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宝玉见了贾赦,回至房中,更觉头昏脑闷,懒待动弹,连饭也没吃,便昏沉睡去。仍旧延医诊治,服药不效,索性连人也认不明白了。
大家扶着他坐起来,还是象个好人。一连闹了几天,那日恰是回九之期,若不过去,薛舅妈脸上过不去,若说去呢,宝玉这般光景。
贾母明知是为黛玉而起,欲要告诉明白,又恐气急生变。宝钗是新媳妇,又难劝慰,必得舅妈过来才好。若不回九,舅妈嗔怪。
便与薛夫人凤姐儿商议道:”我看宝玉竟是魂不守舍,起动是不怕的。用两乘小轿叫人扶着从园里过去,应了回九的吉期,以后请舅妈过来安慰宝钗,咱们一心一意的调治宝玉,可不两全?”薛夫人答应了,即刻预备。
幸亏宝钗是新媳妇,宝玉是个疯傻的,由人掇弄过去了。宝钗也明知其事,心里只怨母亲办得糊涂,事已至此,不肯多言。独有薛舅妈看见宝玉这般光景,心里懊悔,只得草草完事。
到家,宝玉越加沉重,次日连起坐都不能了。日重一日,甚至汤水不进。薛舅妈等忙了手脚,各处遍请名医,皆不识病源。
只有近日城外破寺中住着个穷医,自称姓钟离的,诊得病源是悲喜激射,冷暖失调,饮食失时,忧忿滞中,正气壅闭:此内伤外感之症。于是度量用药,至晚服了,二更后果然省些人事,便要水喝。贾母薛夫人等才放了心,请了薛舅妈带了宝钗都到贾母那里暂且歇息。
宝玉片时清楚,自料难保,见诸人散后,房中只有袭人,因唤袭人至跟前,拉着手哭道:”我问你,宝姐姐怎么来的?
我记得老爷给我娶了林妹妹过来,怎么被宝姐姐赶了去了?
他为什么霸占住在这里?
我要说呢,又恐怕得罪了他。你们听见林妹妹哭得怎么样了?”
袭人不敢明说,只得说道:”林姑娘病着呢。”
宝玉又道:”我瞧瞧他去。”说着,要起来。
岂知连日饮食不进,身子那能动转,便哭道:”我要死了!我有一句心里的话,只求你回明老太太:横竖林妹妹也是要死的,我如今也不能保。两处两个病人都要死的,死了越发难张罗。
不如腾一处空房子,趁早将我同林妹妹两个抬在那里,活着也好一处医治伏侍,死了也好一处停放。你依我这话,不枉了几年的情分。”袭人听了这些话,便哭的哽嗓气噎。
宝钗恰好同了莺儿过来,也听见了,便说道:”你放着病不保养,何苦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老太太才安慰了些,你又生出事来。老太太一生疼你一个,如今八十多岁的人了,虽不图你的封诰,将来你成了人,老太太也看着乐一天,也不枉了老人家的苦心。
太太更是不必说了,疼你犹胜过琏大哥,若是半途死了,你丢下太太不管了么?我虽是命薄,也不至于此。据此三件看来,你便要死,那天也不容你死的,所以你是不得死的。只管安稳着,养个四五天后,风邪散了,太和正气一足,自然这些邪病都没有了。”
宝玉听了,竟是无言可答,半晌方才嘻嘻的笑道:”你是好些时不和我说话了,这会子说这些大道理的话给谁听?”
宝钗听了这话,便又说道:”实告诉你说罢,那两日你不知人事的时候,林妹妹已经亡故了。”
宝玉忽然坐起来,大声诧异道:”果真死了吗?”
宝钗道:”果真死了。岂有红口白舌咒人死的呢。老太太,太太知道你姐妹和睦,你听见他死了自然你也要死,所以不肯告诉你。”宝玉听了,不禁放声大哭,倒在床上。
忽然眼前漆黑,辨不出方向,心中正自恍惚,只见眼前好象有人走来,宝玉茫然问道:”借问此是何处?”
那人道:”此阴司黄泉路。你寿未终,何故至此?”
宝玉道:”适闻有一故人已死,遂寻访至此,不觉迷途。”
那人道:”故人是谁?”
