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青衣人相貌凶猛,雄壮剽悍,各带一把腰刀,佩带着百宝囊,身形急动,占住了上端,居高临下声势汹汹地喝问。maxreader
秋华站住了,冷冷地打量三人一眼,冷冷地反问:“你们要等什么人?”
“住口!我们在问你。”中间那人叱喝。
“在下也在问你们。”秋华傲然地说。
“你好大的胆子。”那人狞笑着说。
“在峨嵋山谁的胆子不大?既没有猛兽伤人,也没有强盗劫路,怕什么?我不信你们敢在此地行凶打劫。”
左面那人似乎不愿争执扩大,出面打圆场说:“阁下,咱们在此等人,不相关的人,这两天内禁止登山。咱们奉命在此阻拦闲人向上走,阁下如果不想生事,最好听咱们的劝告,下山去吧,明后天再来并未为晚。阁下带了剑,定是峨嵋的俗家弟子,大概刚从远道回山,不曾与贵门下的人见过面,所以不知咱们的事,是吗?”
秋华明白了九分,不承认也不否认,换了笑脸说:“哦!原来如此。但不知诸位等的是什么人?”
“咱们等一个叫四海游神吴秋华的人。”
“哦!你们认识他么?”
“不认识。”
秋华呵呵一笑,说:“这人在下认得。”
“认得一个江湖小辈,并不光彩。”中间那人悻悻地说。
“你们要等这个人,却不知道他的相貌,岂不是白等了?”
“他如果来了,自会亮出身份,怎么会白等?”
“如果他不亮身份……”
“亮不亮无所谓,咱们并不认为他会来。”
“如果他混上去……”
“那是不可能的,咱们只许和尚上下,其他的人一概挡驾。他来与不来,咱们不在乎。”
“他如果来了,你们……”
“咱们请他到归云寺。”
“他已经来了。”
“在哪儿?”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三人先是一怔,最后勃然大怒,中间那人吼道:”好小子,你敢戏弄太爷?”
秋华大笑道:“你这人真难说话,既然不认识四海游神,在下承认身份,你又不相信,你到底相信什么?”
“你真是四海游神?”左面那人接口讶然问。
“正是区区在下,不信可看看在下的飞刀和凝霜剑。”秋华一面说,一面取开围在腰上的皮背心,露出插满飞刀的皮护腰,拔剑出鞘亮了亮。
三人脸色一变,中间那人不再狂傲,问:“真是你?你来了?”
“不错,我来了。”秋华微笑着答。
“你的胆子不小。”
“老实说,也并不太大,不然早该来了。”
“咱们以为你不来了呢。”
“事实是在下来了。贵长上是不是在归云寺等候?”
“是的……”
“请领路。”
“解下兵刃暗器,在下替你携带。”
“什么?要缴械?”
“不错,这才可看出你的胆识。”
“办不到。”秋华断然地说。
“办不到也得办。”对方声色俱厉地说。
“你想怎样?”秋华睥睨着对方问。
“咱们三人擒你解往归云寺。”
“凭什么?”
“凭咱们胸中所学,手上的艺业。”
“阁下贵姓?敢在吴某面前说这种大话,谅必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人物了。”
“你听说过浙东三杰?”
“哈哈哈哈……”秋华狂笑,笑完说:“原来是十年前出卖雁荡山樵,欺师灭祖的三个武林败类为避免浙东群豪起而攻,因而投靠官府护庇苟全的易家昆仲。你们的名号并不光彩,提出来难道不怕被人耻笑?你阁下定是易老大了。”
易老大无名火起,一声怒吼,急步抢出,奋身下扑,伸出一双坚逾钢铁的手爪,恍若狂鹰下搏。他的鹰爪功十分可怕,在武林颇负盛名。
秋华在下,坡度峻陡,已看出易老大要藉居高临下的优势,意图一击奏功。他向下急挫,手一伸上体急俯,便扣住了易老大的左脚踝,奋力向上扔,大喝道:“你给我下去!”
