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枫欲问，故人几时归？ 第4章 四、

事情倒也顺利，不久，两人终于找到一些妖魔的眉目。

江陵城西的豹子山，已经接连失踪了七个人，有上山的樵夫、猎户，也有山脚破庙投宿的行人、叫花子。

虽说从前山上也常有人被野兽袭击，但那有如今这么频繁，不过数月，便已不见七人。

陆湛忧虑人命，担心妖魔又要袭人，便决定尽快赶去，带伤也要斩杀它不可。

青柠自知拦不住他，数月的相处，她怎会不知他嫉恶如仇、为民除害的果决性子。便没有多劝，夜里却是将那把灵剑拿出来擦了又擦，将自己拆拆缝缝绣了好久的剑穗系上。

天色微明时她赶到学堂，还给了陆湛，“我懂得不多，但也听刘二叔说过剑修的本命剑。那天你提着这把剑救了我，想来这也是你的本命剑，与其留在我这儿，不如还给你。我相信，你一定能斩杀妖魔，成为我们江陵的大英雄。”

接过剑，陆湛紧了紧剑穗，坚定道：“青柠姑娘你放心，我定会除去妖孽，护卫白马村与江陵百姓。”

恩师病重，陆夫子请了假回乡探望，留下青柠爹一人管理学堂，张秀才年纪大了精力不足，便带着青柠在身旁时刻搭把手。

见到陆湛走后，青柠做事心不在焉，时常发呆，掰着指头数日子，张秀才怎会猜不出女儿心思。

他虽有读书人的清高，但并不迂腐，山民生性直率，从不似外人那样忌谈男女之情。

又一次吃到煎得泛苦的鲤鱼豆腐后，青柠爹灌了半碗黄酒，微醺着宽慰青柠，“等到陆湛小子回来，爹亲自去问问他。可否愿意娶亲？青柠你就别折腾爹的舌头了。这苦菜吃多了，喝酒也没味儿呀。”

青柠脸色羞红，又惊又恼。

学生这几日总找她打听陆夫子归期，揶揄她和陆湛，青柠从来不恼。因为她知道孩子单纯，不通情爱，只是一时热闹。

可青柠没想到，爹竟然听到了孩子的玩笑，并且当了真。

想到陆湛除妖回来，一面要应付学生顽皮，一面还要被爹打听婚事，一定又是一幅不知所措、紧张羞赫的模样，青柠心里除了害羞，又莫名多了些期待。

这边青柠自顾自地转了不少念头，忽地想起来爹还在等她回话，便强装镇定地说：“爹，您别多想。人家陆夫子到底也是城里的大户公子，家里怎会真的留他隐居山村。再说了，女儿还想留在家里多照顾您几年嘞。”

谁知那边张秀才早已喝完了剩下的半碗酒，兀自躺到长椅上打盹去了。徒留青柠为着这段话，骤生多少女儿心事，难做排遣。

被爹这么一打趣，青柠也不知为何，竟放松了许多。白天不再时刻想着陆湛是不是又受伤了，妖魔太阴险暗算了他怎么办，自己吓得自己心惊胆颤。

但夜里却总是忍不住回想，爹的醉话是真的吗？如果爹真的去问了，陆湛会怎么回答？万一陆湛说自己惦念亡妻呢？就像刘二叔总喜欢说的那个剑仙一样。又或者，他干脆说自己一心为民，无意娶妻。

青柠心思越想越乱，脑子里陆湛的回答一路从黎民苍生数到青灯古佛。

想了想陆湛一把胡子拉碴，光着脑袋敲木鱼的样子，青柠发现自己不仅觉得好笑，更觉得可爱。便突然涨红了脸，羞恼地蒙上被子，睡觉！

次日，陆湛回来了，一如青柠所愿，毫发无伤，还带来了妖鬼具除的好消息。

听到这个好消息，青柠一时忘记近日来的种种纠结与羞涩，兴奋地抱住陆湛，称他为大英雄，并接着要问除妖的过程。

陆湛轻描淡写，一语带过，不过是一只入魔的虎妖，为了提高修为而食人，因此被修士所追杀。勉强逃到人界，躲进山中捕食上山的人疗伤，他便借机斩杀恶虎。至于鬼气，其实是虎妖饲养的伥鬼，尚未成气候。