宝玉道:”扬州林黛玉。”
那人冷笑道:”林黛玉生不同人,死不同鬼,无魂无魄,何处寻访!凡人魂魄,聚而成形,散而为气,生前聚之,死则散焉。常人尚无可寻访,何况林黛玉呢。汝快回去罢。”
宝玉听了,呆了半晌道:”既云死者散也,又如何有这个阴司呢?”
那人冷笑道:”那阴司说有便有,说无就无。皆为世俗溺于生死之说,设言以警世,便道上天深怒愚人,或不守分安常,或生禄未终自行夭折,或嗜□□尚气逞凶无故自陨者,特设此地狱,囚其魂魄,受无边的苦,以偿生前之罪。
汝寻黛玉,是无故自陷也。且黛玉已归太虚幻境,汝若有心寻访,潜心修养,自然有时相见。如不安生,即以自行夭折之罪囚禁阴司,除父母外,欲图一见黛玉,终不能矣。”
那人说毕,袖中取出一石,向宝玉心口掷来。宝玉听了这话,又被这石子打着心窝,吓的即欲回家,只恨迷了道路。
正在踌躇,忽听那边有人唤他。回首看时,不是别人,正是贾母,薛夫人,宝钗,袭人等围绕哭泣叫着。自己仍旧躺在床上。见案上红灯,窗前皓月,依然锦锈丛中,繁华世界。
定神一想,原来竟是一场大梦。浑身冷汗,觉得心内清爽。仔细一想,真正无可奈何,不过长叹数声而已。宝钗早知黛玉已死,因贾母等不许众人告诉宝玉知道,恐添病难治。
自己却深知宝玉之病实因黛玉而起,丢失通灵宝玉倒还在其次,故趁势说明,使其一痛决绝,神魂归一,庶可疗治。贾母薛夫人等不知宝钗的用意,深怪他造次。后来见宝玉醒了过来,方才放心。立即到外书房请了钟离大夫进来诊视。
那大夫进来诊了脉,便道:”不用怕了,这回脉气沉静,神安郁散,明日进调理的药,就可以望好了。”说着起身往外走,嘴里念念有词道:
” 虽有金娃时相缠,
心随真境忆蝉娟。
终离尘俗繁嚣地,
镜面岩前独自眠。”
嘴里叽哩咕哝着,已出去了。众人不解,然见宝玉无事,便各自安心散去。
袭人起初深怨宝钗不该告诉,惟是口中不好说出。
莺儿背地也说宝钗道:”姑娘忒性急了。”
宝钗道:”你知道什么好歹,横竖有我呢。”
那薛宝钗任人诽谤,并不介意,只窥察宝玉心病,暗下针砭。一日,宝玉渐觉神志安定,虽一时想起黛玉,尚有糊涂。
更有袭人缓缓的将”老爷选定的宝姑娘为人和厚,嫌林姑娘秉性古怪,原恐早夭,老太太恐你不知好歹,病中着急,所以叫雪雁过来哄你”的话时常劝解。
宝玉终是心酸落泪。欲待寻死,又想着梦中之言、钟离大夫之诗,又恐老太太,太太及老爷生气,又不能撩开。又想黛玉已死,宝钗又是第一等人物,方信金玉姻缘有定,自己也解了好些。
宝钗看来不妨大事,于是自己心也安了,只在贾母薛夫人等前尽行过家庭之礼后,便设法以释宝玉之忧。
宝玉虽不能时常坐起,亦常见宝钗坐在床前,禁不住春心荡漾。宝钗每以正言劝解,以”养身要紧,你我既为夫妇,岂在一时”之语安慰他。
那宝玉心里虽不顺遂,无奈日里贾母薛夫人及薛舅妈等轮流相伴,夜间宝钗独去安寝,贾母又派人服侍,只得安心静养。又见宝钗举动温柔,也就渐渐的将爱慕黛玉的心肠略移在宝钗身上,此是后话。
却说宝玉成家的那一日,黛玉白日已昏晕过去,却心头口中一丝微气不断,把个甄洁和紫鹃哭的死去活来。到了晚间,黛玉去又缓过来了,微微睁开眼,似有要水要汤的光景。
