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云翠刚从屋里出来,陈蕴贤就问,“我听说蕴藉醒了?”
云翠低着头回话,“二爷刚醒过来喝了水,说困了,想睡一会儿,不让打扰。”
闻言,陈蕴贤点点头,“我进去看看。”
云翠也不敢拦,退到一边给陈蕴贤让路。
陈蕴贤进了屋,绕过床前的屏风,就见弟弟趴在床上呼呼大睡,一会儿的功夫竟睡得死沉。
他摇头失笑,看来这次是吃了大苦头,也不知吸取教训了没有。
伸手轻轻将盖在陈蕴藉下半身的被子掀开,就见白色的寝衣上沾染了血迹。
他不由皱起眉,老爷下手未免太没分寸了些,弟弟若是因此落了残疾,岂不是一辈子无望科举?
他们这样的书香之家,向来以诗书传家,族中子弟不论天赋多寡,都要参加科举,二十五岁之前连童试都考不过的,就另找出路。可若是他弟弟落了残疾,那可是不允许参加科举的。
来看望弟弟之前,他就听说母亲因为弟弟挨打一事跟父亲大吵了一架,如今看来,实在是父亲做的太过分了。
即便是要教训弟弟,也不至于下如此重手。
他这个胞弟的性子虽然顽劣,但并非是不聪明,读书虽然不认真,但他的课业却很扎实,从来没偷过懒,就是性子还小,没个定性,心思没有完全用在读书上,否则他的成绩还能更好。
这次挨板子是因为在学堂斗殴,打破了镇国公府公子的头,可陈蕴贤觉得奇怪,因为他弟弟虽然性子顽劣,可从来不在学堂里跟人打架斗殴,这头一回打架就把人的头打破了,事情的起因目前也还没问出来。
可陈蕴贤就是觉得,错不在他弟弟。
不是他偏袒自己的弟弟,而是镇国公府这样的勋贵之家,就没出过正经的读书人。
四王八公,镇国公府是其中之一,这些勋贵,大多都是些膏粱子弟,偶尔也出过那么一两个在读书上有天分的子弟,可要么就出家修仙,要么就未及弱冠便病死。前者是宁国府那个去京郊道观求仙问道的太爷贾敬,后者是荣国公府前两年一病死了的贾珠。
这些勋贵之家惯会以势压人,可他们家也并不是好欺负,他祖父是刑部尚书,内阁辅臣,实权在握,根本也不必怕镇国公府这样的勋贵,但问题在于,他弟弟把人的头给打破了,是事实。
因陈蕴藉睡得太沉,陈蕴贤呆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陈蕴藉这一睡,就睡到第二天早上。
起来就听云翠说昨日他大哥陈蕴贤来看望他,不巧的是他睡着了。
刚用了早饭,就听说陈蕴贤来了。
陈蕴藉忙让人请进来,“大哥。”
看陈蕴藉挣扎着要起来,陈蕴贤脸色微变,忙上前阻止,“你伤的重,不要乱动。”
“刚听云翠说昨晚大哥来看过我,怎么今早又来了?”
陈蕴贤在床边坐下,笑道,“怎么?做哥哥的还不能来看望看望受伤的弟弟?”
“大哥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陈蕴藉无奈的道。
陈蕴贤看着弟弟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笑了起来,“休息了一晚,感觉可好些了?”不待弟弟回话,又道,“老爷这次确实过了,就算是要给镇国公府一个交代,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
提起这事儿,陈蕴藉想起原身记忆中挨打的时候,简直身临其境,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都过去了,就别提了吧?”
说实话,他现在有些怵原身那个亲爹,哪怕是要给人家一个交代,可对自己的儿子能亲手下这么重的手,这也是很罕见的。
陈蕴贤看得出来,陈蕴藉心有芥蒂,不由皱眉,可也没劝说什么,“蕴藉,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打镇国公府的小公子?”
为什么要打镇国公府的小公子?
陈蕴藉没想到会被问到这个问题,毕竟原身挨打的时候,他爹都没有问过缘由。
说起来这事儿的起因,还是跟他大哥陈蕴贤有关。
陈蕴贤比陈蕴藉大七八岁,今年十六。十二岁的时候就考中了小三元,祖父不希望大哥取得了一点成绩就骄傲自满,没有让他参加隔年的乡试,直到今年,确定陈蕴贤已经稳重不少,才放了他去原籍扬州参加八月的乡试。
而陈蕴贤也不负所望,于乡试一举夺魁,成了头名解元,风头一时无两。
原身因为哥哥考中了头名解元,面上有光,在学堂里逢人就夸自己的哥哥天纵奇才,明年必能高中一甲,惹得勋贵那群纨绔子弟不快,就争执了两句。
这些纨绔子弟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可嘴皮子却没有陈蕴藉利索,三言两语就吃了亏,镇国公府的小公子气不过,满口污言秽语,陈蕴藉年纪小,脾气大,怒火冲头就跟人打了起来。
原身也是没想到,镇国公府那小子如此不禁打,那头也不是原身打破的,而是镇国公府那小公子被原身推了一把没站稳,磕在了桌角上,才头破血流。
如果是没挨打之前,被问到这个问题,陈蕴藉说了也就说了,可现在,他却不想说了。也不为别的,他怕这位大哥会愧疚不安。
反正打都已经打了,何必还让人心里不舒坦呢?
