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 第22章 失玉知灾祸

那天宝玉在家歇息，因为看到枯萎的海棠又开出花来，心中无数悲喜都被这株花勾起来了。忽然听说贾母要来，就匆忙换了件衣服出来迎接贾母，却忘了将他那块通灵宝玉挂在脖子上。贾母走后袭人见宝玉脖子上没有玉,便问:“那块玉呢”

宝玉说:“刚才忙着换衣服，摘下来放在炕桌上，没有戴。”袭人看看桌上并没有玉，各处寻找，却踪影全无，吓得袭人浑身出冷汗。

袭人以为是麝月、秋纹藏起来吓她玩,便向麝月等笑着说道:“小蹄子们，玩呢到底有个玩法。把这件东西真弄丢了，那大家可都活不成了。”

可麝月等都一本正经地说道:“玩是玩,笑是笑,这个事非同儿戏，你可别乱说”袭人见她们不像是开玩笑，便着急地问宝玉:“小祖宗，你到底摆到哪里去了”

宝玉说:“我记得明明放在炕桌上的，你们倒是找啊”大家不敢让人知道，偷偷地各处搜寻。

闹了大半天，甚至翻箱倒笼，也没有找到。袭人说道:“进来的谁不知道这玉是宝二爷的命根子，谁敢捡去呢你们先别声张，快到各处去问，若有姐妹们捡着吓我们玩，你们给她磕头，把它要回来。若是小丫头偷了去，问出来也不要告诉上头，不论把什么送给她，换回来就行。”麝月等按她说的分头各处追问。可是，人人不晓、个个惊疑。麝月等回来，都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宝玉也吓怔了。袭人急得只是哭。找是没处可找了，又不敢告诉上头，怡红院里的人吓得个个像木雕泥塑一般。

众人明知这事掩饰不过去了，只得要商量出个说法，好去告诉贾母等人。

宝玉说:“你们也不用商议，就说我砸了就完了。”

平儿说:“我的爷，说得好轻巧!上头要问为什么砸的呢”

宝玉说:“要不然说我前天出门丢了。”众人一想这句话倒还混得过去，但是这两天宝玉又没上学，又没到别处去。

宝玉说:“怎么没有，大前天我还到南安王府里听戏去了，就说是那日丢的。”

探春说:“那也不妥。既是前天丢的、为什么当天不去告知”

众人正在胡思乱想，丫头来说:“太太来了，”

王夫人见众人都一脸惊惶，便问:“那块玉真丢了么”众人都不敢作声。

王夫人走进屋里坐下，便叫袭人。慌得袭人连忙跪下，吓得流下泪来。王夫人说:“你起来，快快叫人仔细去找。”袭人哽咽难言安，

宝玉生怕袭人把真相说出来，便说道:“太太,这事和袭人不相干。是我前天到南安王府听戏，在路上丢的。”

王夫人问道:“为什么那天不找”

宝玉说:“我没有告诉她们，叫茗烟等在外面各处找过的。”

王夫人说:“胡说!你脱换衣服不是袭人她们服侍的么只要你从外头回来，手巾荷包少了还要问个明白，这块玉不见了她们都不问吗”宝王无言可答。还是李纨、探春从实告诉了王夫人，王夫人也急得泪如雨下,打算向贾母说明。

这里李纨等纷纷议论，又传唤看园子的人来，叫把园门锁上，传林之孝家的来，悄悄地告诉了她，三天之内，不论男女下人一概不许出门。只说里头丢了东西，要等找到了,才能放人出来。

林之孝家的说道:“前天我家里也丢了件东西，林之孝上街去找了一个测字的测了一个字，说得很明白，回来一找就找到了。”

袭人听了赶忙说:“好林奶奶，出去快求林大爷替我们问问去。”

邢岫烟说道:“要说那外头测字打卦的，是骗人不可信的。我知道妙玉会算，不如去找她问一问。”

众人稍稍安了一点神，呆呆地等岫烟回来。岫烟来到栊翠庵，见了妙玉，便求妙玉给算算。妙玉叫道婆焚香，找出沙盘架，不多时，只见上面写道:“噫!来无迹，去无踪，青埂峰下倚古松。欲追寻，山万重，入我门来一笑逢。”

岫烟抄了下来，请妙玉解识。妙玉说道:“这不我也不懂。你快拿去，他们的聪明人多着哩。”岫烟只得回来。进入院中，大家都问怎么样了。

岫烟便将抄下来的话递给李纨，众姐妹及宝玉争着看，大家都这么理解:“一时是找不着的,但丢是丢不了的，也许不去找它，它自己就会出来了。但不知青埂峰古松指什么”

李纨说:“这是仙机隐语。咱们家里哪里跑出青埂峰来，一定是谁拿了怕被查出，撂在有松树的山石底下也不一定。但是‘入我门来’这句，到底是入谁的门呢”

黛玉问:“不知请的是谁"

岫烟说: “拐仙。”

探春说:“若是仙家的门,便难入了。”