此时雪雁已去,只有紫鹃和甄洁在旁。紫鹃便端了一盏桂圆汤和的梨汁,用小银匙灌了两三匙。黛玉闭着眼静养了一会子,觉得心里似明似暗的。
此时甄洁见黛玉略缓,明知是回光反照的光景,却料着还有一半天耐头,自己回到稻香村料理了一回事情。
这里黛玉睁开眼一看,只有紫鹃和奶妈并几个小丫头在那里,便一手攥了紫鹃的手,使着劲说道:”我是不中用的人了。你伏侍我几年,我原指望咱们两个总在一处。不想我。……”说着,又喘了一会子,闭了眼歇着。
紫鹃见他攥着不肯松手,自己也不敢挪动,看他的光景比早半天好些,只当还可以回转,听了这话,又寒了半截。
半天,黛玉又说道:”妹妹,我这里并没疼我的亲人。我的身子是干净的,你好歹叫他们送我回去。”说到这里又闭了眼不言语了。
那手却渐渐紧了,喘成一处,只是出气大入气小,已经促疾的很了。紫鹃忙了,连忙叫人请甄洁,可巧探春来了。
紫鹃见了,忙悄悄的说道:”二姑娘,瞧瞧林姑娘罢。”说着,泪如雨下。
探春过来,摸了摸黛玉的手已经凉了,连目光也都散了。探春紫鹃正哭着叫人端水来给黛玉擦洗,甄洁赶忙进来了。三个人才见了,不及说话。
刚擦着,猛听黛玉直声叫道:”宝玉,宝玉,你好……”说到”好”字,便浑身冷汗,不作声了。
紫鹃等急忙扶住,那汗愈出,身子便渐渐的冷了。
探春甄洁叫人乱着拢头穿衣,只见黛玉两眼一翻,呜呼!
香魂一缕随风散,
愁绪三更入梦遥!
当时黛玉气绝,正是宝玉娶宝钗的这个时辰。
紫鹃等都大哭起来。甄洁探春想他素日的可疼,今日更加可怜,也便伤心痛哭。因潇湘馆离新房子甚远,所以那边并没听见。一时大家痛哭了一阵,只听得远远一阵音乐之声,侧耳一听,却又没有了。
探春甄洁走出院外再听时,惟有树梢风动,月影移墙,好不凄凉冷淡!一时叫了赖大家的过来,将黛玉停放毕,派人看守,等明早去回凤姐儿。
凤姐儿因见贾母薛夫人等忙乱,为宝玉昏愦更甚,正在着急异常之时,若是又将黛玉的凶信一回,恐贾母等又添烦恼。只得亲自到园。到了潇湘馆内,也不免哭了一场。
见了甄洁探春,知道诸事齐备,便说:”很好。还倒是你们两个可怜他些。这么着,我还得那边去招呼那个冤家呢。但是这件事好累坠,若是今日不回,使不得;若回了,恐怕老太太搁不住。”
甄洁道:”嫂子去见机行事,得回再回方好。”凤姐儿点头,忙忙的去了。
凤姐儿到了宝玉那里,听见大夫说不妨事,贾母薛夫人略觉放心,凤姐儿便背了宝玉,缓缓的将黛玉的事回明了。贾母薛夫人听得都唬了一大跳。
贾母眼泪交流说道:”是我弄坏了他了。但只是这个丫头也忒傻气!”
说着,便要到园里去哭他一场,又惦记着宝玉,两头难顾。
薛夫人等含悲共劝贾母不必过去,”老太太身子要紧。”贾母无奈,只得叫薛夫人自去。
又说:”你替我告诉他的阴灵: ’并不是我忍心不来送你,只为有个亲疏。你虽也是亲戚,但若与宝玉比起来,可是宝玉比你更亲些。倘宝玉有些不好,我将来怎么去见他爷爷,怎么对得起贾家的祖宗呢。 ’”说着,又哭起来。
薛夫人劝道:”林姑娘是老太太最疼的,但只寿夭有定。如今已经死了,无可尽心,只是葬礼上要上等的发送。一则可以少尽咱们的心,二则就是他的阴灵儿,也可以少安了。”贾母听了,点点头儿。
忽有宝玉那里的小丫头来说:”二爷那里找老太太呢。”
贾母问道:”不是又有什么缘故?”
