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具被祝云搬回坑里的白骨想必就是一苇大侠,他在快要爬到山洞末端的时候被石壁拖住,来不及服下解药就毒发身亡了。
万人坑的白骨并不可怕,相反,它们十分温暖,像是在守护她一样。定空禅师以一己之身度化了所有怨魂,所以万人坑不但没有变成血腥炼狱,反而帮祝云顺利逃出了山洞。
[和和和和和]在对面走来走去,祝云能理解她的一部分心情,数百年后再次听到改变自己一生的人的最终下落,是个人都难以平静。
桌上的茶已经凉了,颜色浑浊。
趁着这个功夫,祝云飞快地将心中的思绪整合起来:已知孟和留下了祐王陵地图,给后代留下大礼,既是想报复祐王,也希望几百年后孟家能靠墓中的金银珠宝繁盛起来。
但出于不知名原因,孟家人大半都死了,只剩下多大花和她的母亲,地图和位置可能都是她母亲偷偷带出来的,而寸雨楼就是助推孟家覆灭的势力,还一直在搜找多大花的母亲。
当时多大花可能还没有出生,所以寸雨楼找来时,她成功引开了那些人,没让多大花被发现。
之后多大花的母亲遭遇了不测,寸雨楼发现她生育了一个孩子,暗中放出有关消息,将多大花引到了虞州。
两人偶遇后,因为祝云佩戴了[和和和和和]给的机关暗器,多大花以为她也是孟家机关术传人或者旁支,将地图和解密出来的位置一分为二放进葫芦中,把其中一只交给了祝云。
再然后毒尸老柳出现,祝云假死逃跑,找到祐王陵的位置,进去后发现孟和就是[和和和和和]。
一些细节的缺失不影响整体逻辑的通顺,完善推理后,祝云便把猜测一一告知群友。
“这样啊,只剩一个了……祝姑娘,我有个请求。”孟和缓慢开口,语气里掺杂着冬雪的寂寥。
“是多大花的事吗?你放心,她是我的恩人,我一定会去救她的,不过不是现在。”
祝云解释道:“我虽然有把握赢毒尸老柳,但寸雨楼是个庞大的组织,杀手众多,势力根深蒂固,只有尽快变强,我才能万无一失地把大花救出来。”
“多谢,以后有事可以直接叫我。”女人的声音很快恢复轻松,“对了,别把我的真名告诉其他人——虽然有几个家伙都已经猜出来了。”
祝云也笑了,解决了一个问题后,她心里轻松很多:“好,天水孟家的老祖,在以前算得上大名鼎鼎吧,只是那么多线索摆在我面前,我都还是不敢认。”
“善良的小姑娘,想不到我生前竟这么可恶?”孟和轻挑眉梢,不甚在意地说。
“确实没想到。”祝云坦言,“你们在我九死一生的时候出现,帮了我很多。虽然[玄机]剑客说群里藏着恶鬼,不过我不想承认,也没有特意去找过。”
孰料听完这段话,对面噗嗤一声笑出来,乐道:“藏着恶鬼?这话真有意思,哈哈哈哈,这么多年小呆瓜还是没搞清群里的状况啊!”
孟和笑了半晌,才在祝云不明所以的发问中,平静答道:
“我们就是恶鬼,全部都是。”
“不至于吧,我觉得群里还是好人多……”祝云有种不妙的预感,硬着头皮争辩道。
“比如?”生前作恶多端的机关术家族老祖笑盈盈地歪头。
“[陪我喝一杯]恃才放旷,做的坏事不比我少,把他师父气得死都不见他最后一面;[野狐落]生前搅动风云,举世皆敌,直接推动了一个朝代的覆灭;[万载一梦]是个偏执魔头,清醒五分钟,发癫一整天;[是阿八不是哑巴]天天装傻,藏的秘密却不小,被我含糊不清地威胁了好几次,竟然都照做。
“[雨好大我要回家]把恋慕之人分尸后又杀了她全家数百口人;[叶枝]小妖女练功走火入魔,平时温温柔柔,一发病就翻脸无情;[万事皆修]吃喝嫖赌除了嫖样样精通,被逐出佛门后放飞自我,抓人试验自创的功法;[这把砍刀不用来切菜可惜了]抢了人家门派的至宝不还,反而来一个讨债的杀一个。
“阴阳神偷痴迷于夺走他人心爱之物,不论贫富贵贱;[姑苏道人]被冤枉偷窃佛门秘籍,一怒之下杀了数百人;[玄机]也不例外,他最恨有人骗他,一旦出现,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人杀死。”
掰着手指头数完了,孟家老祖晃了晃脑袋,笑着问祝云:“你觉得谁是好人?”
乌漆嘛黑,全军覆没……
不,还有一个!
“那[君也匪石]呢?他做过什么?”
说到这个,对面嘶了一声,带点凝重地说:“这小子进群最晚,嘴巴最严,狡猾谨慎,每年中元节见面日都躲着我们,自己搞些乱七八糟的,真名和相貌一概不知,何况是他做过的事?
