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 第19章 宝玉探晴雯

查抄大观园忙了一夜，入画被领走，凤姐又病倒。迎春房里的丫头司棋被送回家，迎春含泪不舍，但事关风化，也无可奈何。

周瑞家的等人带着司棋出了院门，刚巧这时宝玉从外面回来，一见她们带司棋出去，知道司棋这是一去不回了,忙拦住问道:“去哪里”周瑞家的等都知宝玉平日的行为,怕他唠叨误事，一心想打发他。司棋一见，哭着求宝玉，而那几个媳妇不由分说，拉着司棋便出去了。

宝玉正要说话，只听几个老婆子说:“快叫怡红院的晴雯姑娘的哥嫂来，领走他妹妹。”宝玉一听说晴雯也保不住了,便飞也似的赶了回去。

宝玉到了怡红院，只见一群人在那里，王夫人在屋里坐着,一脸怒色,看见宝玉也不理。晴雯四五天没进过一粒米、喝过一口水,刚从炕上被拉了下来，蓬头垢面。两个女人又把她架起来送出去了。王夫人吩咐，只许把她的贴身衣服撂出去，好衣服留下给好丫头们穿。王夫人自那日气恼之后，王善保家的趁势告倒了晴雯。加上有人趁机说了些坏话,王夫人都记在心中，今天特地来打发晴雯。

弄妥当后，王夫人茶也不喝，带领众人往别处去了。

王夫人走后，袭人在一旁流眼泪，她想着晴雯这么好的丫鬟都被赶走了，心里实在难过。宝玉也哭起来。袭人知道睛雯定在他心里很有分量，便劝他说:“你哭也不中用了。晴雯这次回家，倒可以好好儿养病，你要是真舍不得，不如等过一阵子，太太的气消了，你再求求老太太让她回来也不难。”

宝玉哭道:“睛雯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袭人说:“太太只嫌她长得太好了，不免有些骄傲。太太深知这样美的人必不安静，所以很嫌她。”

宝玉说:“晴雯和你一样，从小长在老太太屋里，虽然她长得比人强，也没碍别人什么。虽她性情爽利，嘴也厉害，可对别人并没有什么坏心，可能因为长得太好遭人嫉恨。现在,倒是应该把她的东西,悄悄地打发人送出去给她。再有咱们平时积攒下的钱，拿几吊给她养病，也算是你们姐妹一场。”

袭人听了突道:“这还用说，我早就准备好了。白天人多眼条，等到晚上,叫宋妈悄悄送去。”宝玉听了，感激不尽。

到了晚上，宝玉偷偷出了后角门，央求一个老婆子带他到晴雯家去瞧瞧。这婆子先是百般不肯，无奈宝玉死活央告，又给了她一些钱，那婆子才带他去。

晴雯父母早亡、无家可归，只有姑舅哥哥一门亲威,所以出了大观园就来到他家。此时他哥哥外出，嫂子也串门去了，只剩下晴雯一人在外间房里趴着。

宝玉命那婆子在院里放哨，他独自掀起草帘进去。他进门一眼就看见晴雯睡在芦席土炕上，幸好被褥还是近日铺的。宝玉心里难过得不知怎么才好，走上 前去,含泪拉住她，轻轻地唤了两声。

晴雯因着了风，又遭了她哥嫂的一顿骂，病上加病，咳了一天才蒙咙睡了。忽听有人叫她，勉强睁开眼睛，见是宝玉，又惊又喜，又悲又痛，忙一把拉住他的手鸣咽了半天，才说出半句话来:“我只当再也见不到你了。“接着便咳个不停。

宝玉流泪问道:“你有什么说的，趁着没人快告诉我”

睛雯抽泣着说:“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挨一刻是一刻,横竖不过三五天光景我就要去了。只是有一件事，我死也不甘心。我虽长得比别人略好些,但并没有私情密意勾引你做什么，怎么就一口咬定了我是个狐狸精我不服。早知如此，我当日也另有道理。不料痴心傻意，以为大家横竖是在一处，谁知凭空弄出这些事来!”说完又哭。

宝玉拉着她的手，只觉得瘦如枯柴，晴雯看着自己的手说:“可惜这两个指甲，好容易长了二寸长，这一病又折了好多。”地伸手取了剪刀,将左指上两根葱管一般的指甲齐根铰下，又在被子里把贴身穿着的一件旧红绫袄脱下,连同指甲一起交给宝玉说:“这个你收下,以后看见这些就像见我一样。快把你的袄儿脱下来给我穿。这样，我将来在棺材内独自躺着，也就像还在怡红院一样了。按理说我不该这样,既然担了虚名，我也无可奈何了。”

宝玉听了,忙脱下衣替她换上，藏了指甲。晴雯又哭道:“回去她们见了要问，不必撒谎,就说是我的。”

话音刚落，只见他嫂子灯姑娘笑嘻嘻地进来，对宝玉说:“你一个做主子的，跑到下人房里做什么”

宝玉听后，忙赔笑说:“好姐姐，快别大声。她服侍我一场，我私下里来瞧瞧她。”

灯姑娘笑道:“可见那些谣言真是不能当真。我们姑娘刚下来时,我也料定你们平日偷鸡摸狗的。刚才我在窗下细听，屋内只有你们俩，可你们还是各不相扰。可知天下委屈事也不少，我也错怪了你们。二爷你尽管放心，以后你只管来，我也不会说出去。”

宝玉听后放下心来，央求说:“好姐姐，你照看她两天，我现在回去了”说完又向晴雯告别。两人虽然依依不舍,但终有一别。

回到怡红院，宝玉发了一晚上呆，被催着睡下后，袭人听到宝玉在枕上长吁短叹,翻来覆去，直到三更以后才渐渐安静了。

五更时，宝玉才蒙胧睡去，却见晴雯从外头走来，仍是往日的模样,进来笑着对宝五说:“你们好好儿过吧，我是来向你告别的。”说完，转身便走。宝王想叫住她，却将袭人叫醒了。

袭人还只当他顺口乱叫，却见宝玉哭着说道:“情雯死了，”

袭人笑他，“这是哪里的话!你就知道胡闹，被人听见像什么话。”宝玉哪里肯听,恨不得立即就天亮，好派人去问问。

天亮时，王夫人房里的小丫头来传话:“叫宝玉快洗脸，换了衣裳过来，因今天有人请大老爷寻求赏桂花，老爷带他们去。立刻叫他过来，老爷在上房等他呢”宝玉没有办法，只得换了衣服跟着丫鬟去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