易老大骤不及防,一声惊叫,身躯凌空飞越秋华的头顶,“蓬”一声掼倒在坡阶上,跌了个晕头转向,骨碌碌向下急滚,向坡下滚落,片刻间便滚下了二十余级。
易老二大惊,大喝一声,拔刀向下抢。
秋华手一抄,光华乍现,凝霜剑已经入手,伸剑狞笑,怪声怪气地说:“在未见到贵长上之前,你死不了,进招吧!老兄。”
易老三刚在怀中掏出一只竹哨,凑到口边。银虹一闪,“嚓”一声飞刀刚好击中竹哨,竹哨中分,易老三的嘴唇亦被波及,吓得他一蹦而起,惊出一身冷汗。假使他不是侧向着秋华,这一飞刀那还了得呢?
易老二眼看秋华扬手发射飞刀,以为是向他袭击,急急扭身侧闪,却未料到飞刀是对付乃弟的,等到发觉不对,己来不及向乃弟示警了。
这瞬间,秋华抢到,光华已击到下盘。
用兵刃交手,站在上方反而吃亏。易老二赶忙沉刀下截,想找机会抢得平行位置。
可是,秋华已猜出他的心意,猛地剑锋一转,“嘎”一声怪响,腰刀不但被绞掉大半段刃口,而且飞出老远。
易老二虎口震裂,心中一慌,脚下失闪,突然跌倒向下急滑,向秋华冲去。
秋华左手下沉,“噗”一掌劈在易老二的右膝上,顺手抓起向后一带。易老二下滑的速度急剧在增加,先是脚下头上,滑了十余级便开始滚动,右脚失去作用,鬼叫连天向下滚去。
秋华向上走,向惶然上退的易老三点手叫:“轮到你了,老兄。”
易老三脸色灰败,突然扭头便跑。
“小心飞刀!”秋华叫。
“嚓”一声轻响,飞刀钉在易老三的右小腿肚上。
“哎……”易老三狂叫一声,向前仆倒。
秋华一跃而过,在越过上空的刹那间,右脚尖轻推易老三的右肩,易老三向下沿的滑势突然急剧加快。
他平安渡过解脱坡,沿羊肠小径向上疾走。
从解脱坡到已改名归云阁的华岩寺,约有四里左右,这一带的岩石,形态酷肖卷云,附近的云雾缭绕,景物时隐时现,所以当年福昌达道禅师兴建时,取名归云阁。
走不到半里地,前面的杉林中青影突现,四名穿青色僧常服的中年和尚掠出路中,迎面拦住叫:“南无普贤菩萨!居士留步。”
秋华冷哼一声,光火地叫:“你们要怎样?想死不成?”
为首的和尚稽首道:“居士请留步,听贫僧一言……”
“你们的废话太多,在下不听。”
“居士是明白人……”
“少废话,让路。”
“居士……”
“你们让不让?”
“居士请息怒……”
秋华用一声冷哼作为回答,然后拔剑叫:“谁挡路谁倒霉,让开!”
叫声中,大踏步而上。
为首的和尚方便铲一领,抢出叫道:“居士请勿过份,贫僧并无恶意……”
秋华当然不信,一声低叱,一剑点出。
和尚运铲急拍,硬接来招,方便铲沉重,以为足以克制凝霜剑,禁得起砍劈。
学拳千招,不如一快。不论何种兵刃,不管各门派的招术,真正在交手中用得上的招式,为数并不多,全凭身手快捷和经验丰富而制胜。八仙剑八八六十四招,在交手时能用得上的几招,屈指可数,用来用去还是那几招,其余的很少有用得上的机会,这说明了迅捷和经验,是制胜的不二法门,别无奇迹了。
秋华料定对方必定挥铲拍击,半途沉剑上挑,“铮”一声反而将扫来的铲头挑得向上扬起。快!快逾电光石火,他挫身切入,抢入和尚怀中,左手变诀为掌,“噗”一声登在和尚的小腹上,神力发如山洪。
“哎……”和尚闷声叫,俯身暴退,五脏离位,无法站牢,“砰”一声仰面倒地,方便铲抛出三丈外,抱住小腹在地上打滚,痛得冷汗直流,爬不起来了。
两名僧人同时抢到,两把方便铲左右夹攻,要抢救同伴,却慢了一步,刚抢到同伴便倒了。
秋华一声低叱,狂风似的从两人中间冲过,但见人影如虚似幻,光华似电火流光左右分张,从铲影的空隙中锲入,人已在光华乍敛时,远出三丈外,从呆在原处的最后一名僧人身侧一闪而过,仅三两起落,便已远出十余丈外去了。
两僧肩部中剑,身躯打旋,然后扔掉方便铲,砰然倒地狂叫出声。
最后那位僧人“嗯”了一声,左颊裂了一条血缝,深抵牙床,上颚的一排臼齿全部折断,踉跄丢掉方便铲,以手掩住创口骇然飞退。
秋华又进里余,劈面碰上了从上面奔下的六名僧人,相距七八丈,和尚们齐叫:“居士留步!”
