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青春校园 > 红拂夜奔 > 第2章 红拂

红拂夜奔 第2章 红拂

作者:陆鹤亭 分类:青春校园 更新时间:2022-09-06 12:23:27 来源:文学城

事实上,我对李红拂的第一印象并不大深。

那时的我受父亲所托,在他一位老战友------父亲让我喊他麦德逊舅舅的引荐下,踏上了一列开往旧金山的火车。

抵达旧金山是个深夜,城中巴士停运,我和麦德逊舅舅决定在城中逗留一晚。当晚宿在平安街东角一家菲律宾人开的小旅馆中,平安街是旧金山最大的一条华人街。

夜幕降临时,能看到许多东南亚妓.女斜挂在街口,像被风干的彩色腊肉。她们是这条街上最鲜艳的存在,一排排不规则状地站好,露大腿的露大腿,抽香烟的抽香烟,不时会有男人握着打火机来“点火”。

这是行话,点“火”越多的妓.女,意味着生意越“火”。

你看,中国汉字往往蕴藏无穷奥义。

麦德逊舅舅半夜出去了一次,回来时红光满面。他给我带回一条长棍面包和一小本残破的《圣经》。

他告诉我,他已经知道我在普鲁士中学的种种罪孽,他希望上帝能将我感召,要我每日睡前朗诵赎恶经,并说那是母亲的意思。

果然,她还是记挂我的。

还记得我被教会驱逐出镇子的那天,她跟在我身后,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

我拖着链锁,一步一哽呜,脚背全是被风刮出的血口子。

母亲用有限的精力替我备好了行囊,里面有一罐银元,几件棉袄,一盒苏打饼干,还有一枚极别致的鸟儿发卡。

母亲曾说,这在中国,叫“簪”。古中国的女人用它妆点发髻,轻易并不外赠。

她大婚时,赤条条地嫁给了我父亲,全身最值钱的只有这支簪。

那时她在旧金山港口一带做杂耍女郎,一天的小费够买好几十瓶费列罗牌香槟。麦德逊舅舅形容年轻时的她,“神秘且招数繁多的东方奇女子”,是的,她总在客人面前表演奇技淫巧。

例如吞剑,喷火,倒挂金枝,当然,最厉害的就是“十三盏”。

所谓十三盏,就是在头上顶十三个大碗,里头盛满洋酒。她喝一碗,就翻一个跟头,起身前将碗扔出,人落地时,确保碗一丝不乱地叠在头上。

母亲最多时能叠十三个,那十三个大碗为她带来了金钱与声誉,也吸引来了父亲。

提到我的父亲.......罢了,我不大喜欢他,等我哪天心情好些时再说他吧。

说回那支簪,我也是在李红拂口中才知道,那支簪上的鸟儿不是寻常鸟,叫“凤”。

他告诉我,凤,古代中国的百鸟之首,雄为凤,雌为凰,凤是堂堂正正的帝王象征。

我问他,什么是帝王。

他低头,“唔”了很久。

他总是这样,思考时发出“唔”的声音,尾音拖得很长。

“帝王,”他告诉我,“就是King.就是国王。在我们那儿,遥远的东方,有唐明王,有秦皇,他们掌控一切。”

他缩着肩,比拟小鸟展翅的样子,扑棱道:“凤,就是鸟儿里的King.唔.......老大.......鸟儿里的老大。”

我比划着,告诉他我听不懂King,我在普鲁士只上德语课和波斯语课,英文只懂一点点。

李红拂告诉我,他一直以为,只要是灰眼睛金头发的外国人,就一定听得懂英文。

虽然他的英文也很烂。从始至终只会“Hello”/“bye”/“beautiful”。

还有King.

当然,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次日出城的路崎岖难行,我跟随一群老兵被麦德逊舅舅塞进了一辆军用吉普里。上车前他交给我一封信,让我去橡树庄修道院找哈吉上校。

他是一位退役上校,为祭奠死去的女儿,开办了一所孤童修道院,专门收容和我一样犯了“不可饶恕之罪”的孩子。

一个接一个老兵钻进吉普的车篷里,促狭的空间堆满了人。粘着过夜汗的军服混着烟草气和陈年烈酒的地窖味,随着车厢颠簸,不时发出弹匣与钢制皮带扣碰撞的声响。

出发前,麦德逊舅舅站在路口,扬着他的牛仔帽,对我说:“小心橡树庄的黄皮老鼠!那群小崽子们各个圆滑,小心被他们扒光了皮,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我揣紧包袱里的银元,假意没有听到,顺手将昨晚没吃完的半条长棍面包掰成六小节,藏在冬袄的夹层里。

哦对了,还有那本《圣经》。我没告诉我的傻舅舅,我将它一张张、一页页咬碎、撕烂,扔到了床底,并没把它带出旅店。

我想,请求上帝饶恕的事就让大人去做吧,我只想做一只快乐鸟,一只快乐的凤,快乐的King.

