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字 第1章 第一章

“下一站平遥街，准备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谢谢您的配合。”

公交车从C市郊区出发，绕了小半圈后缓缓拐进商业街，街道四通八达，行人熙熙攘攘，这里鱼龙混杂。

语音播报员将这行字念得字正腔圆，快中带着一种苛刻，好似想立刻马上读完。

南下坐在第一排，扭头拿手将车帘拿开，用眼望了望窗外那炽热的阳光。

车内空调温度很低很低，但是因为车中的人们在说话，所以南下觉得还是非常热的。

公交车本来开的就特别慢，现在又被人流四处环绕，速度直接降到了滑板车那种速度，简直慢的不要不要的，这种速度居然让南下觉的，公交车开的比他跑步还慢，正好碰到了红灯，长长的车身激烈的晃动一下，徐徐停下了。

南下从裤兜里拿出手机，一边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边看着天上火辣辣的太阳，开始拿手点击号码，等待对方接电话。

电话嘟了好几下终于接通，熟悉又有点混乱的声音钻了出来，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从电话另一头冒了出来，她的嗓门比电话另一边其他人的嗓门更大，直接盖过了，那片已经被打的混乱无比的现场，豪迈又有点哑的声音，从中冒了出来，不知道跟谁在说着说着变吵起架来了。

“谁知道你们没送过来的那六箱货还还会不会送来，就没个准确的时间，你们这帮孙子，快给老娘定下一个准确的时间，老娘的时间是很宝贵的，不然也不会和你们这帮孙子吵架，你们这帮孙子成天就会推三阻四的，一会说明天又一会是后天，时间并个没完，快点……”

南下平静的走到了车门前，平静地听着那女人叫骂的声音。

“催个屁!现在居然连电话都敢接，跟我玩失踪，也不好好打听打听，整个平遥街谁敢不给我准时发货，又有谁敢惹我刘翠安。”

眼看这话越说越让人觉得难听，不过也说恶语伤人六月寒，但是看他这样说的话，仿佛能吼出初三学生的一万字作文了，而且这作文不是流水账，而且还不带停顿，这时南下实在停不下去，这才说话出声，提醒了一下电话另一方的人：“安姨。”

对方这个好像能嘴中吐出一万字作文的刘翠安，瞬间把脏话吞在了肚子里，这时所有的脏话瞬间消音。

刘翠安微笑着向其他人冲了冲手，表示请你们闭上嘴，连嘴上抽的烟也瞬间毫不犹豫地掐灭了，将它丢进垃圾桶，随手往桌角上一按。又拿手指了，指桌上那筒意外接通的电话，表示此次“不按时交出货物的讨伐会”可以散会啊！用手语表示明天一定要到货。

她吐了一口烟气，将横跨在简陋办公桌上的长腿收了回去，与其中散发着其他人，从没感受到过的温柔，和那刚刚满口全是脏话的疯婆，判若两人。

“我下午觉得闲的发慌，所以刚才和我的那些员工聊聊天，没啥事儿，都是闹着玩的，生活如此平淡，偶尔说说脏话也能表示愤怒的心情，干我这行的坚持比放弃痛苦多了……”

南下听她这种语言，简直浑身起鸡皮疙瘩，但是这种话听多了耳朵都起茧子了，南下也不拆穿，他只问了一句：“抽烟呢？抽烟也对身体好吗？难道你不看香烟盒子上写着吸烟有害健康吗？”

刘翠安浑身上下都直哆嗦，身上都有那股烟味，赶紧拿起她的新牌香水，薄荷味的，非常清新自然，来抵挡这些烟味，于是开始睁眼说瞎话，满嘴跑火车的说了一句：“我没抽，你不让我抽烟之后我就戒了，哎，别跟我提这茬，提了我烟瘾又想犯了，抽烟时又想喝酒了，能不能不要刺激我。我很可怜的!”她又想了想，反正这小兔崽子也不可能从电话中爬出来找我，她就开始嘻嘻地偷笑着。

装的很像啊！不当演员可真可惜了，翠安阿姨，谁刺激谁。

南下听着她这幅日益严重的老烟嗓——也就只有骂人的时候才能突然间明郎起来，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知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放假了吧？前阵子听你妈说你20号考完了，最后一门给你发了好多好多信息，你怎么一条都不回我哈？”

刘翠安继续开始转移起了话题转移那劲啊一把一把的，说道：“考的怎么样？我可在网上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了一句非常好听的话，那些文绉绉的句子，找的时候都快把我吓到了，一句比一句酸吐了。”