秋华仍向上急奔,怒叫道:“谁阻路他得肝脑涂地。”
“居士……”
“接飞刀!”秋华大喝。
一面上冲,一面双手齐扬,飞刀接二连三脱手飞掷,势如狂风暴雨,但见银虹划空飞射,像虹网般向和尚们罩去。花雨满天中,和尚们纷纷向们仆倒闪避飞刀,倒地后仍然奋身急滚,找石头岩角藏身,阵势大乱。
有一位和尚自命不凡,一掌向射到的一把飞刀斜拍,岂知认位不准,一掌落空,飞刀先掌而至“唰”一声从头左飞过,只感到耳朵一凉,伸手一摸,摸了一手血,左耳已不翼而飞,随飞刀搬家了,“噗”一声坠落在脚旁。和尚心胆俱裂,惊叫一声,火速仆倒急滚,情急逃命。
秋华狂风似的超越而过,向上急奔。
转过一座岩壁,崖下闪出一个高年僧人,迎面拦住稽首朗声道:“檀樾请留步,老衲有事请教。”
岩壁下的小径窄小,只容一人行走,右是高崖,直上百十寻,左是下沉数十丈的小山溪,万一失足跌下,不死也得脱层皮。如想夺路,必须将老和尚击倒。
秋华停下脚步,对方只有一个人,显然来者不善,人少反而令他生出戒心。
老和尚头上光光,未戴僧帽,眉已泛灰,脸上皱纹密布,老态龙钟,只有一双老眼依然明亮。手中持有一根山藤杖,破青僧袍,脚踏多耳芒鞋,像一个苦行僧。
秋华打量对方半晌,冷冷地说:“大师称在下为檀樾,似非峨嵋僧人。”
峨嵋僧人与别处不同,他们的寺院不聘地方有钱有势的人任护法,因此没有固定的供奉施主,称前来进香或游山的人为居士,听来不刺耳不肉麻。
老和尚沉静地点点头,徐徐地说:“老衲不是峨嵋僧人。但隐居峨嵋十余载。”
“大师隐居何处?”
“在洪椿坪下黑龙江畔,居石穴饮山泉,采野果荠菜充饥,与世隔绝久已忘却莽莽红尘。”
“那么,大师已修至无生无灭四大皆空之境了。”
“不见得。不然,老衲也不至于前来与檀樾会晤了。”
“大师佛名上下如何称呼?”
“老朽久别红尘,往事如烟,早已忘却了。”
“大师有何见教?”
“三天前,老衲无意中听到归云寺一位檀樾言及,说他们擒获一位姓秦名柏年的人,听说他们正等候一位姓吴的少年,前来用名单交换人质,不知可有此事,檀樾是不是他们要等候的人?”
“正是区区,而且确有其事。”
“听说这份名单,原来是一位叫西海怪客之物。”
“不错。”
“名单可否让老衲看看?”
“不行。”
“檀樾真欲与那些人交换人质?”
“这与大师有何关连?”
“有。”老和尚老眼生光,简要地答。
“大师想先期夺取名单?”
“有此可能。”
“在下可以答复你。”
“如何?”
“万万不能。”
“那么,恕老衲无礼了。”
“你要硬夺?”
“不错,请恕老衲事非得已。”
秋华冷笑一声,冷冷地说:“为了人质的安全,在下也事非得已,只好一拼。”
老和尚淡淡一笑,笑得有点凄然,缓缓地说:“老衲对人质的事,比你还关心,只是,为了名单,老衲已不能兼顾了。”
“你也关心人质?”
