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南国 第16章 第十六章

黛玉如常添了香油钱，朝佛祖叩拜再三，上香祷祝，礼毕方才起身。

她四周环顾，也不见人影，心道莫不是自己会错意了。

忽觉身边一阵熟悉的苏合香，黛玉一怔，却瞥见水溶唇角带笑，叩拜进香一气呵成，便是礼佛也是这般行云流水风度翩翩。

他侧身朝黛玉说道：“随我来。”

禅室清净，松墨捧了茶来给黛玉，雪雁寻了一块蒲团放在黛玉脚下，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坐在一处说话俨然如神仙眷侣。

“这么巴巴地叫我出来，就是请我品茶呢？”

水溶却笑道：“难得出来，松快一会子也无妨。”

“那我回去了，你知道我出来多不容易，这是寻我开心呢，以后瞧我还理不理你。”

“倒不知你是个急躁的，”水溶忙拉着她坐下，如今头一回见她在跟前撒娇，他就有些心猿意马，将来还不知如何应对。因想着时间紧凑，当真是容不得两人说笑的，便说：“不耽误一盏茶的功夫，若实在怕人说你，我便拣要紧的细说与你。”

松墨将一本诗经递给水溶，水溶接了又递给黛玉。

“做什么送我诗经……”黛玉随手翻了翻，却发觉里头却是各色铺子庄子，分明没有什么诗词歌赋，俨然挂羊头卖狗肉的，一时疑惑道：“这都是什么？”

松墨笑着解释道：“林姑娘，这些都是金陵的铺子，专司买卖湖笔宣纸，公子小姐们都爱这几家的物什。外人只是知道这里的东西好，却不知道这些都是北府的产业。”

黛玉抿着嘴，没说话，也不知水溶究竟什么用意。

“我叫人给你备了笔墨纸砚一并带回金陵，日后，倘若贾府里不为你置办这些用度，你只叫人去这些地方采买，里头都是信得过的人，必然知道如何应对。”

“……”黛玉打开翻了一遍，竟还有成衣铺子，茶馆酒肆之类的，一应吃穿应有尽有，看得她眼花缭乱，末了便道：“再不济，那是外祖家,哪里能苛待了我。”

水溶含笑道：“防范于未然罢了。你好生收着，若用不到最好，倘或有用得到，你也不必为着脸面羞于开口，将来都是你的。”

“什么你的我的”黛玉脸上微红，却没舍得把账册塞回去，抱在怀里只当个宝贝。

旁人家姑娘爱些首饰胭脂，偏她与众不同，喜欢的尽是些文房四宝，不是好的果真还入不了她的眼。

水溶侧了侧身，垂眸含笑望着她，轻声细语道：“勿要多思多虑，有我的自然也有你的。我知道你看不上胭脂水粉这些俗物，偏爱些笔墨纸砚，巧在我亦是如此，必然是你我前世的夫妻姻缘，才修的现世的相知相守。”

“王爷哄人，果真叫人招架不住，佛门净地，儿女情长也不怕忌讳。”

“当着佛祖的面，水溶句句真心，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黛玉展颜一笑，亦觉自己能识人，素日认他是个知己，他果真是个难得的知心人。

“定了回金陵的日子了么？”水溶一面吃茶，一面将茶饼推倒黛玉跟前，关切道：“我叫人暗中护送你回去。”

黛玉捻起一块糕饼，说：“琏二哥哥早几日就预备启程，不过念及我近来体弱多病，只说等两日，又耽误了些许日

子，明日如论如何都是要回去的。”

“正好，我手上的事情也料理干净了，一道走。我在后面远远跟着你，不叫旁人察觉。”

“你这官做得忒轻巧，倒也不耽误你儿女情长，还能游山玩水，难道也不怕旁人参你一本，说你玩忽职守？”黛玉蹙眉倒担忧起他来，水溶毕竟是个王爷，自是风口浪尖万众瞩目之所在，但凡豆粒点大的过错，也容易招致蜚语。

“我肯讨这无甚要紧的差事，自然是妥帖办好了才会出门。何况任期已到，眼下就赶着进京述职，不妨事的。”他因见黛玉穿得单薄，问：“过几日，给你猎一块好皮子做件坎肩。”

“我有貂绒的大毛衣服，不过嫌费事不大穿出来，王爷送这送那，难道害怕我没好的不成，可见王爷当真拿我做贫寒苦丫头了，只是我也没什么好的给你，如此岂非我受之有愧？”

水溶便笑道：“我自然也有要你的东西的时候，怕你推三阻四的，先给你备着些好东西，只求将来成全我呢。”

“你要什么东西呢”

“你瞧我身上可少什么物件？”

黛玉从容望去，从未认真打量过他的穿着。

只见他身形修长脊背挺直，眉眼温润舒展，眸中似有璀璨星河。

大襟袄衫遮住玉骨仙姿，却挡不住盈盈贵气，腰间只用细绳草草系着。

头一回被心仪之人如此审视，倒把水溶看得不自在了。黛玉忽的见他神色有异，霎时羞红了脸，啐道：“王爷忒没正经，我回去了。”

水溶忙拦了她的去路，见外面时辰不早，便笑道：“贴身的荷包少了，你替我做一个。”

“便是做好了，你也拿不到。”

“你若是做好了，我自然有法子拿到。”

黛玉微微一笑，倒也不是不乐意，只应下。

二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方才散去。

贾琏因在外住了一年，难免念想家中娇妻美妾，急匆匆收拾了，便携黛玉登船而去，披星戴月日夜兼程，比预计的早了十几日归家。

一入府，黛玉便觉家下人各个欢心喜悦，好似有了大好事。

雪雁问起二门上的婆子，才知府中大小姐封了贵妃，不日就要省亲来了。

回府后，黛玉就将苏州带回的土仪特产分散与众人。

家中平一辈的姐妹并薛宝钗也悉数都有，众人稀罕这些，一时聚在一块儿吵闹嬉笑。

宝玉来了。

一别数月，他早已对林妹妹思之如狂，一见面又惹出十分的真心。

黛玉却是敛了笑意，垂眸避开，拿了宝墨宝砚，说：“这是给你的。”

宝玉瞧了半日，喜欢的紧，从贴身处拿出一串珠子来，献宝一般道：“我也有好东西给你，这是北静王送我的鹡鸰香念珠，你瞧瞧喜欢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