探紫鹃之名来回奔波,不过冷将军丝毫不觉这是件苦差事,很是乐此不疲,呆的时间比水溶命令他的还久,很有几分乐不思蜀之嫌。
这日惠风和畅,春光明媚,因事务繁忙,冷锋好不容易被水溶招去了扬州,黛玉便抽了空子招紫鹃商谈给水溶纳妾一事。
“什么?姑娘!你是疯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王爷纳妾?王爷必不会答应的。”紫鹃吃惊的看着面前这个端庄高贵的女子,面上一平如水的淡漠,陌生的竟有些像王夫人。
黛玉护着腹部,眼睛平静地看着远处的垂柳,道:“这些事不用你管,你和春纤封两份银子,去城南请陈、李两位大媒人来,再叫几个养瘦马的好人家。”紫鹃还欲劝些什么,却被黛玉止住了:“快去吧,速去速回,我和雪雁在耳房等你们。”紫鹃想起早些时候还在京师时,夫君的同僚都在明里暗里劝他娶一房正经人家的千金,别掉了面子。常言道“起个号,娶个小,刻部稿”,自己的夫君尚且要纳妾以彰身份,何况是位高权重的郡王,若是屋内没人只怕要落人笑柄,紫鹃张了张口,终于没有吭声,取了钥匙便去礼库封上门礼了。
紫鹃存了心事没说话,雪雁却憋不住了:“我的大小姐,人家都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到好自动给别人腾位。自己把自己的夫君往别人怀里送。”黛玉苦笑一声,低头看着腹部,眼底布满伤痕:“不让位又能怎样,还等着别人来撵你?贾府未讨功名的公子哥未娶亲前尚且屋内会先收两房,等有了个一官半职哪个不是三房四房的姨娘往家里搬。我又何苦落的讨人嫌,倒不如主动些,赚个好名声。”
大夫说三月内不许同房,他是王爷,又是血气男儿,为自己守身如玉岂不是太可笑了些,当年娘亲何等尊贵、姑母何等好强终究还不是忍着泪一房一房的侍妾往父亲、姑父房里送。这些话她不敢也不能跟雪雁说,她何尝不想水溶只有她一个人,只属于自己。对宝玉,她尚且可以笑纳晴雯袭人,对水溶她原也不敢求得太多。娘亲说男女之间的感情像一壶酒,容量只有那么多,越到后面越醇香,若是开始要的太多,后面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夫君与别人对饮了。他能给的都给了,不能给的也给了,自己不能太自私。
总督府*耳房
诸人听是总督府才貌无双、风华绝代的北静郡王要纳妾,喜不自胜,忙忙挑了自己手中最是一等的女子的名册坐上马车随紫鹃等人去了,有性急的养瘦马甚至直接带了自己养的处女去。
黛玉信手翻着呈递上来的名录册,眼光扫过台阶下铺开数行媒婆、养婆,以及他们身后各自端立的秀丽的江南女子,心里十分不是滋味,虽然一开始便知水溶深得女子欢心,却没想到这般招蜂引蝶,她不是薛宝钗,更没有吴静怡的修养,心里装着事,面上便漏了出来。
诸位媒婆、养婆先时还赶着撵着,想讨份好彩礼红包,一看这位沉鱼落雁的侧王妃的面沉如水的神情便息了声,藏在袖中的一摞厚厚的红单也偷偷往内里掩了又掩,刚才狮子大张口书写红单的那股兴奋劲全收了起来,暗悔自己财迷心窍。那些带来的女子本来就是各行各户最出类拔萃的,自然是心知肚明,知这位侧王妃是个不好相与、好吃小醋的人,又怀着王爷的骨血,京中还有一位嫡子,便都把攀龙附凤的心收了几分。瞬时间刚才还熙熙嚷嚷、唧唧喳喳的总督府登时噤若寒蝉,这时,听得门吏小厮雄厚的嗓音一层层得由远及近得传来——老爷回府了。
水溶刚进二门,除了黛玉微微曲了曲腿,其他人都是埋头弯腰行全礼,水溶随手把银马鞭递给冷锋,大踏步往阶上黛玉身畔的椅子坐了,狭长的翦水瞳往桌上一扫,心下很是哭笑不得,这个黛儿又在试探自己吗,难道这么久你还对我放心不下,水溶便故意跟她装糊涂,和颜悦色、面含春风地柔声道:“都免了吧,诸位小姐站着多不好,紫鹃,看座。”紫鹃和雪雁闻声一紧,全都侧头向黛玉看去,只见后者面色有几分泛白,仍是强笑着朝她们点了点头。
诸女早对这个冷面王爷有所耳闻,先时本是战战兢兢,后听得水溶如此吩咐,落了座偷偷拿眼瞧阶上高高端坐着的水溶,银冠银靴刻丝银袍,生得那叫一个俊仪修容,真真个是明月当中,群星失灿,流萤无光。一瞬间喜悦自心底蔓延攀爬,向上在面颊生出两团红云,向下钻土入地开出满园春色。更有甚者,媒婆养婆本就不安于室、惯于抛头露面的女子,有些养婆又是娼家出身,颇有几分姿色和韵味,见得水溶年轻秀丽又尊贵非常,心下便也打起小九九。
黛玉瞧得分明,手中的丝帕已被撕扯的有几分变形,指尖也因用力过猛生出几道勒痕且有些发红,水溶更是瞧得分明,便故意拿起案上的金钗问黛玉:“夫人这是做什么?这么大阵势,难道是与诸位官家太太小姐讨论妆扮。”站在水溶身后的冷锋和琼花树杈上挂着的魔狱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敢情你家招呼人家官宦名媛是在外庭啊,爷,你演技真是越来越好了,都能跟蒋玉菡同场竞技了。
黛玉紧咬下唇,自不欲接话。这时下首坐着的一位打扮入时、花枝招展的养婆笑着往前倾了倾身子,兰花指捏着小丝帕娇嗔地往前一甩,笑着说:“哎呦,我的青天大老爷,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可怜家家的,又没个知冷知热的可以依靠,也没托生个好人家,便只能靠养女卖给他人做妾为生,俗称‘养瘦马’,若是诸位老爷夫人看中了,便用金簪或是钗一股插其鬓,曰‘插带’,就算定下了。”那女子一面说一面搔首弄姿,朝水溶抛着媚眼,频送秋波。
