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眼睛红了,史湘云分明就是话里带刺在奚落林黛玉,因为林黛玉要跟贾宝玉结合,打搅了大家的兴致。
林黛玉看看贾宝玉还是一脸笑意,并没有怪史湘云。满座之人都嘻嘻哈哈的,除了贾母,大家都丝毫不把林黛玉放在眼里。林黛玉的心碎了,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说:“这饭我就不吃了,你们吃吧,因为我不会行酒令。”
史湘云立马拉住了林黛玉说:“你怎么不会行酒令呢?我之前都跟你酒令行了好多回呢,满座中也只有宝姐姐不会醒酒,可人家是大家闺秀,哪像你那么小家子气呀。”
史湘云今天对林黛玉真是句句带刺,谁不知道史湘云对贾宝玉也有意思,贾母却偏向林黛玉,史湘云对林黛玉是充满了妒忌,又是爽直人,不会藏着掖着,所以这妒忌就从话里话外的带了出来。也丝毫不顾忌这大过年的被人笑话。
林黛玉拿手帕遮了眼睛,转身就要走。王熙凤起身拉住了,笑道:“林妹妹,今日老太太可是特意为你举办宴席,你这走了算什么?你不为自己想一想,也该为老太太想一想呀。”
一语惊醒梦中人,林黛玉看了贾母一眼,贾母对林黛玉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贾宝玉此时也起身说:“林妹妹,可是我又哪里得罪你了?如果是为史妹妹的话,你别理她,她就是一张臭嘴巴。”
史湘云撅起来嘴巴说:“哼哼,为了林妹妹,当众骂我,二哥哥你可真厚此薄彼。”
贾宝玉连连朝史湘云眨眼睛,暗示史湘云别再闹腾了,史湘云却越发生气,也站了起来说:“凭什么每回都要我让着她?哼,就她会走,我不会走吗?”也起来要离开。
王熙凤一把拉住史湘云笑道:“怎么今日你也要走,她也要走,就不怕老太君难过吗?多少年才盼来你们团聚啊。”
史湘云眼泪汪汪地说:“我也是看在老太君的面上。”
王熙凤一把把史湘云拉着坐下来,又把林黛玉也拉坐下来,笑道:“都给我个面子,都不许走,也不许吵嘴,和和气气的,想行酒令的行酒令,不想行酒令的就坐着自己吃,老太君,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贾母笑得合不拢嘴,却依旧满脸慈祥,满面春风,就连头上的银丝都显得鹤发童颜,“是是是,你这泼猴今日倒是说了几句对的话。”
“有老太君在,我哪能胡乱说话呢,但我说的话再对,也没有老太君说的对,说是给我面子,其实我有什么面子?还不是都给老太君您的面子。”王熙凤这番话再加上夸张的表情,使得大家哄堂大笑,气氛顿时就上来了。
贾探春笑道:“哪个先跟我行酒令?我今天要吃个痛快。”
“来来来,当初开诗社的那群人都过来,我们当初写诗也是行酒令,现在吃酒也行酒令。”林黛玉忽然调皮起来,脸上的愁容消失了。
薛宝钗看着林黛玉,难道林黛玉已经想开了?那么快?
依林黛玉的性格,什么事都要想个半天,尤其是悲伤的事,要悲伤好多日子,怎么能这么快就想通了?难道是林黛玉一早就知道结果是好的,所以就不打算继续刁难大家了?
薛宝钗看贾宝玉好像胶布一样,贴着林黛玉坐的样子,心里不悦,不过也明白了,贾母这次举办筵席,恐怕不是庆祝新年那么简单。
果然,没过多久,贾母就又开始提出要为贾宝玉和林黛玉做媒,甚至直接对王夫人说,如果王夫人有对林黛玉不满意的地方,直接对贾母讲。
贾母让林黛玉改就是了。
“看两个人情投意合,青梅竹马,总不能做棒打鸳鸯的事吧,再说了,宝玉若是娶个别人,也不一定能有黛玉那么贴心呀,黛玉若是嫁了别人,也未必有宝玉那么懂照顾人的,这两个人我看呀,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贾母笑道,“谁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就来问我,我说给他听,总不能连我这个面子都不给吧?”