“昨日撒下勤奋种，今朝一搏必成功。鲤鱼一跃便成龙，大鹏展翅震长空。前程似锦圆美梦，锦衣凯旋沐春风。寒窗不负苦心人，金榜有你祝高中。中考顺利，愿你成功！小兔崽子，考试加油，不要彷徨。”

南下听到这一句话并没有怎么样，反而觉得非常没有新意，但是像他这种脑子只有20世纪的人，能想出这么文绉绉的话，虽然不符合现代的青少年审美短信和微信的祝福语，她能一字不错的，背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但是这个祝福语好像是被发下来的，一批批的几乎都整这个样子。这种暗自无脸的态度，让南下觉得好奇葩，他早知道教教那个刘翠安学习语文，然后教她造句。

哈，这时侯也太难。

公交车正好进隧道，遮住了外头那列到灼人的光，南下实际上是非常渴望晒太阳的，因为他天生就对紫外线过敏，所以他不得不穿长袖，就连炎热的夏天，别人穿短袖吃冰淇淋，在那会疯跑，而他只能穿长袖，让别人看起来这个人很奇怪，周遭事物暗了下来。

因为他天生对紫外线过敏，而且南下本来就穿着一身白，此时更是整个人隐在黑暗中，仿佛就像车里的一束光。他向后摸了摸，发现有个空位置便坐了下来，他身体直接往后靠，伸了伸，因为没有足够空间能展开的手脚，勉强的强缩到了一起，那两条大长腿缩的不能再缩，不免脸上弄出了一抹微笑，那笑的在普通人看来极其好看，但是对她关系不怎么好的人来说，简直就是邪恶的笑：“那你还找干什么？我手成绩你又不是不知道，让我回你什么？这种语句对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对这种话不但文绉绉，而且还有点恶心的话语。难道我还要谢谢你的鼓励，跟起一个倒数第一抱回家？Is it？”

才歇息了不到两分钟，平遥街一姐刘翠安没有听清，南下到底说了什么？这时这边又开始嚷了起来：“你们这里他妈的不是黑店吧？我在外面买三十块钱一件衣服，在你们这里卖一百块。这还是批发市场啊，价格明显提了那么多，明摆着坑人!”

“嗯，你说什么？”被人搅和了，刘翠安，没有怎么起反应。反而回答道：“我这里啊，太吵了，上午和我起争执的那帮傻逼又来了，下午这会来想砸我的店啊，嗯，改明儿我去买个大喇叭，我就不相信镇不住这帮傻逼了。还配合他们这帮孙子。”

听到刘翠安说道这一句，脸上刚才那抹淡淡的微笑，像是面上一道涟漪，迅速划过脸颊，然后又在你眼睛中凝聚成两点火星，转瞬消失在眼波深处，于是南下扣着电话的手略微的收紧了一点点，嘴边的那句话在脑子里改了两遍，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没事嘛。安姨，短信我看见了，我就是忙着复习，忘回了。”

“好好好，只要你复习好了，你考好了，我就会给你做一个盛大的宴会，虽然咱们成绩是差了，那么一点，不过也不要气馁啊！成绩不是还没有公布吗，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认输啊!是不是啊？我们的南下小宝贝。”

刘翠安堵住了手机打来的电话的通话口，那大嗓门又出来了，冲着那帮不依不饶的顾客大声吼道：“干什么？干什么？难道我们批发市场不赚钱吗，我们成本价都已经亏了了，那现在还要亏钱吗？但是这样不亏坑的就是你们这王八犊子，爱买不买，不买拉倒，你们这群人不买，别杵在，妨碍我们做生意了啊，你们没看见吗。”眼神中带着一股冷缩。

车道从隧道口中钻了出来，大片大片的阳光又重新的撒了回来，一直顺着车头撒到车尾上，然而南下又使劲地瞪着裤子，希望阳光不要落在他身上。

南下微微眯起眼，看到窗外熟悉的景物，就知道快要到站了。

今天是星期五，是工作日，暑假开始第二天，车上人并不多。

几个学生坐在前排，有一些女孩扎着马尾辫，还有些女孩儿扎着丸子头，出去玩居然还规规矩矩的背着他们上学的书包，衣裳也很白净，白的透光，这样一幅场景，却有另一种感觉，在南下觉得怪怪的。

但是他还是比较喜欢他们学校那连接天地的梨花树，雪白透彻的梨花，在空中飘扬，落在头上，身上还会留下一抹淡淡的清香，到了秋天，上面结满了梨子，学校允许学生们去摘梨子，那些学生们争先恐后的样子，非常好看……