水溶含笑抿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这样啊,不知夫人看中了哪个?”一句话勾着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黛玉,众人虽各怀心事,却都是忐忑不安、紧张兮兮,心都悬在嗓子眼。黛玉看着水溶泰然自若的神色,恨到不行,谁让自己多事,嘴上却是有些不甘:“依妾身看来,诸位小姐都是顶好的,只是为爷娶妾一事事关重大,妾身实在不敢私自定夺,万事还请爷和姐姐、太妃定夺。”
水溶暗自想笑,要娶的是你,不让娶的还是你,这时候晓得跟吴静怡统一战线了,等赶母妃的准书来了,我也该回京了吧。诸媒婆养婆一听就急了,这不摆明了缓兵之计嘛,七嘴八舌炸开了锅,各施所长,纷纷劝说水黛,“北太妃、王妃深明大义、体恤王爷一定会同意的,王爷与夫人定夺便是。”如此云云,黛玉仍旧是冷着脸不说话,水溶则故作思考状:“诸位说的很在理,夫人说得也有道理。这样吧,诸位先回去吧,等本官和夫人商量后再做定夺。沈长府,诸位姑娘来的辛苦,每人一吊钱权当车费了。”
总督府*主卧
黛玉仍然不解气,便故意拨亮了灯,端坐在桌前给北太妃写书信,水溶忙了一天实在有些疲乏,实在没有力气再纵容黛玉闹小性子了,便道:“你不用问母妃的意见了,她的眼里只有清韵。”
黛玉手一抖,便有一滴豆大的墨珠毁了金贵的撒金宣纸。因为心中带了气,黛玉一反常态的抓起纸揉成一团掷到纸篓里,却用力过猛砸了出去。黛玉没有回头,闷声道:“好,那贱妾就请示太妃,好早日让王爷和清姑娘完婚。”说到后面,话音里已经有了隐隐的哭声。
水溶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拾起黛玉丢在地上的纸丢回纸篓,走到黛玉面前,扶住黛玉的肩:“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算她愿意做袭人,我也不是宝玉。”黛玉听到这话,不自觉的就落下泪来,低头用手帕去拭怎么擦也擦不干的眼泪。
这一次水溶没有管她,任由她哭个痛痛快快,自顾自的喃喃自语道:“黛儿,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很累,有的时候我宁愿你是雪雁,虽则没心没肺,一个挈榼登山、听布谷声便能欢呼雀跃到不行。但至少她每天都是快乐的。出征前,忠义王叔曾对王婶说‘一念起,天涯咫尺;一念灭,咫尺天涯。只要你我心里有对方,纵是天涯也不过咫尺’黛儿,你知道?这么多个日月,每每我觉得我们的关系近了一步,还没来得及暗自庆幸却又被你的不信任打回了原地。我知道是我来的太晚,不够让你全身心相信,但你能不能答应我,在我和外人之间永远选择相信我。”
黛玉先时暗自拭泪,后来听到水溶的话心猛地一抽,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一年来,她和水溶总是前进一步又退了三步,他们之间的那道岁月造成的鸿沟,就那样硬生生躺在那里,填不平,也跨不过去。黛玉抬头看着水溶,缓慢但坚定地说:“我答应你,不仅仅是在陌生人之间选择相信你,在任何时候任何事,我都毫无保留无条件的相信你。”她静静地说着,没有迟疑没有犹豫,甚至连思虑也没有,下意识的接到。
他和她都不知这其实就是那个三百年之后,世界的另一端叫弗洛伊德的心理学家所说的潜意识,她之所以那样闹小性子那样折腾,其实是意识深处明明澈澈地知道他是爱她的,他会纵容她。
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记得曾有亲说囚烟笔下的黛玉太哀怨了,又或者说水溶不够大度。囚烟知道有些亲心中的溶大应该是何以琛or其他霸道总裁那样永远强势霸气的,但囚烟更喜欢有血有肉的水溶和颦儿,他们或许不够完美,有普通人的脆弱也会疲倦,但囚烟就是爱那个小性子的颦儿,爱不是不够高冷的水溶,爱那个也会消沉Chuck和有阴暗面的Blair(gossipgirl),爱那个强迫症的Monica和不够英俊的Chandler(Friends)
张岱《陶庵梦忆》:扬州人日饮食于瘦马之身者数十百人。娶妾者看中者,用金簪或钗一股插其鬓,曰“插带”。“插带”后,本家出一红单,上写彩缎若干,金花若干,财礼若干,布匹若干,用笔蘸墨,送客点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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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七十五章 为怜妾貌侍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