王夫人和薛宝钗都断然想不到,贾母为了林黛玉的终身大事,不但连贾宝玉能不能有后代也不管了,还把自己的老脸都豁出去了,让大家给贾母脸。
贾宝玉这样的大户嫡系公子哥,要貌有貌,要才有才,想要嫁的女子都可以排队了,上来做媒的都踏破门槛了,反倒是林黛玉,虽然也是官宦家的小姐,可因家族没落,寄居在贾家,身体又不太好,来做媒的倒没有几个,所以很多人认为林黛玉是配不上贾宝玉的,不但家世配不上,身体也配不上,就林妹妹这样的身体能不能生都不一定呢,更不要说能让贾府子嗣繁多了,而大户人家最重要的就是血脉,会生的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贾母如此当众为林黛玉打气,让贾宝玉和林黛玉在一起,真是老脸都豁出去了,反对的人一定很多,王夫人自然是首当其冲的,还有很多想要嫁给贾宝玉的几户人家,也自然都是持反对态度。
贾母年纪那么大,都成精一样的人物了,怎么会不知道反对的人多呢?可纵然全天下的人都反对,贾母也要为林黛玉博一博,毕竟那是贾母唯一的外孙女,是贾母亲生女儿的唯一骨血。
贾母不为林黛玉做主,还有谁做主呢?再加上,贾母年事已高,万一有一日撒手人寰了,留下林妹妹孤零零的一个人,如果不赶紧托付给贾宝玉,林黛玉又该怎么生存呢?贾母怎么能让林黛玉这么娇滴滴的身影被人欺负呢?
王夫人却不是好惹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母亲,你不知道我原先也是有个大儿阿珠的,若是阿珠还在,我如今也不会为这个孽障操碎了心。如今他年纪散青,若是过早谈婚论嫁的话,只怕会耽误他的学业,他本就王裂不康,成天都混在丫鬟堆里,所以他的婚姻大事不如就放几年吧,MHM。”
贾母冷笑道:“别说是宝玉了,就连黛玉,也年纪尚小,我只不过是想让他们订个婚,又不是让他们成亲,你说等多少年都可以,又怎么会耽误宝玉的学业呢?再说了,二人都是喜欢读书写诗的,若是二人订婚,成天耳鬓厮磨的,于宝玉的学业也是有意义的。儿大不中留,你呀也少为宝玉操点心,是该找个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人帮着你管管你儿子了!再说了,论品貌,论才学,论家事,黛玉和宝玉那真是天生一对,再也找不到比黛玉更适合宝玉的人了!”
一席话,驳得王夫人拒绝不得,再拒绝就是不给贾母面子了。
在座的都各自吃茶喝酒,不敢接话,也是,贾母跟王夫人对战,谁敢接话?不管是偏帮了谁,都会被另一边给吃死的。
王夫人见贾母如此坚持,再反驳的话,就有顶撞的嫌疑了,当众去顶撞自己的长辈,王夫人可坏不起自己的名声,于是笑道:“既然母亲这么心疼宝玉,那就由母亲做主。今日原也不应该为了我家犬子的事影响了大家过年的气氛,来来来,我们吃酒吃菜,赶紧叫厨子,快点把好菜都端上来,今夜我们不醉不休。”
王夫人就这么几句话,想把话题给转移了,果然,很多人肚子都饿了,马上接了话说:“是呀,该到了放鞭炮的时候了,我们都坐在这里做什么?都出去看看吧。”
“是呀,往年这时候,鞭炮声吵得我耳朵都要聋了,今年怎么那么安静?”