“是的,秦檀樾与老衲颇有交情。”
“你……”
“老衲必须毁去名单,带你远离峨嵋。请相信老衲,老衲办得到的。”
秋华虎目放光,讶然叫:“大师的法号……”
“老衲已经说过,久别……”
“大师上法下慈……”
“咦!你……”
“小可是秦姑娘的知交好友,称秦老伯为伯父。”
法慈长叹一声,苦笑道:“秦檀樾可能已知道老衲藏身峨嵋,因此前来找我的了。”
“不但要找大师,也要找他的内弟龙骧。他听说龙大叔从六盘山返回中原,取道栈道入川,可能遁隐峨嵋,前来与大师会合,因此……”
“他总算消息灵通。”
“大师难道就不顾他父女的安全吗?”
“与名单的事相较,他父女的生死,却算不了一回事了。”
“大师与名单……”
“这件事老衲不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但老衲也不能将内情见告,只请檀樾将名单交出,随老衲离开峨嵋。”
“大师请稍候片刻,待小可将详情见告。”
“四神已派人前来察看,不久将到,檀樾有话,何不到路上细谈?”
“名单小可已经毁去……”
“但檀樾仍可口述。”
“小可不是这种人。如果小可要利用名单图富贵,根本用不着冒万千风险,也不用等到今天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老衲离开红尘之后,无法再信任不知底细的人。”
“大师可否等小可见过秦伯父之后……”
“他父女的事,目下有惊无险,檀樾也不可能见到他们,见到四神之后,你将插翅难飞……”
“大师认为小可如此不济吗?”秋华恼火地问。
“不是老衲小看檀樾,四神的艺业老衲清楚,檀樾小小年纪,不可能在他们手中侥幸。”
“四神的艺业与大师相较,如何?”
“老衲可与紫云娘争短长,亦可力拼阴风客血雨剑两人百招以上。”
“小可愿向大师请益,请教大师的惊世绝学,看小可是否去得归云寺。”
法慈打量他片刻,淡淡一笑:“老衲认为此举势难避免,好。此地不宜动手,等于是鼠斗于窟,力大者胜,回转不易,不易发挥,檀樾可选定于你有利的地势,如何?”
秋华也淡淡一笑,说:“不必换地方了,惟有在这种地势中,方能看出真才实学。小可的剑乃是神剑,大师小心了。”
“老衲理会得,请亮剑。”
老和尚的口气有点托大,秋华心中未免有点生气,所以不易地交手。同时,他有他的打算,老和尚当然不是等闲人物,秦柏年所找的好友,岂会是无名之辈?竟然承认可与紫云娘争短长,可知四神的艺业,至少亦与老和尚相伯仲。假使他胜不了老和尚,那么,到归云寺不啻自投罗网,飞蛾扑火。因此,他要利用老和尚试一试自己的造诣,在这种只能直进直退的地势中交手,必须凭真本事硬工夫来公平相决,无法取巧,正是考验自己的好地方,虽则太过危险,但他必须无畏地面对现实,值得一试。
他从容撤剑献剑,说道:“小可狂妄,大师海涵,请赐教。”
法慈徐徐伸杖,含笑问:“你不怕失足葬身百丈深壑?”
“如果失足,只怪小可学艺不精。小可单人独剑敢闯归云寺决斗四神,当然有些把握但从未与四神交过手,尚无必胜信心。如果小可能在大师手中略占优势,那么归云寺之行当可立于不败之地,信心益坚。假使败在大师手中,证明小可这番到归云寺应约,不过徒逞匹夫之勇而已,少不了性命难保,因此小可宁可失足死在此地,以免贻笑江湖。”
法慈不住点头,笑道:“毕竟是青年人,豪气可嘉,视死如归,英雄本色,请!”
