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女主，撩完就跑 第46章 第 46 章

陆长白差点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立刻扭过头去，似乎不敢直视倾衣的眼睛，却又缓缓转回头，眼神微微躲闪，最终还是与她相交。

“喜……欢？”他本能地问。这两个字从唇齿间穿梭而过，在心尖上带过一阵风。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喜欢”，不管是从未谋面的父母，还是抚养他长大的叔父。他们似乎将一切理所应当地向他双手奉上，从不考虑他的想法，正如他从未有过自己的想法。

但这一刻，心脏没来由地躁动，每一次跳跃都扣在呼吸的浪尖上，要把他抬升到最高的地方。他感到夜风袭来，身体不自觉地战栗，世界向他张开双臂，仿佛一场没头没尾地邀约。

而他站在万丈高崖上，低头望向脚底，俱是黑压压的雾。

“对，我喜欢你。”倾衣循循善诱，眼里流淌着熔岩般耀眼的色泽。“我想同你在一起，我想往后的每一天都同你做这样的事。”

那些雾微微散去，隐约露出一线金光。

“而你也喜欢我。”少女像个不屈不挠的妖精，在月色下对他低声耳语，每个音节都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你也想日日同我待在一块，每天一睁开眼就能看见我。不是么？”

他从悬崖上一跃而下——

“你是……”陆长白开口，声音都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抖。“你是，我的。”

倾衣笑了，长发与月光纠缠成一处，仿佛某片瑰丽的水潭。

“对。我们是彼此的，唯一，无可置疑。”

——原来悬崖之下，是辉煌璀璨的万家灯火。

*

心窍被暴力撬开的陆长白还在琢磨着不受控制的思绪，倾衣已经整理好心情，重新与周围欢闹的人们聊起天。

“你说凶兽？”被问到的族人诧异道，“不过确实，九乌最近不太安宁，长老们说是有大灾将至，恐怕世上会再次生灵涂炭？”

倾衣：“可以具体说说么？再次又是什么意思？”

“啊，再次的话大概是指千年前的天道一战了。当时天道欲毁灭人间界，还多亏了几位祖宗联合人、妖双方，舍身而战，才将天道封印回了幽冥。”

千年前，却又如此一桩奇事，经过无数代人的相传，早已成为一个家喻户晓的睡前故事了。倾衣曾经对这个号称“最大规模的共同战线”感到好奇，因此上辈子没少看讲述天道之战的典籍，也算颇有了解。

因此她无意再对先人们的光荣事迹评头论足，转而道：“那这回的生灵涂炭，又如何能与天道相比？”

那人想了想：“天道这东西说到底并非人力所能抗衡，当年连一手建立神族的伏羲大帝都无能为力。即便勉强将其镇压，那封印每隔千年都会送一次。索性上一回前辈们人才辈出，想尽办法将封印加固，如今总算不用整天担心一个随时溜出来的天道了。”

“即便如此，也阻止不了天道污染世间平衡。”他耸耸肩，“所以每隔几百年，从幽冥大封中泄露出来的‘污秽’就会形成人世间的阻力，每次出世，都一定要搅得大陆不得安宁。”

篝火耀眼，倾衣缓缓低下头，想明白了。

“这一回……恐怕便应在那黑凰身上了。”她道。

从长桌另一端踱步前来的长老正好听见这一句，便停下脚步，示意那族人将席位让给自己。

“中原的姑娘啊，”老人开口，声音被猎猎风声撕扯得七零八落，硬是让倾衣听出了几分荒凉。“最为凶恶的凶兽多半在人间遭受过诸般磨难，更有可能留下血裔。因诞下血亲会对本便缠绕不去的恶意更为汹涌，以至最后将神智彻底吞噬。”

倾衣默默听着，蓦地想起了第二块记忆碎片中那个受尽折磨，还疑似“诞下婴儿”的雪妃。

“我早便知晓你们前来草原的目的。但既然有殿下作保，你们又是为了人民的存亡，有些话，我便提前告知你们。”他凝视着倾衣的眼眸，郑重无比。

“黑凰降世之时，曾有一位中原女子只身前来我九乌王帐，展现出不亚于神兽的力量，并留下一缕神识与一样随身之物，称未来或许有用。”

倾衣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您是说……”她道，“青鸾曾造访过九乌？”

*

篝火晚会结束时，所有人都累得东倒西歪，倾衣却满腹心事。她完全任凭陆长白捏着自己的手，一面走一面梳理思绪，直到少年不满地停下脚步，摘下斗笠清了清嗓子：“什么事？”