袭人心里着急，便到处乱找，每一块石头底下都找过了，仍是没有。李纨、 探春说:“今天从早上间到现在，也没什么进展，不如大家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找吧!”说着，大家散去，宝玉就睡下了。袭人家想一次哭一次，一夜无眠。

次日，王夫人派人到当铺里去查问。一连闹了几天，仍然没有玉的下落。

这天，贾政回来时，满脸泪痕，气喘吁吁地向王夫人说道：“你快去禀告老太太，即刻进宫。娘娘忽得暴病，太监在外面等着，他说太医院已经奏明，不能医治”

王夫人听说，便大哭起来。负政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快去请老太太，说得委碗些，不要吓坏了老人家。”

王夫人只得擦干了眼泪去请贾母，只说元妃有病，让进宫去请安。贾母念佛道:“怎么又病了!上次把我吓得不得了，后来才知道是打听错了。这回情愿再错了吧。”王夫人一面回答，一面催鸳鸯等取衣饰穿戴起来。王夫人赶着回到自己房中，也穿戴好了，过来何候贾母上轿进宫。

元春自从进了风藻官后，深受皇上宠爱，身体也发了福。她自幼就有哮喘病，前天陪皇上吃饭，回宫后就发病了。这次发病来势凶猛，痰塞昏迷，四肢冰凉，宣召太医医治，但汤药已不能进嘴，所以皇上才降旨叫贾家人进宫。

贾母、王夫人遵旨进宫，见元妃已说不出话来，见了贾母便悲泣不已。不一会儿，元妃目不能顾，渐渐脸色也变了。内宫太监立即去奏明皇上,娘家亲戚不便留在房中，只能在外宫等候。不多时,只见小太监传谕出来说:“贾娘娘逝世。”贾母等强忍悲痛乘轿回府。

贾政等都已得到消息,一路悲戚。到家中，大家哭泣不已。第二天，贾府为贵妃操办丧礼。

宝玉自从丢失了玉后，整天呆在家里,说话也糊涂了。每天茶饭端来便吃，不来也不要。袭人看他这样子，不像有气，而是有病。问他哪里不舒服，宝玉也说不出来。

元妃的丧事办完，贾母惦记宝玉，亲自到园中来看望，王夫人也一起来了。贾母问宝玉话，袭人教一句他说一句，情况大不如以前，他像一个傻子似的。

贾母说:“我才进来时，还看不出宝玉有什么病，如今细细一瞧,他这病果然不轻,竟然是神魂失散。为什么会这样”王夫人知道丢玉的事再也瞒不下丢了，又瞧瞧袭人怪可怜的样子，只得等丢玉的事情悄悄告诉了贾母。

贾母听了，急得站起来，眼泪直流，说道:“这玉怎么能丢了!你们太不懂事了!”

王夫人看到贾母生气，叫袭人等跪下，说道：“媳妇恐怕老太太着急、老爷生气，都没敢告诉。”

贾母呵斥道“这是宝玉的命根子。因为丢了 ，他才这么失魂丧魄的。这还了得! 叫人快请老爷来，我和他说”

吓得王夫人哀告说:“老爷知道更不得了了。我们拼命地找就是了。”

贾母说:“有我呢。”便让人去请老爷，不一会儿传进话来说:“老爷谢客去了。”

贾政当晚回家，在车内听见路上有人说:“人要发财也容易得很。今天听见荣府里的贾宝玉丢了什么玉了，贴着招贴说，有人捡到送去，就给一万两银子，送信的还给五千呢。”贾政心里诧异，急忙赶回去问王夫人。王夫人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告诉了他。贾政知道是老太太的主意，又不敢违拗，便抱怨了王夫人几句。

过了几天，有人找到荣府门上，说是送玉来了。袭人乐得合掌念佛。

贾母连声说:“快叫那人到书房里坐下，把玉拿来看看，如果是真的，就把银子给人家。”那人将一个红绸包送了过来。

这会儿全家的人都惊动了，都等着看那块玉。贾母打开看时,只见那玉比先前昏暗了好多，宝色都没了。王夫人看了一会儿，也认不出，便叫凤姐过来看。

凤姐看了说:“像倒像，只是颜色不大对。叫宝兄弟自己来看一看就知道了。”于是凤姐从贾母手中接过玉来,和袭人一起拿去给宝玉瞧。

宝玉刚睡醒，凤姐告诉他:“你的玉有了。”

宝生睡眼蒙胧，接在手里，瞧也没瞧便往下一撂说:“你们又来哄我了。”说着只是冷笑。

凤姐连忙拾起来说:“这也奇怪了,怎么你没看就知道”

王夫人这时也进屋来了，见他这样，便说:“这不用说了。他那玉原是胎里带来的一种古怪东西，自然他有道理。想必是有人见了帖儿照着做的。”大家恍然大悟。

贾琏拿着假玉，冷笑道:“好大胆，混账东西!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敢来这里行骗!”回头便问:“小厮们呢”外头几个小厮齐声答应。

贾琏命令:“取绳子把他捆起来。等老爷回来再把他送到衙门里去。”众小厮又一齐答应:“遵命。”嘴里虽这么说，却不动身。

那人见这势头，只得跪下给贾琏连连磕头，并急忙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