说罢这些，陆湛转而问青柠，他离去的这几日村里可有发生什么？好半晌却没有听见青柠一如既往欢快如麻雀的声音。

是青柠意识到了自己的突兀，急忙松开了手。扭到一旁，支吾着说没什么。

陆战也迟钝地意识到刚刚的暧昧，砰的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了句，“我...我听到学生在学堂吵闹，我先...出去看看。”也急急忙忙走了出去，只是步伐略带踉跄。

夜里，张秀才又是一碗黄酒下肚，早早躺在床上打着鼾。

青柠却坐在院子里，对着星子，想她的心事。

她想起陆湛练剑时的潇洒模样，想起他失落时垂着的脑袋，想起他提及诛邪除恶时亮晶晶的眸子，想起他，今日转身时露出的通红的耳朵。

她想自己应该是喜欢他的。

怎么会不喜欢他呀？

一个剑修，一个英雄。

一个...傻傻的呆子。

少女越想心里越是欢喜，越想心里越是软的不像样子。

想来想去，想到月升正中，想到晚风吹起花瓣，轻飘飘落到少女的心里。

青柠突然想起了爹从前酒后的话，那是他和娘的故事。

“我和你娘，是在村南边那条小河认识的，我在这边背书，你娘在那边洗衣服。她的衣服都洗完了，我还停在第一章背不下来。你娘说她第一次遇见这么笨的学生，她听我念都听会背了，便忍不住提醒了我后面几句...后来我想去提亲，却听说你娘和家里说心里有人了。那一整天，爹都是躲在书院里不敢去河边，不敢问问你娘是谁？直到同窗拉着我到门口，你娘笑着问我：‘呆子是谁？’我才知道，你爹我啊，确实是个呆子，但是是个好运气的呆子......”

青柠鼓起勇气下了决心，要像娘一样。山林中的女儿，就应该抓住心上的呆子！问他愿不愿意娶我？

怀着这个胆大的念头，青柠快乐的闭上眼，等着明天，等着一个答案。

书院的桃花开了，春日的微风吹落一地的粉白，甚至吹进了教室许多，陆湛便停了晨课，和学生一起打扫学堂。

当陆湛提着竹筐走出来的时候，青柠拦在了门口:“陆湛，我喜欢你！想嫁给你做新娘子，你...你喜欢我吗？可愿意到我爹哪里去提亲？”

陆湛愣住，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呆呆看着眼前的少女。暖风吹过，带动她的一缕发丝，撩过少女含笑的双眸。

他听不到学生对自己呆样子的嘲笑声，也听不到学生为青柠助力的叫喊声，耳朵里只还响着少女脆生生的告白。

几抹红色早就悄悄爬上耳朵，陆湛褪去了平时的温润稳重，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嘴巴开开合合，喃喃几声，一肚子的话却说不出一个字。

忽地一阵强风拂过，卷起脚下的花瓣往天上飞去。

陆湛回神，脸色不可微见地白了一阵。他拉起青柠的手腕，在起哄声中牵着少女走到自己的院内。

陆湛没敢看少女期冀的眼神，而是唤出本命剑，将它塞到青柠怀中，“明天，青柠，你等我到明天好吗？明天，我就...我就告诉你答案。”

可是第二天，他没来，他走了，带走了我的剑穗，留下他的剑和那些灵石、灵药，但却没留给我一个答案。

桃花姐说，他是不忍心伤我走了，刘二叔说，他是难违父母回家了，很多人都说，他是看不上我这个村丫头逃走了。

可是我不信，我的意中人是个剑修，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怎么会逃呢？

阿爹也不信，他说陆湛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都是个呆子，一定是自己去做什么傻事了。让我想去便去吧，把那个呆子找出来，拉住他再问一次，愿不愿意娶我？反正他张望之是同意了。

“我打听了好久，听说枫阳城的玲珑阁专管修士与凡人之间的事，就到了枫阳。既然我一个凡人找不到他，那就再试一次吧。若是这次也找不到，我就把这些都藏到心里，当个梦，忘了吧。”抱着剑，青柠语气落寞，明明心中一万个舍不得，但还是这样说着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