凤姐儿陪笑道:”能有什么缘故,他大约是想老太太的意思。”
贾母连忙扶了珍珠,凤姐儿也跟着过来。走至半路,正遇薛夫人过来,一一回明了贾母。
贾母自然又是哀痛的,只因要到宝玉那边,只得忍泪含悲的说道:”既这么着,我也不过去了。由你们办罢,我看着心里也难受,只别委屈了他就是了。”薛夫人凤姐儿一一答应了。
贾母才过宝玉这边来,见了宝玉,因问:”你做什么找我?”
宝玉笑道:”我昨日晚上看见林妹妹来了,他说要回南去。我想没人留的住,请老太太给我留一留他。”
贾母听着,说:”使得,只管放心罢。”袭人因扶宝玉躺下。
贾母出来到宝钗这边来。那时宝钗尚未回九,所以每每见了人倒有些含羞之意。这一天见贾母满面泪痕,递了茶,贾母叫他坐下。
宝钗侧身陪着坐了,才问道:”听得林妹妹病了,不知他可好些了?”
贾母听了这话,便说:”我的儿,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宝玉。都是因你林妹妹,才叫你受了多少委屈。你如今作媳妇了,我才告诉你。这如今你林妹妹没了两三天了,就是娶你的那个时辰死的。如今宝玉这一番病还是为着这个,你们先都在园子里,自然也都是明白的。”
宝钗把脸飞红了,想到黛玉之死,又不免落下泪来。贾母又说了一回话去了。自此宝钗千回万转,想了一个主意,只不肯造次,所以过了回九才想出这个法子来。如今果然好些,然后大家说话才不至似前留神。
且说贾赦启程后,黛玉之事也无人告诉邢夫人。邢夫人偶从丫头们说话之时听得黛玉死了,大吃一惊。便叫了那丫头到跟前,细问原由。
那丫头道:”先前我们也不知道,是三太太的丫头银蝶儿告诉我的,他是听林姑娘的丫头说的。
他们说,姑娘去的时候,没人理睬。老太太等正为宝玉娶亲,听说林姑娘不好了,大家只说姑娘没福,忒傻气,所以该死。
以奴才的想头,他们也太心肠狠了。咱们贾府里上上下下这些人,那个不知道姑娘和宝二爷好?他们却都不管这个……”
不等说完,邢夫人便摇了摇手,让那丫头出去了。自己便扶了小霜,过园子里来。
进了潇湘馆,这里早已安放停当,邢夫人不免扶柩痛哭。想黛玉自进京来,受了这些苦处,自己虽是他姨妈,也未曾好生照看他。想到这里,更加放声大哭。
紫鹃忙过来劝道:”姑娘已经去了,太太身子要紧……”说这话时,自己却早已泣不成声了。一时大家都相对涕泣。
邢夫人忍悲问道:”是谁在这里料理的?”
紫鹃道:”珠二奶奶和探春姑娘一直在这里的,今儿他们那里有事,都过去了。”
邢夫人道:”林姑娘是怎么死的?我把你给了他,就是让你替我好生照料他,怎么倒弄成这样儿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紫鹃也不敢强辩,只说:”原要告诉给太太的,只因老爷赴任,太太事多,也就没去。”
雪雁在一旁忍不住说道:”太太,姑娘是叫他们给害死的!”说着,手指向贾母住处。
紫鹃连忙喝住道:”休胡说!你知道什么?”邢夫人听了,却不言语。雪雁犹是嘴里咕咕哝哝着。
忽听丫头们说:”二奶奶和探春姑娘来了。”说话间,甄洁和探春已进来了。见了邢夫人,都请安问好。
邢夫人向甄洁道:”如今兰儿读书怎样了?”
甄洁道:”回太太,媳妇日日效 ’孟母教子 ’,不敢有怠。如今兰儿已有些进益了。”
邢夫人点头道:”很好。兰儿之事,我一向无暇问及,全靠你的督促教导了。明年乡试,兰儿也去。我们兰儿也不输与别人!”