倾衣惊醒：“不，暂时没什么。我还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正确与否，不可说出来误导你们。”

陆长白大约也知晓自己帮不上忙，于是拉上斗笠，继续牵着倾衣走回帐篷，直到她道晚安，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这个晚上注定无眠。

乌恩其奔赴九乌王帐、自己与陆长白互通心意，而从族民处得知的新情报则令她一时半会儿都难以消化。

一桩柱、一件件都极其吻合……倾衣在繁重的思绪中渐渐沉入梦想。果真那青鸾雪妃，便是原主的生母雪栖槿？

*

第二日，一行人收拾停当，准备离开九乌草原，带上阿茹娜为向导前往王帐。

村民们全部涌到村口，用最热情的态度与他们道别，半点不见初见时的拘谨隔阂。谭簌簌收下了足以堆满两个篮子的蔬果，陆长白则捧着一大罐奶，笔挺地站在倾衣身后，斗笠戴的严严实实。

“走吧。”阿茹娜骑马上前，嘱咐四人放好行囊。“去王账的路绝不会多么顺利，若一个不小心，没准会丧命哦。”

早已预想好种种情况的倾衣自然不慌，与族民们道别后，便毫不拖泥带水地翻身上马。

“时日不长，九乌却甚入我心。”她感叹。“没想到会同草原如此结缘。”

马匹前进，尘土飞扬，九乌外围漂亮的村落终究渐渐化为一捧风沙。

谭簌簌也点头赞同：“没错。我过去曾与阿爹的商队一同北上，却终究没有踏足九乌境地。如今一游，尚觉欢喜。”

与倾衣如出一辙又不尽相同的是，谭簌簌虽常年游历四方，却又少有如此放松融入当地人的时光。却身边有好友陪伴，未来的路也甚为清晰，她对自己应作之事，也有了愈发深刻的认识。

倾衣果真是我的贵人。她暗暗想。如今想来，自从与她相遇，自己一成不变的人生便开始剧烈改变，直到走上一条与过去所想截然不同的道路。或许未来危机重重，但她已不再畏惧。

且能看着陆兄逐渐拥有人味，也不失为一大乐趣。也不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后来再见陆长白时，他给人的感觉已经完全变了。这种变化似乎是突如其来的，又似乎早有预兆，仿佛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压已经被阳光彻底融化，露出内里柔软脆弱的幼苗。

就像命运一场……带着无与伦比的火星，就要仰面撞上一艘巨轮了。

檀越泽将所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轻轻垂眸，掩去一抹苦涩。

短短数周，他们却已收获太多太多。即便往后的路再难走，只要始终有这么一段温暖如炉火的记忆，便绝不至于丧失动力。

愿九乌如旧，天高任鸟飞。

*

“确定是竹溪么？”天子勃然大怒，几案颤动。“师卿什么都没说？”

国师模样的中年人行礼道：“回陛下，竹溪书院确有嫌疑，却并无证据。如今院首一力否认，也是必然。”

天子：“朕倒不怕这些个蚂蚱们跳脚……就是后山那玩意，封印可有动静？”

“未曾。”国师回：“那位绝不会轻举妄动，陛下切莫忧虑过重。”

天子半信半疑地屏退了国师，掐着眉心喃喃自语：“妖气泄露、草木皆枯……但愿只是一时兴起……”

后山，某处无人踏足的裂隙。

“龙脉将枯……”一个声音回荡在裂隙之中，翻涌的黑雾将所到之处的草木吞噬而空，似要挣脱出那层摇摇欲坠的封印。

那声音并不大，却裹挟着人世间最大的恶意，召唤着每一个敢于近前的冤魂亡灵。

“苏醒之日近在眼前，汝等需替吾办一件事。”

黑雾将四处飘荡的亡灵们凝聚成实体，如死水般毫无光泽的外表面将漏下的天光尽数吸收，不留一缕痕迹。

得到实体的亡灵立刻对黑雾毕恭毕敬地下跪，垂下他们骇人的头颅仔细聆听凶兽不可违抗的指令。

“当年那蠢女人曾留下过对吾不利的线索。虽并非大事，但若某些蚂蚱因此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会扰了吾的心情。尔等，去九乌将忤逆吾天命之辈全数抹杀，切莫留下一根草芥！”

影子侍从们整齐划一地鞠躬，后化为黑光划过天际，消失在东北方。

黑雾长叹一声，似欢愉，又似憎恶。

“二十年了……”它道，“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皇宫，浑厚的声音里掺杂着疯狂：“蝼蚁们施加于吾身的痛楚，也该千倍万倍地返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