秋华虚点一剑,说:“小可放肆了。”
法慈让了他三剑,突发长笑,立还颜色,一杖扫出,好快!但见杖影如电,一闪即至。
右有高崖绝壁,左是百丈深渊,山径宽仅三尺,挪错一步,立将含恨九泉,必须直进直退,硬攻硬接,毫无取巧的余地。
杖到,他如果不退,必须硬接,接却又未摸清对方的修为程度,相当危险。
他钢牙一咬,先试试再说,急退一步,挥剑急封,采取后退试探术,在安全的距离内权接一招。他先不用剑锋,用剑锋便失去了试探的初衷了。
“铮!”剑尖与杖尾相交,剑发龙吟,封住了,但剑身被震偏五寸以上,震得虎口发热。
他胆气一壮,老和尚的内力修为,比他强不了多少。“呔!”他低叱,撤剑出招回敬,剑尖倏吞倏吐,加了三成劲,奋勇抢攻。
法慈杖向下沉,从剑下探入,点他的膝盖。
他振腕撇剑,“得”一声错开杖尾,顺势拂出再次进攻。
老和尚感到有点意外,脸上变了色,先前若无其事的神情瞬即消失,换上了肃穆的神色,退了一步顺势反撩,拨开剑尖揉身欺进,回到原位招变“丹凤点头”,闪电似的下击,改攻上盘,向秋华的额面劈下。
除了软兵刃之外,任何兵刃的攻势皆须直线进击,只须防守住身躯正面的窄小空间,对方便无法攻入伤人,因此使用封架错拨的机会极多。
杖比剑长了两尺,马马虎虎权算是长兵刃,对付长兵刃必须近身。秋华起剑斜架,“得”一声杖击中剑身后向下顺势滑落。
秋华感到杖上传来的打击力道像是重有万钧,剑身竟然出现了弧形的弯度,震得他虎口发麻,腰脊和双腿似乎难以负荷。
他大喝一声,已打好基础的大成练气术,激发了他的生命潜能,随着喝声神力倏发,脊梁一挺,剑身突然弹直发出风雷似的振鸣,一抬一拨,杖立即滑落身侧。
他斜身碎步挺进,顺势送剑。
法慈目光一变,急退两步,挥杖急封。
一切花招皆无所施其技,两人硬打硬拼,急进急退,冲错挡拦托拨,险象横生,只有这几招可以用得上而已。
力与力的相搏,双方半斤八两,各攻了三十余招,前后的空间进退在十丈左右,最后仍回到原地。两人都浑身汗透,攻招的威力渐减。
秋华潜力浑雄,法慈对久斗的经验甚丰,意在消耗秋华的真力,却收效甚微。
秋华心中焦躁,他无法施展自己的凶狠剑术,没有一展所学的机会,最令人心躁。
焦躁令他忘了现实,忘了对方是秦柏年不畏千山万水,所要寻找的朋友,忘了对方是个隐避红尘十余载的高僧。他像任何平凡的人一般,内心中隐藏着人性和兽性,后天的教养令人性拾头兽性潜藏,生死关头兽性压倒了人性。
他忘了身外的事,意识中认为法慈是峨嵋僧人之一,是阻止他拯救爱侣的人,令他大为不耐。
虎目中泛起了重重杀机,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得可怖。
法慈心中愈来愈惊,秋华能在劣势中愈战愈勇,从扭转劣势中逐渐取得了优势,已令他心中起惊疑,这时看到秋华杀机怒涌的神情,更是心中暗懔。
秋华突然一声暴叱,点出一剑,进步奋击。
法慈伸杖急架,退步戒备。
“呔!”秋华再次沉吐,轻剑锋一剑拂出。
法慈吃了一惊,火速暴退,地方窄小,回旋不便,无法闪让争取偏门,决难避免剑锋的袭击。他已试出秋华的内力修为十分浑厚,以气御剑,剑的威力倍增,山藤杖决禁不起剑锋一击,不得已只好后退避招。
这一来,糟了,秋华如影附形紧逼进攻,一着错全盘皆输,主动全控制在秋华手中了。
秋华奋勇抢攻,势如狂风暴雨,一剑连一剑,一步赶进一步,只片刻间,便将法慈逼退了五六丈之遥,仍难挽回颓势,回手乏力。
“不是你就是我!”秋华一面进攻,一面厉声叫。
法慈飞退八尺,叫道:“你动了杀机,住手!”