又向探春甄洁道:”黛玉之事,你们好生料理。你姨妈地下有知,也会感激你们的。”说完,又嘱咐了一些话,便同小霜去了。
这里甄洁探春认真安排黛玉之事。不题。
独是宝玉虽然病势一天好似一天,他的痴心总不能解,必要亲去哭他一场。贾母等知他病未除根,不许他胡思乱想,怎奈他郁闷难堪,病多反复。倒是大夫看出心病,索性叫他开散了,再用药调理,倒可好得快些。
宝玉听说,立刻要往潇湘馆来。贾母等只得叫人抬了竹椅子过来,扶宝玉坐上。贾母薛夫人即便先行。到了潇湘馆内,一见黛玉灵柩,贾母等都大哭了一场。凤姐儿等再三劝住。甄洁便请贾母薛夫人在里间歇着。
宝玉一到,想起未病之先来到这里,今日屋在人亡,不禁嚎啕大哭。想起从前何等亲密,今日死别,怎不更加伤感。众人原恐宝玉病后过哀,都来解劝,宝玉已经哭得死去活来,大家搀扶歇息。其余随来的,宝钗等,俱极痛哭。
独是宝玉必要叫紫鹃来见,问明姑娘临死有何话说。紫鹃本来深恨宝玉,见如此,心里已回过来些,又见贾母薛夫人都在这里,不敢洒落宝玉,便将林姑娘怎么复病,怎么烧毁手帕,焚化诗词本子,并将临死说的话,一一的都告诉了。
宝玉又哭得气噎喉干。探春趁便又将黛玉临终嘱咐带柩回南的话也说了一遍。贾母等又哭起来。多亏凤姐儿能言劝慰,略略止些,便请贾母等回去。宝玉那里肯舍,无奈贾母逼着,只得勉强回房。
贾母有了年纪的人,打从宝玉病起,日夜不宁,今又大哭一场,已觉头晕身热。虽是不放心惦着宝玉,却也挣扎不住,回到自己房中睡下。
薛夫人也心痛难禁,也便回去,派了彩云帮着袭人照应,并说:”宝玉若再悲戚,速来告诉我们。”宝钗是知宝玉一时必不能舍,也不相劝,只用讽刺的话说他。
宝玉倒恐宝钗多心,也便饮泣收心。歇了一夜,倒也安稳。明日一早,众人都来瞧他,但觉气虚身弱,心病倒觉去了几分。于是加意调养,渐渐的好起来。
贾母幸不成病,惟是薛夫人心痛未痊。那日薛舅妈过来探望,看见宝玉精神略好,也就放心,暂且住下。
一日,贾母特请薛舅妈过去商量说:”宝玉的命都亏舅太太救的,如今想来不妨了,独委屈了你的姑娘。如今宝玉调养百日,身体复旧,又过了娘娘的功服,正好圆房。要求舅太太作主,另择个上好的吉日。”
薛舅妈便道:”老太太主意很好,何必问我。再不然,还有老爷和太太呢。宝丫头虽生的粗笨,心里却还是极明白的。他的性情老太太素日是知道的。但愿他们两口儿言和意顺,从此老太太也省好些心,太太也安慰些,我也放了心了。老太太便定个日子。还通知亲戚不用呢?”
贾母道:”宝玉和你们姑娘生来第一件大事,况且费了多少周折,如今才得安逸,必要大家热闹几天。亲戚都要请的。一来酬愿,二则咱们吃杯喜酒,也不枉我老人家操了好些心。”
薛舅妈听说,自然也是喜欢的,便将要办妆奁的话也说了一番。
贾母道:”咱们亲上做亲,我想也不必这些。若说动用的,他屋里已经满了。必定宝丫头他心爱的要你几件,舅太太就拿了来。我看宝丫头也不是多心的人,不比的林姑娘的脾气,所以他不得长寿。”说着,连薛舅妈也便落泪。
恰好凤姐儿进来,笑道:”老太太舅妈又想着什么了?”
薛舅妈道:”我和老太太说起你林妹妹来,所以伤心。”
凤姐儿笑道:”老太太和舅妈且别伤心,我刚才听了个笑话儿来了,意思说给老太太和舅妈听。”
贾母拭了拭眼泪,微笑道:”你说来我和舅太太听听。说不笑我们可不依。”
只见那凤姐儿未从张口,先用两只手比着,笑弯了腰了。
未知他说出些什么来,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