车子抖抖地开,没多久,橡树庄就到了,开车的白胡子老头倒灌两口白兰地,问有没有要下车的。

我透过木板,塞给他一个银元,他笑得合不拢嘴,绕到车尾巴上,将我抱下了车。

“德国崽,”白胡子说,“我认识你父亲,那时他是我长官。”

我不太愿意提及父亲,更不愿听到别人口中说起父亲,故没有搭话。

白胡子又说,“车上还有葡萄干和榛子仁,你需要的话,一个银元卖给你。”

我没说话,抱紧包袱,拔腿便往修道院跑去。

加利福利亚的雪如浪似絮,落在毛线帽上,怎么掸也掸不走。我呼着热气,跄踉着走向数十米外的修道院。

它被包裹在一片乳白色的雾里,外墙冷灰,加固着三层铁丝网,远远看去,像座惨暗的坟包。

风雪中飘起唱诗班的歌,夜莺般的童声浸染大地------是《圣母颂》烛火透过霜雪,仿佛一盏济世神灯,引领我通向诺亚方舟。

我站立在门前,有人在门前扫雪。

“我来找......”我把信递上去。

那人没等我把话说完,把头一抬,冲我笑,“找哈吉上校是不是?”

“对......”我的汉文尽管蹩脚,但起码能听。

他说你等一会儿,接着扔下扫帚,跑进门去。

过了一小会,里面跟着出来一位穿着修士袍的中年男人。

那人重新回到门前,拿起扫帚,一下一下清扫着门前的雪。

“这位就是哈吉上校。”那人说,这时我才认清他的脸,黄灿灿一片。

上校很快地看完了麦德逊舅舅的信,打量了我许久,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看了眼身后的木匾,用德语回答:“橡树庄修道院。”

他说不,这是收留撒旦的王国。上校说,欢迎你,欢迎你来到,撒旦的王国。

上校领我进门,抵达主教厅前还要走长长一段回廊。我抱紧包袱,环顾四周,发现左右两侧的玻璃窗上,张望着十数双眼睛。

“晨醒在六点半,晚饭前必须做弥撒。每礼拜三有一节钢琴课,每月月底最后一天,是自由日。”

“什么是自由日?”我问上校,探头看向那些眼睛,眼睛们意识到我的闯入,纷纷躲回帘后。

哈吉上校说:“自由日就是自由日,在自由日,你可以做任何你自己想做的事。”

“包括晚饭前不做弥撒吗?”我答。

上校皱着眉:“不要第一天就给我出难题。”

我缩回脑袋,将视线移回到身前。帘后的那些眼睛又冒了出来。

“记住,不要和这里的任何人做朋友。”上校指着那些窗,声色俱厉,“他们和你一样,都是撒旦!在涤清各自身上的罪恶前,撒旦相互亲密,只会引发更无穷的灾祸。”

我怯怯点头。

“你将与他们同吃同住,共同学习,直到主真正饶恕了你。”哈吉上校站定身,对着庭前的圣母像行了一记修士礼。

之后他将我带去一个小房间里,叫我签下几份协议,按完红指印后,交给我一串钥匙,然后命那个扫地的男孩领我去宿舍房。

他走在我前面,身形比我高半个头,体格也比我健壮。他像极我在旧金山码头见过的中国工人,孔武有力、气质蓬勃,拥有黄土一般的肤色和黑蜈蚣一样粗大的眉。

我小心地跟在他身后,走进那十多双眼睛所在的木头房子里。

出廊桥时,院落的雪上多出一团荆棘。

一位年轻修士揪着一个小女孩的头发,将她从旁边的小房子里拖回到太阳下。

她被打得满身是伤,像条被鞭尸的鱼,艳汪汪地横在台阶上。

修士将她拽下阶去,命令她光脚踩到荆棘上。

我望见那双脚,我这辈子看过的最惨烈的脚,足有数十多个大小不一的血洞,正淙淙向外突着血。

那女孩抱着肩,咬牙踩上去,意识到有人在偷看,方侧起脸,露出一对醒目的腮红。

眼里悬挂着两颗硕大的泪,欲坠不坠。

她像是才学化妆不久,各种颜色凝在三庭五眼,整张脸像被打翻颜料的水彩盘,乱七八糟里生出几分怪诞的美感。

一身红色裙束分外刺目,红进骨缝里,红进血肉里,仿佛长在她身上一样。

那样的红,让我想到那幅圣女贞德图,贞德脚下那圈扭曲的火。无尽的焰光在咆哮。

我忍不住停下脚,多看了她一会儿。

“她叫什么名字?”我问。

前头人答,“红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红拂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