秋华迫近六尺左右,先控制住可以抢攻的优势位置,沉声道:“不错小可动了杀机,大师必须明白,任何人也休想阻止小可救秦家父女。”
法慈吸入一口长气,说:“檀樾以名单交换,老衲必须加以阻止。”
“秦老伯不畏万里迢迢,前来峨嵋寻找大师,这份交情决非泛泛。目下他因你而陷身归云寺,凶多吉少。而你却为了与你无关的一份名单,居然阻止小可去救他们,置他们父女的生死于不顾,你于心何忍?你……”
“老衲已经将道理告诉檀樾了。两害相衡择其轻,名单关乎无数人的生死,秦家父女……”
“我问你,云门僧、马二子等人,他们的死活与你何关?”秋华抢着问。
法慈脸色一变,沉声道:“看来,名单确是在你手中了。”
“小可并未否认。”
“那么,老衲必须超度你了。”
“你凭什么?”秋华冷笑着问。
“老衲再退十丈左右,便是平缓的山坡,那时,你的宝剑不足恃。”
秋华已完全体会出自己的造诣程度,即使不用剑锋,他相信足以和法慈周旋,至少也可拼个平手。经过刚才的凶狠拼搏,他已发觉自己的进步实足惊人,甚至已到了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程度,更发觉大成练气术果然奥妙无穷。他仅练了月余,刚打好基础,便可以应用自如。固然他往昔练气有成,下过苦功,但总不能登堂入室臻于炉火纯青境界,始终不能出人头地,只能在江湖一流高手浮沉。目下得大成练气术之助再加上他多年来出生入死所获得的经验与教训,他终于得觑堂奥,足以跻身于武林巅峰人物之林而无愧色。
他信心大增,冷笑道:“你不必再退,小可让你平安到达前面的山坡,再放手一拼。”
“你很够风度。”法慈由衷地说。
“过奖过奖!请。”
法慈轻身大踏步而行,一面说:“檀樾年岁甚轻,有此造诣委实令人大感意外,令师何人,可否见告?”
“江湖鬼蜮,忌讳甚多,恕难见告。小可不才,深怕艺业不精,有辱师门,还是不说的好。”
“檀樾的艺业、胆识、经验,皆超人一等。举目武林,有檀樾这种身手的人,已是屈指可数了,可惜不明大义甘心屈服于四神……”
“胡说!小可从不曾屈服于任何人。”秋华不悦地说。
“你用名单……”
“名单小可早就烧掉了。”
“但你已记下了名单上的人名。”
“谁是应文?”秋华突然问。
法慈站住了,转身狠狠地向秋华盯视。
“不必用这种目光看我。”秋华不耐说,稍顿又道:“吴某要凭胸中所学,与四神作一了断。四神不是卑鄙下流的人,他们还不至于在峨嵋为难秦伯父父女,因此在下虽对秦老伯父女担心,却并不作最坏的设想。你认为小可是无义小人,出卖四海怪客鲜于老前辈吗?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小可与鲜于老前辈是忘年之交,小可再不才,也不至于出卖他老人家,还不至于卑鄙得用他老人家的遗物去交换朋友的安全。小可顶天立地,虽不是什么英雄人物,但行事上不愧于天,下无怍于人。秦老伯父女,知我甚深,他父女也不会愿意小可卑鄙地利用名单交换他们的安全。小可行事不问人事天心,只求尽其在我,是否救得了他父女俩,小可并不重视,只重视我自己是否已经尽了力。目下四神地位特殊,艺臻化境。而峨嵋弟子不敢招惹四神,武林五老也只能暗中相助,行事畏首畏尾,小可只好冒险出面,与四神作一了断。凭胸中所学,仗手中宝剑,小可虽无必胜的把握,相信自全当无困难。哼!四神不讨厌,讨厌的是你们这些只知为己,不知为人的人,处处不问理由冒失地截击。大师艺业惊人,是小可自入江湖以来所遇上的最大劲敌。小可敢斗四神,你却不敢,只敢向小可问难挑剔过错,置朋友的生死于不顾,不知有何居心?”
法慈的目光,留心地捕捉着秋华的眼神,接口凛然问:“檀樾的话可是真的?”
“小可字字出自肺腑。”
“你能不能挡住紫云娘?”
“还难以断言,小可不曾会过她。”
“老衲相信你可以。”
“但愿如此。”
“那么,老衲与你同行,联手合击。”
“大师……”
“老衲伴你到归云寺,除去四神永除后患。”
“不行。”秋华断然地说。
“檀樾……”
“那会连累峨嵋僧人。”
“依檀樾之见……”
“先君子后小人,小可恭请他们离开峨嵋解决。”
“好,依你。但……但恐怕他们不肯。”
“不肯再动手。如果大师不是佛门弟子,小可对联手之事正好求之不得,但牵涉到峨嵋僧人,所以小可不希望大师出面,请在旁潜伏,暗中助小可一臂之力,小可感激不尽。”
法慈不住点头,苦笑道:“你这人很难得,值得老衲佩服,一言为定,老衲在旁候机相助。最好能将他们诱离峨嵋,便大事定矣!”
