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女主，撩完就跑 第15章 第 15 章

正午时分，凉亭外草木郁郁葱葱，浅淡的新绿从枝头漫出，转眼就要盖过整片树林。

少女捧着书卷，懒散地倚靠在藤椅上。她以一目十行的速度飞快翻页，秋水眸中神色专注，丝毫没被身旁人影响。

半臂之外，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拿着竹筷，慢条斯理地往食盒里夹菜。他连吃饭都不脱下斗笠，少女早已不引以为怪，静静地横在一旁做自己的事。

漏夜雨淅淅沥沥地敲打凉亭，连当事人都没意识到，那气氛颇有些岁月静好。

“怎么样，今天的伙食还合你胃口吧？”阅读告一段落，倾衣放下书卷。

陆长白优雅地抿了抿嘴，示意自己吃完了。倾衣本也没想得到回答，叹了口气就起身收拾碗筷。

转眼间，他们已在东隅宗待了月余。期间陆长白总算在倾衣的半哄半劝下学会了洗衣服，但一日三餐仍旧由倾衣负责。于是，二人只能每日在男女寝所之间的凉亭小聚，由倾衣带饭过去，再把空碗拎走清洗。

总结这一个多月的经历，倾衣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胜任佣人一职，甚至做得比多数家丁还好——毕竟她可是无偿的，还得兼顾陆大少爷的心理健康。

只要想着“这都是为了铲除凶兽”，倾衣觉得自己还可以忍气吞声再狗腿一段时间；等凶兽一死，她立刻有多远走多远，再也不管这金贵大少爷是死是活。

“好啦，我该走了。”倾衣将碗筷置入食盒中，笑道：“还得好好想象到底要炼什么样的武器呢。”

陆长白“嗯”了一声，往亭外走了两步，又突然顿住：“你……”

倾衣：“？”

“你要做，什么武器？”

倾衣无奈：“所以我不是说了要回去想一想嘛。总之不会是什么特别大件的器具，越小越好……太精细的活儿我也拿捏不准，还是再试试吧。”

陆长白没再吭声。他看了倾衣一会儿，转身离开。

倾衣打量着他高挑瘦削的背影，寻思这人十有八成会给自己打一把剑。毕竟太岁被他扔在破庙了，总得有个暂时的替代品。况且他的性子又同剑制式的武器相称，一模一样的纯粹锐利，干脆利落。

她发觉自己又开始想着陆长白了，于是立刻转移注意力，放任自己追逐远处水洼里的瓢虫。

虫鸣渐起，水洼倒映出倾衣秀丽细腻的脸。她伸出手去，指尖在春日渐暖的温度中感到一丝灼热。

或许是初春粘腻的气氛作祟，她再次陷入沉思。

虽然自己每每总说“还没想好要做什么样的武器”，但心底深处早已拿定注意。她想做一把无坚不摧的折扇，收可为剑，展可为盾。

***

“我们小衣衣的生辰马上就到了，有什么想要的吗？”

男人音色华丽，尾音轻轻上扬，拖出一笔令人心痒的媚。

倾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别，属下什么都不要。您这么说话……怪瘆人的。”

他吃吃笑起来，狭长的凤眸一眯，语调依旧婉转：“本座心情好，右护法还嫌弃不成？”

“不敢不敢。”倾衣忙道。

她侍立在侧，垂着眼都能被那席耀目如火的袍服占据视线。暗纹为狰，图腾为凤，男人以最慵懒的身姿驾驭至圣神兽，非但不落下风，还平添几分艳丽。

黑发如瀑、肤色如雪，眉眼靡丽风情万种，夺目冠绝到无人胆敢直视——这便是荧惑帮帮主，檀越泽。

“说嘛，你想要什么本座都能办到。难得的机会，不趁机许个愿？”檀越泽慢悠悠道。

倾衣最拿不准他用这种口气说话，根本无从判断其中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可她又不敢拂了上司兴致，毕竟檀越泽一向翻脸如翻书，不高兴起来便是大罗神仙都拉不住。

“那……不如赐属下一件防身之物？”倾衣沉吟片刻，道：“您也知道，属下手无缚鸡之力，出门在外多少有辱荧惑名号。若有一样趁手兵器，或许能涨涨志气。”

檀越泽挑眉，饶有兴味地看着倾衣，直到她招架不住般移开目光。

“这有何难？”他道，“等着，本座这就去打一把小玩意儿回来，保证让你满意。”话音一落，身体便化作万千花瓣散落，不见踪影。

倾衣独自立在一摊花瓣旁，无奈又苦恼地叹了口气。她真不觉得檀越泽会多上心，恐怕又是心血来潮一场罢了。

而且为什么退场都要那么骚包啊？每次还不都是她扫地善后！

是夜，檀越泽踏着月色归来，兴高采烈地把一个锦盒往倾衣面前一扔，催促她打开看。

她勉为其难地打开了，结果惊诧得久久回不了神。

那是一把枫叶红的折扇，每根扇骨都焕发着无以伦比的妖力，触感通透冰凉。檀越泽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说时间仓促，有许多细节都颇为粗糙，改天再给她整改整改。