“目前只知道几点:一是他死于恒安十年;二是他天生疾病缠身;三是群里他最看不惯的人是[陪我喝一杯]。就这点信息,你能找出什么疑点?”
祝云脑子飞速运转,脱口而出:“他的死亡时间!”
“没错。”孟和哈哈笑起来,“小姑娘挺机灵的嘛。”
阴界大门并不稳定,有时两年才打开一次,阴魂们不能见到凡人,只能靠阴界大门开启次数以及之后进群的人的口述大致判断出人间的时间,所以孟和不能肯定地说[君也匪石]撒谎了。
“但自[君也匪石]入群以来,我们才过了五个中元节,就遇到了恒安十七年的你。”
所以,[君也匪石]的死亡时间并不一定是恒安十年,还可以往后移。
祝云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群友们实在太能整活了,一个比一个装得过分,怪不得[玄机]的直觉一直在报警。这要是往群里丢个测谎仪,八百只鸭子的声音都没测谎仪的喇叭叫得大。
刷新三观了,唉,得到她们这么多照顾,总不能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就骂娘吧。而且他们都在劳改了,换句话说已经遭了报应,就这么凑和过吧,祝云决定放弃治疗。
只是黑心田里长不出白心菜,[君也匪石]的道德水准估计高不到哪去。
晚些时候她直接就和[君也匪石]摊牌了。
[君也匪石]:所以,姑娘因为在下的隐瞒生气了么?
祝云被他的先发制人搞得愣了下,生气倒是不至于,她能理解江湖中人的谨慎,毕竟一不小心就会被敌人抓住破绽背刺,很多时候说谎也是为了自保嘛。
[祝云]:我不生气,就是想和你说一下,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她检视内心,坦坦荡荡,没有半点不可见人的阴影。
[祝云]:我猜你不是什么温柔善良的人,你也没必要在我面前伪装——是爱好的话当我没说,我尊重你的意愿。
[祝云]:我的意思是,人生辛苦,世道多磨难,不如适当放过自己。如果你愿意的话,在我面前可以不用那么累。我不想利用你,也不会背叛你,更不会……好吧,其实是不能,我无法伤害到你,对不对?
虽然听了那么多群友秘闻,但祝云来找[君也匪石],不是想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审判他,也不是洋洋得意地来拆穿他的真面目。
她只是觉得,和自己相处的时候天天戴面具的话,这个人恐怕也是会累的。
对面寂静了一会,时间仿佛无限被拉长,紧绷着,直到被针刺穿。
[君也匪石]:……姑娘的话,我铭记于心。
不知道他的反应是真的还是演的,祝云并不觉得[君也匪石]会因为自己轻飘飘一两句话就改变,不过她只需问心无愧就足够了。
*
三月微风,山谷间惊绿满目,穿过或浅或深的碧色小路,一人于晨曦间遥望远处的山林。
飞鸟悠渡,薄雾未消。
“那里就是皖南剑派的所在地?这些江湖人士怎么都喜欢住在山上,不怕被蚊子咬吗?”
女孩拿着地图一路碎碎念,时不时抬头。
[陪我喝一杯]:姑奶奶,在干嘛呢?你要的培元季赤丸做好了。
[祝云]:没大没小的,叫我徒弟。
[陪我喝一杯]:不是吧?你真要借我的名号?
[祝云]:不然怎么和其他人解释我平白无故失踪了一年的原因?你放心,我就是借个人设,师父。
[陪我喝一杯]:(泪)你和那小子一样一样的,怎么都逮着我祸害啊?怪不得能玩到一块去。
[祝云]:谁让群里就你一个神医呢,你说是吧,鬼手怪医千里光?
[祝云]:还有,你真的觉得我和君也匪石关系很好吗?我觉得他不是很好接近,需要努力刷好感啊。
[陪我喝一杯]:……你竟然不刷我好感,我讨厌你,不和你聊了。
[祝云]:知道了,我和“雨好大我要回家”聊去。
[陪我喝一杯]:等等!
祝云沿着清晰可见的大路找到那条青石台阶,和群友一路插科打诨,又爬了半个时辰,终于看见一扇五米高的山门。
门上匾额题着“天自碧府”四个黑底金漆的大字,祝云整理了一下衣服,额头上冒出一层薄汗,腰微微弯下来,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宛如一个没有武功的普通登山者。
里面大门敞开,正中放了一只巨大的紫金香炉,洁白宽广的练武场上,数十个黄衣人正举着剑整齐划一地挥舞动作。
刚一走近,就有人拦在门前,先一步迎了上来。
“来者何人?可有信物?”
祝云早有准备,掏出祝小姐离家前特意带上的饰品。
“我姓祝名云,家母是早些年嫁到陇安镖局的华三姑娘,出生时外祖千里迢迢送了贺礼给我,这是那只能证明我身份的五色长生缕。”
“可是祝姑娘已经死了半年了!”不料,仆从脱口而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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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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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