“小可将全力而为。小可先走一步了,归云寺见。”
两人立即分手,各奔前程。眼看要发生的一场恶斗,在秋华不亢不卑的解说下,消散于无形,化敌为友。
归云寺在洪武年间刚加工大修,金碧辉煌气象万干,大雄宝殿上有三层重檐,僧舍禅房依山而筑。寺四周,有修寺时栽下的木凉伞树。寺左,是青衣桥。玉女峰娟娟挺秀,云雾缭绕。
秋华沿小径向上走,不到半里地,劈面遇上一群人,正在陡坡上发生争论。
他闪入路旁,掩起身形凝神察看。
原来是八名僧人,和五名青衣大汉发生了冲突。
为首的青衣人声势汹汹,手指为首的僧人,几乎点在僧人的鼻尖上,用威风凛凛的神气厉声道:“废话!你这秃驴胆敢撒谎?咱们的人在下面发出了警讯,通知四海游神到了。你们从下面上来,怎说不见有任何人在道上走?说!你到底看见了没有?咱们奉上命所差,赶来迎接四海游神,你不说,小心吃不消兜着走。”
为首的僧人神情安详,毫不慌张平心静气地说:“贫僧出家人戒打诳语,不敢隐瞒施主,确是不曾见到其他的人上下,居士明鉴。”
秋华心中一动,忖道:“我何不先将这几个人弄到手作为人质?”
他立刻扭头便走,退后三十丈,往草丛中一伏,拔飞刀折树枝,削成十余枚秃头木镖,静静地等候。
不久,五名青衣人鱼贯而下,急步向他伏身处奔来,大概他们在和尚那儿问不到消息,放过八僧向下迎。
秋华等他们来至切近,放过第一第二两人,悄然出手袭击,双手共放射出五枚木镖,挺身暴起。这时候,他已顾不了江湖规矩,出手暗袭。
五名青衣人,做梦也未料到有人伏在路旁暗袭,在身侧出手袭击,根本没有机会躲避。
内家练气的人,即使练至化境,在未发现警兆运功护身之前,与常人并无不同,一击便倒。
前两人脊心挨了一击,中间那人右胁中镖,第四人丹田被袭,第五人右肩井被击中,五个人几乎在同一瞬间中镖,一一栽倒。
秋华暴起路侧,迅速将五人击昏,拖至路外侧的茂草中藏好,方从容上行,他手上多了五件青衣。
不到半里地,前面的山坡下,八名先前与青衣人打交道的僧人,正在树林前歇脚,发现秋华出现,皆讶然向秋华注视,逐渐向路中移,意欲挡住去路。
秋华略一迟疑,仍然向前走。
和尚们在路中一字排开,等秋华接近至三丈内,为首的僧人施礼道:“南无普贤菩萨!
居士请先留步。”
这等于是自道身份打招呼,一听便知他们是峨嵋的僧人。秋华直迫近至丈内,方止步冷笑道:“和尚们,你们要劫路不成?”
“居士……”
“在下四海游神吴秋华。”
僧人们一惊,脸色一变。秋华不等他们发话,接着说:“你们大概也是奉命阻止在下前往归云寺的人。哼!你们的师兄弟们沿途拦截,皆在吴某面前铩羽而遁。让路,不然吴某便要得罪你们了。”
“居士……”
“峨嵋三老也失手遁逃,你们能禁得起吴某一击吗?吴某不想和你们废话,只问你们让不让路?”
他的口气强硬,咄咄逼人。八憎看了他杀机怒涌的神情,不由失惊,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秋华重重地哼了一声,又道:“刚才那五位仁兄,全被吴某放翻了,要是不信,有青衣为证,你们如果认为比三老高明,可以放胆试试。”
说完,毫无顾忌地大踏步向前闯。
八僧悚然向两侧让,被他杀机怒涌的脸上神情吓住了。
秋华运功护体,目不旁视地通过八僧让出的空隙,但暗中却留意到每个人的脸上表情,从八人的神色变化中,看出右面第三名僧人的目光,透出恼羞成怒而不甘心的神色,便暗中留了心。
通过右面第三名僧人,他再向前踏出一步,突然挫腰退步旋身就是一掌反劈,大喝道:
“你活腻了吧!”