倾衣哪敢，抱着扇子行了三个大礼，就差没扑上去叫恩人。她喜折扇一事在荧惑帮内仅有少部分人知晓，未曾想檀越泽竟如此投她所好。倾衣心里对帮主的崇敬立刻飙升了好几个台阶。

当日檀越泽逼着倾衣说了好些话才放她离开，却只字未提折扇的来历。

很久以后，她始知昆仑顶千年不化的积雪一夕被烧了个干干净净，为祸灵池的黑蛟也被抽走龙骨打了个半死。多少英雄儿女心心念念的灵物，全因自己一句话化为乌有，熔锻成手中冰凉剔透的扇骨。

而当倾衣怒气冲冲地找檀越泽盘问时，他却漫不经心地摊手，笑着说“那又如何？便是屠尽黑蛟全族，也远远抵不过右护法粲然一笑”，仿佛随手摘下路旁野花般惬意。

回忆化为万千思绪，飘洒着将她吞没。

这一世，再没有人会因一时兴起跑去昆仑绝境屠千年蛟为她制扇了。

***

倾衣回到寝所，重重往榻上一倒。

若一定要在诸多保命手段中挑选一种，还是上辈子用惯的折扇最为合适。且她对折扇的结构与所需材料了如指掌，锻造起来定然比大多数弟子都快得多。

勾勒着武器的雏形，倾衣渐渐有些神色昏聩，埋在被褥里打起了盹——

直到房门“轰”一声洞开，谭簌簌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为止。

“商路戒严？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她手中攥着几封书信，神色焦急，“阿衣，你也来看看！”

倾衣一下子全醒了，从榻上跳起来蹿到谭簌簌旁边。二人头碰头，一字一句念道：“朝廷有变，禁军秘密戒严，对往来商行实行审查。原因不明。”

“这是……”倾衣知晓这封信定来自谭家，“你父亲寄来的？”

谭簌簌点点头：“若事态并不紧急，他肯定不会十万火急地寄信过来。谭家有些生意的确不太见得人，素日里全靠相熟的几位军士睁只眼闭只眼才能放行；若当真增派禁军审查，且不提货物能否顺利到达，恐怕谭家都自身难保。”

“谭家倒无需太过担心，”倾衣思索，“你家父兄肯定能应付败露的风险，哪个商人没沾过点灰？如今他们心急火燎地写信提醒你，恐怕不止这一重意思。”

谭簌簌把书信铺在案上，坐下静静思量。

“你所言不差，”她蹙眉，食指轻轻叩击桌面，“我就说怎么有点违和……”

“一周之前，兄长传信给我，内容只有一句话：‘旧日阴影恐重现’。我那时还只当是句玩笑，如今看来，必定与这件事有所关联。”

倾衣沉吟：“旧日阴影？你有何印象？”

谭簌簌往椅背上一靠，摇了摇头：“据我所知，谭家自经商以来便于两道周旋得颇为顺遂，树敌不多。本便没有称得上仇家的敌人，又何来‘阴影重现’一说？”

“谭家没有……”倾衣摩挲着下巴，呓语般喃喃：“谭家也不该有。禁军戒严绝不等同于针对谭家，审查也绝不仅限于货物……对，他们在找一样东西，且并不仅限于京城，而是网罗了整个中原乃至大越全境……”

谭簌簌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附和道：“他们在找什么？有什么，能让朝廷如此大费周章？”

“朝廷发起的搜查等同于天子谕令。这就说得通了，‘旧日阴影’并非谭家的，而是盘踞在当朝天子心头的痼疾。”倾衣眼中光芒渐渐灼热，“能让当今天子日夜惧怕的阴影，恐怕只有前……”

她蓦地站了起来，把椅子带翻在地。

“不会有错的，”倾衣默立片刻，语调忽而冷静下来，几乎平古无波地陈述道：

“朝廷在找前朝余孽。”

语出惊人，谭簌簌一时间懵了：“什，什么？前朝……可那些人不是早就……”

倾衣扶正椅子，重新坐了下来。她知晓真相后反而不甚惊讶，正是因为上辈子隐于竹溪的桑榆残部起兵反叛，堂堂正正地向全大越亮明身份所致。

没想到朝廷这么早就起疑心了……倾衣想。可既然竹溪最终能挣得半壁江山，说明朝廷此刻不过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还未怀疑到某个确切的人身上。

罢了，桑榆谋反又同她有什么关系？可惜谭簌簌怕是要睡不好觉了。

倾衣暗暗松了口气，转身安慰起手足无措的谭簌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