平遥街这一片虽然说是商业街，物价实在不高，接到建设在郊区里头都算差的楼房，是一片又一片的破旧，甚是有一点感觉，是老一辈的人住在这里。但是这种廉价的生活文化吸引了不少没有高消费能力人群，尤其是初中高中的学生，他们宁愿跑很长的路来平遥街，也不愿意去南安街，那里的东西虽然说是好吧，但是实在贵得不要不要的。

南下盯住女孩头上黑色的发圈，发圈上带着那透明的蓝色玻璃吊坠，那坠是通过光闪闪发亮，甚是迷人。

“做了这么久，终于可以下车了。”那个女孩把马尾辫一甩，扶着杆子起身，“我上次吃的那麻辣小龙虾和炒蚕茧就是在这里吃的，我带你们去。”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地方发生着另一件事情——

“平遥街北站到了，准备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为了正当交易，请您再次刷卡，如若您不再次刷卡，我们就会当您做了全程车，扣除全程费用，谢谢配合。”

那群学生们兴致勃勃的，拿着自己的公交卡，又往上按了一次，准备下车。

车缓缓停了下来，车门打开的瞬间，一股热浪夹着，燥热的风从门口扑了进来。

刘翠安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小兔崽子，你在哪里儿？我怎么听说到报站报平遥街。对了，再热也不要脱衣服，你知道的，你对紫外线过敏，千万不要成了一时之快，只好您要进医院去弄一周，知道了吗？”

听着刘翠安这种语句，就忽然感觉她像妈妈的手，抚摸着他的头，感觉有那么一点喘不过气。

南下起身下车：“刘翠安同志，我知道了，我不会为了那么一会儿凉快就把衣服脱了，哦，对了，我还有十分钟就能到秋瑾门口了，要是闻到了烟味的话，看你怎么跟我解释，也顺便想想你当初怎么跟我保证的。若是真的有的话，禁足一个月哦。哦，对了，我还会专门弄一个摄像头，看你是不是安安静静的在家里。”

刘翠安想了想，我浑身都是香水味，怎么会有烟味，哼，你臭小子，看你这回怎么能整我呢？想想他那胡气呀，刘翠安就非常想笑。

刘翠安回头瞅了瞅办公室里的烟灰缸里的一缸烟，还有一垃圾桶的烟……

开始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化去，开始满面愁容。

“翠安姐，你咋了？怎么满面愁容的？”他旁边的一个名叫夏柳的人说道。

刘翠安鼓起勇气，悠然自得地推开门走出去，聊起袖子进入仓库，脑子里就想着一句“人生小到可以看一场烟花表演，人生大到你不敢想象，就如一次又一次南下的突击检查，我刘翠安永远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便道了一句：“别提了，愁死我了。”

一位伙计说道：“还有什么事情能愁到安姐。”

一群伙计嚷嚷说道：“对对对，这世界上就没有能翻到安姐的事情。不是嘛？”几位伙计笑嘻嘻的。

刘翠安在平遥街上经营的这个批发生意，十几年前就开始干了。刚开始是和几个，和自己非常友好的小姐妹到街口摆摊，后来有了有模有样的家电，最后碰下平遥街中心秋瑾大厦里的两层楼——这两层楼聚集着许多小店，形成了这么一个“批发市场”。

但是在上午打架时，脸上留的那一个刮伤，还在不停的流血，但她却没有在意，还是继续的开始搬。

刘翠安，在这批发这一行是相当有名的。

南下刚上楼，并看见一排又一排的店主吆呼，其中一个店主拦在他面前，手中拿着两本书，三本书的名字叫《平凡的世界》，开始说：“三本书卖八十五元，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而且还强行的塞到了南下的手上，幸亏南下手上戴了手套，所以拿上去没有任何指纹，这种强买强卖的生意，他见多了，但是还是拿了了那么多钱，买了这三本书。《平凡的世界》上中下三本。

他走进去的时候，看见刘翠安的脸上，有一道伤痕，于是也没有检查，他身上到底有没有烟味。

就着急忙慌的问了一句：“安姨你脸上不痛吧？我去给你买红霉素。还有酒精精，先给你消消毒。然后再买创口贴。”

于是着急忙慌的把这些都买了，然后让她坐下，拿酒精给她脸上消一下毒，然后涂了点红霉素，然后拿上创口贴，给贴上。

就往上走了走，看那五花八门的，一会儿有卖水果的，一会儿又是饭店，一会又卖肉的，一会儿又卖火锅的，转着转着，拿眼睛去看，眼睛都看花了。

摸不找头脑，很是无语。

他又去下面的商店，又去转了转……

是衍生衍生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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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