“哪里是安静了?只是我们贾府安静,外头早就吵翻天了。”
姑娘小姐们叽叽喳喳的一涌而去,贾母也是拦不住的,王熙凤于是也跟着出去了,贾宝玉看着林黛玉说:“我也出去瞧瞧。”
林黛玉知道贾宝玉也是个喜欢热闹的,就低了头说:“你去就去吧,和我说什么?”
最后人都走光了,就剩下林黛玉和贾母两个人。
贾母摸了摸林黛玉的手背笑道:“你怎么不也出去看热闹?和我这个老人在一起怪冷清的。”
林黛玉撅起来嘴巴说:“我不爱凑热闹,我就喜欢冷清,再说了,府上就外祖母你疼爱我,我为什么还要出去呢?”
林黛玉说着,眼睛就湿润了,抬起头深情的看着贾母。
林黛玉素来不爱说假话,她的确是最依赖贾母,也知道府上就贾母最疼爱林黛玉。别的人也都是隔了衣服,骚痒痒的爱护,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的呢?
贾母抱住了林黛玉哽咽道:“我是不能长时间看你的,越看你越想起我的阿敏,你和阿敏长得太像了。可惜了,你母亲去的早,留下了你可怜的孤女,你父亲把你托付给我,怕也是病重了。只是我年事已高,就算是拿山珍海味去宠你,你也要先顾念你的身子呀,你若自己不注重你的身子,谁又能呵护得了你呢?”
林黛玉痛哭起来,“对不起,外祖母,我这柔弱的身子骨先天不足,只怕会辜负你的一片期望了。”
“哪有什么先天不先天的,你后天都可改变,只有你愿意。”贾母长满厚茧子的手指伸入林黛玉的长发里拂了拂,说,“你这长发真柔顺,你母亲小时候也是这样,躲在我的怀里,我也是这样抚摸她的长发。只是她走的太早了,却不知我有多想她。”
贾母老泪纵横,林黛玉伸手给贾母擦眼泪,哽咽道:“您别哭,你哭,倒惹得我更不开心了,这大过年的应该喜庆点。”
“你笑,我就会笑。”贾母笑道,眼睛里还带着泪,“年纪大了,不能哭了,一哭,眼睛就看不见了。到时候可要被你嫌弃了。”
“外祖母何出此言?我怎么也不会嫌弃你的。”林黛玉还是很难过,埋在贾母怀里哭个不停。
外面的鞭炮声渐渐响了起来,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热闹,把林黛玉的哭声给遮掩住了。
这鞭炮声就好像笑声一样,能够感染人,贾母身边的丫鬟们听了也都笑了起来,可是林黛玉还是高兴不起来,想到自己悲惨的身世和羸弱的身体,和贾宝玉的渺茫以后,心里是万般愁绪,无法发泄,越想越悲痛。
巧姐这时却走了进来,拉着林黛玉的手说:“黛玉阿姨怎么不出来一起玩呢?大过年的,留在这里哭也不好的,你要开开心心的迎新年,把旧的换身体去掉,留一个好的身体,迎接一个美好的未来嘛。”
“这小丫头说话好听,我喜欢,像她的母亲,不愧是凤丫头的女儿。”贾母眉开眼笑起来,“不知怎么,这丫头一席话,让人心里快活。比吃了蜜糖还要快活。”
鸳鸯捧了茶给贾母,笑道:“是呀,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老太太不愧是老太太,连身边的丫鬟也教的那么好,说话都是那么长的诗文,我倒是听不懂了。”巧姐笑道,“我找您要一个糖果吃,可不可以?”
“你呀,你是装不懂吧。”贾母笑道,“小家伙,你是这鬼灵精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鸳鸯塞了两个糖果到巧姐的嘴里,说:“能得我们老太太夸奖的,整个府上除了你母亲,就是你了。”
巧姐笑得很甜,“不,我再聪明,不及黛玉阿姨一分呢。”
林黛玉笑道:“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净学贫嘴功夫。”
“哇,黛玉阿姨总算是笑了。”巧姐鼓掌,跳了起来。
贾母笑道:“你这丫头真有本事,能让我这小心肝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