第三名僧人突然一掌横劈秋华的后脑,秋华挫身退步,一掌自然落空,掠秋华的顶门而过。而秋华那一掌,却“噗”一掌劈在和尚的右胁上。
“嗯……”和尚闷声叫,向左冲退丈余,“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屈膝踣倒。
几乎在同一瞬间,七僧同声惊叫,本能地跨出一步,作势抢救同伴。
也在同一刹那,秋华已拔剑在手,立下了门户,剑上光华熠熠,隐发龙吟。他虎目中冷电四射,冷然四顾。
气氛一紧,八个人皆静止不动,所有的人皆屏息着,紧张的气氛似乎压迫得众人透不过气来。
恶斗一触即发,双方都在等待对方出手。
秋华缓缓将左手的一堆青衣抛下,剑尖徐徐上升。
身后有脚步挪动声,他倏然转身,剑虹一闪。
身后的一名僧人骇然向后急退,脸色一变。
先声夺人,众僧人不敢上前拼命。
“在下要出手了。”秋华冷冰冰地说。
“居士要斗贫僧七个人?”一个和尚沉声问。
“土鸡瓦狗,七个人太少了。”秋华冷冷地说。
七僧实在受不了,互相打手示意,准备放手一拼。
秋华突然收剑,阴森森地说:“你们似乎未带兵刃,在下亦以赤手空拳奉陪。”
虽说不用剑,但他的掌力已是有目共睹的凌厉凶猛,一掌便将一名僧人击倒,威力可想而知,七僧岂敢轻视他?强敌当前,但为了峨嵋的声誉,七僧不得不硬着头皮放手一拼。
迎面的僧人一声沉喝,一掌拍出,引秋华上前接招以便同伴乘机出手。
岂知秋华艺高人胆大,明知是虚招,仍然上步出手接招反击。快!快得令众僧措手不及,他以闪电似的速度上步前冲,撞入僧人怀中。
“啪!”僧人拍出的一掌,掌中了秋华的左小臂,其声清脆,如击金石。
秋华似若未觉,右掌屈肘承势反削,“噗”一声顺着对方的手臂前削,劈中僧人的右腋下。
“哎……”僧人狂叫,倒退丈余,脚下失闪,仰面便倒,也是一掌倒地,口中有血沁出,受伤不轻。
同一瞬间,秋华旋身迎敌,双掌一分。
“啪蓬!”迎上了两名僧人攻来的拳和掌。
“哎哟!”两僧同声惊叫,手颓然下垂,掌骨被震裂,飞步急退。
两照面间,七个人伤了三个,其他四僧还抓不住近身出招的机会,却被同伴受伤的情景吓得脚下发虚,情不自禁悚然向外跃退。
“这次该由在下抢先出手了。”秋华阴森森地说,左掌一引,便待逼上抢攻。
心胆俱寒的四僧悚然聚集,准备承受即将到来的凶猛攻袭。
蓦地,道右的密林上,传来直震耳膜的佛号声:“南无阿弥陀佛!施主慈悲。”
秋华心中一凛,火速转身,左手飞快地拔出一枚飞电录和一柄飞刀。佛号声细如蚊蚋飞鸣,但却震得耳膜欲裂,脑门发闷,显然是超尘拔俗的高手到了。
他有点困惑,来人内力之浑厚,已近以声杀人的地步,该是峨嵋的掌门方丈到了。但念的却是阿弥陀佛,而非普贤菩萨,显然不是峨嵋的僧人,峨嵋的僧人,不称外人为施主的。
来人在十丈外现身,秋华脸色一变,自语道:“他们果然现身了,我得好好应付。”
第一个现身的人,是个慈眉善目,年登耄耋的老和尚,相貌清瘦,不戴僧帽,不披袈裟。穿了一袭青布僧常袍,脚踏多耳麻鞋,手中点着一根九锡禅杖,举步从容。
第二位是个怪人,身材伟岸,龟形鹤背,大耳圆目,须髯如戟。穿一袭灰袍,肮脏无比。大睛天烈日当空,却披了一袭蓑衣。那傲视苍穹的神情,令人过目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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