“不过是一些口角之争,那些纨绔子弟满口污言秽语的,被激怒才打了他而已,我现在这不是没事吗。”陈蕴藉一副全然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可他刚才沉默了好一会儿,明摆着有问题。
不过陈蕴藉既然故意隐瞒不说,想必还另有隐情,陈蕴贤没有再追问,他打算自己去学堂里问个清楚,若错在他弟弟,这顿打也是给弟弟一个教训,可若错不全在他弟弟,这事儿……没完!
陈蕴贤又陪了陈蕴藉一会儿,就走了。
翻过年就是会试,陈蕴贤请示了祖父,明年是打算下场应试的,因此最近他一直在家里苦读,否则他跟弟弟一块儿去学堂,怎么也不会闹出斗殴这么恶劣的事件。
之后数日,陈蕴藉都趴在床上养伤,没有再出现灵魂出窍跑到林黛玉那里的情况。
他养伤这几日,一直在回想红楼梦的剧情,可惜时间太过久远,他顶多只记得一些大致剧情,比如贾宝玉游太虚幻境、秦可卿之死、林如海死于任上、贾元春封妃、史太君大寿,黛玉泪尽而亡。
但这些剧情在什么时间发生,他其实也不太清楚。
“哎——”陈蕴藉长叹了一声,只觉得后悔当年没有好好研读红楼梦,否则如今也不会苦恼该如何挽救黛玉悲惨的人生。
此时此刻的陈蕴藉,完全忘了黛玉有个系统。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耳边冷不丁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陈蕴藉吓出一身冷汗,扭头对上一双清亮的眼睛,看清楚来人的脸之后,陈蕴藉翻了个白眼,“大哥,你走路怎么都没声儿啊,吓死我了。”
陈蕴贤在床边坐下,笑呵呵的道,“那你跟我说说,好端端的,叹什么气?想什么呢?”
这两日陈蕴贤有空就会来看陈蕴藉,陈蕴藉倒是跟这个亲哥哥混熟了,虽然他实际年龄比陈蕴贤要大得多,可他一点也不觉得羞耻。
“大哥不是在为明年的会试做准备吗?怎么老往我这里跑?”
为什么老往弟弟这里跑,自然是因为弟弟和镇国公府小公子斗殴一事的原因他已经知道了。
论起来这件事确实是口角之争,虽然起因是镇国公府小公子先口出污秽之语,但他弟弟也不是省油的灯,而且先动手打人的,是他弟弟,牛文逸被弄得头破血流,他弟弟有理也变没理了。
这事儿确实叫陈蕴贤有些郁闷,不过牛文逸撞在桌角上的一下也不轻,就当是他污言秽语的惩罚吧,而他弟弟……毕竟是老爷打的,这也不能全怨怪来讨说法的镇国公府。
陈蕴贤笑着道,“不要岔开话题,方才为何叹气?”
自从陈蕴藉挨了打,躺在床上养伤,陈蕴贤每日都会来看望,他注意到,表面上弟弟好像整日里开开心心,似乎没有被老爷打出什么毛病,可他却发现,弟弟常常独自一人在屋里叹气,显然是有心事了。
而且,之前他也发现弟弟对老爷心有芥蒂,他心里实在有些担心弟弟是故作轻松。
陈蕴藉却不知道哥哥在想什么,他想起黛玉,忍不住问道,“大哥,我问你个问题。”
嗯?有问题问他?
陈蕴贤精神一振,看样子是他这几天的看望起了效果,弟弟要对他敞开心扉了吗?
“你问。”
陈蕴藉斟酌着道,“有一个小姑娘,年刚七岁,因母亲病亡,重孝在身,被父亲送往外祖母家教养,大哥你觉得合适吗?”
闻言,陈蕴贤有些懵,不明白弟弟好端端的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不过弟弟既然问了,陈蕴贤自然要好好回答。
他想了想,道,“这个也要分情况的,若是男孩儿,母亲病亡,重孝在身,自然得在家守孝,否则就是大不孝。可若是女孩儿,母亲亡故,父亲又不欲续弦,没有女眷教养,对于姑娘家来说,影响是很大的,最大的影响,就是她的婚事,那么送往外祖母家教养,也是情理中事。”
陈蕴藉明白了哥哥的意思,有些郁闷,“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避免这位姑娘长久的待在外祖母家吗?”
他不想让黛玉长久的待在荣国公府,倒也不是对荣国公府有什么成见,只是觉得,那个贾宝玉实在是个祸根,不能让黛玉跟他长时间的混在一块。
陈蕴贤有些疑惑的看着弟弟,“蕴藉,你口中这位姑娘,是谁?”
很显然,陈蕴藉口中的这个姑娘,是确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