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剔骨的时候,语气仍然温柔如水。
“之之,你留不住的,给了师父,也能少受些苦。”
她的妆花了,百花裙子被他踩住,眼泪不断地落下,活生生地被剔骨的时候,她被封了穴道,连动都不能动。
她睫毛很长,颤抖着,嘴唇咬出血沫,野兽般吞咽。
她的师弟,明无为,穿着她亲自裁好的素锦衣衫,站在一边,那双阴郁的眼睛看着她。
她流了很多血,血泼洒在他的衣角,淡色的木槿花染出妖艳的红色。
在她昏死过去前,她眼角瞥到了容瑾挖出的玉骨,质地白洁剔透,每一丝的血丝都被剃得干净,像一个工艺品那么巧夺天工。
她像坠入最黑最深的梦,某个脆弱的时刻,她甚至想,也许梦醒了,一切都会恢复正常。可是梦醒了,她的世界坍塌了。
从容瑾揭露她的身份时,她就不再是国师的徒弟,而是变成一个药材的载体。当然,住的地方也从雕梁画栋的染香堂变成不见天日的一隅。
养伤的日子很漫长,她咳得很厉害,香帕上的血越来越浓。
从徒弟变成药人,她忽然不知怎么摆正自己的身份。也许,她的穿越就是一个错。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就连最信任的人都能朝她捅一刀。穿越的第十年,在这个见不到阳光的华丽囚牢里,之之第一次没有了求生的**。
门嘎吱推开,少年轻慢的脚步声慢慢地走到了床前。
“师姐,该喝药了。”少年生着稀罕的白发羽睫,端着药汤站在她面前。
之之头很沉,轻轻抬起的时候,猛烈地咳了起来。
少年的手拿着绣帕擦去她嘴角的血迹时,她甚至没有力气推开他的手。
“师姐,喝药。”他吹着药汤,喂着她喝下。
她木然地任他喂,药很苦,连皮肉下的那颗心也苦涩。
刚开始时,她恨他为虎作伥,一次又一次摔了药碗。他一次又一次地重新端来。后来,她累了,生病生得久了,连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像这样苟活着。
容瑾不许她死。神医薛素鸣以软雪化生膏吊住她的半条命。在容瑾长生药里的炼制里,剩下的一半玉骨,要待帝王五年后再取用。
活着,比死还难。
药苦,心也苦。
她视线很弱,落在明无为的身上,他生着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惹人喜欢。遇见他的时候,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年。那年的冬天,草原上的雪很深,路过时,他趴在死得尸体都僵硬了的母狼身上吃奶。她那时还很天真,求着容瑾把这个连话都不会说的狼孩收留了。
容瑾把他收作徒弟时,她还庆幸自己有了一个小师弟,以后有了伴。
虽然他不通人情,凶残阴郁。可是她啊,总觉得有一天,他会通晓人情,知道她的良苦用心。
她说:“无为,放过我好吗?”
少年拿着勺子粗暴地挤开她的口腔,灌下最后一口药汤。
之之呛住了,咳得剧烈,五脏六腑被搅动得乱糟糟地疼。
朦胧视线里,少年站起来,身材修长,如美玉良才。和镜子里如鬼一样阴森森的她,好像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师姐,别胡思乱想。好好养病。”
他平淡得一个调子上的声音在狭窄的房间里响起时,她终于心灰意冷。
也许是药喝多了,她变得很累,很疲惫,眼睛渐渐地睁不开了。
她知道他坐在床前,坐了很久。
醒来时,师弟离开了。美人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燃到了尾,滋滋地作响,室内猛然坠入了一片黑暗。
她慢慢地起身,抵在床头,数到了一千。
沉沉的黑暗中,最静谧的声音都吓人。好在,她已经彻底习惯了。
她很多次想要死。结果一次都没有死成。在神医冷漠的眼神,她就是一个不知死活的废物。
她知道,自己还有利用的价值。
有一天,皇子傅青荣驾临国师府。这位冷峻霸道的战神殿下推开了房门,府里的哑巴侍女们纷纷点了蜡烛。
这位贵人抬起她的下巴,看了很久,嘲笑着说:“身怀玉骨的妖姬离之之,也不过如此。”
容瑾笑着说:“殿下,她还才十八岁,就出落得如此容色,已然不凡。”
傅青荣松开了手,厌恶瞥了她一眼。“长得不错,想必父皇会看得上,容瑾,本王便把她带走了。”
容瑾谦卑地道:“蒙陛下、殿下青眼,是她的荣幸。”
之之绝望地听着他们几句交谈之间,就把她卖给了昏庸好色的老皇帝。她浑身冷汗淋漓,如坠地狱。
“我不去……”
两个男人的视线交集在她的身上,一个比一个更阴冷。
容瑾温柔地抚着她的头,“之之,要听师父的话。”
她的眼泪无声低落。
“父皇想要你,这就是你的命。”傅青荣冷笑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入宫的时候,大雪纷飞。
明无为说:“师姐,好好活着。”
之之疲惫地看着他,“明无为,你和容瑾一样让我作呕。”
少年迷茫地望着她,阴郁的眼睛居然露出一个委屈的神情。
老皇帝荒淫无度,宫妃如花,见着病恹恹的她根本没有兴趣。明蕊宫慢慢地变成了冷宫,她总算能喘上一口气了。
在宫里见到傅昳的时候,是雪化了的春天。少年是误入明蕊宫的,他到的时候,她正在树下懒眠。
他傻傻地趴在墙上看了她好久。
后来,他总是来明蕊宫,跟在她身后,叫叫嚷嚷的。他生得明秀,如山水般清丽。爱笑,像小太阳。
她知道他是皇子,还是老皇帝最宠爱的玉邈王。于是对他总是当作不存在,他也从来不恼,下了御书房的课,就爱来他这里。
他从御厨那学了一手厨艺,隔三差五地就给她做饭。不过,她从来不会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花朝节时,他做了一个蝴蝶风筝,拉着她一起放风筝。
风筝飞得很高,断了线,自由地飞向高空。
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说:“之之,你笑起来最美了。你要多笑笑。”
她递了一个白眼。
不过,自那天后,他们之间才算是真正的认识了。
可惜好景不长,老皇帝服用了容瑾的长命药后荒淫后宫,在某位妖艳妃子的肚皮上没了半条命,于是命容瑾再取玉骨,以长生药换长生。
容瑾来的时候,她正在和傅昳踢毽子。
“玉邈王,您该离开了,本道有话想要和离妃说。”
翎羽艳丽的毽子落在地上,之之脸上的血色慢慢消失。
容瑾看了她一眼。
她一瞬间什么都懂了。她压住颤抖的手,朝傅昳说:“傅昳,你快走吧,我和师父说会儿话。”
傅昳犹豫了一下,“好。”
他连离开的时候,都是三步一回首的。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大声地喊出来,让他救下自己。可是之之明白,她不能,容瑾勾结傅青荣伺机谋害老皇帝,他们狗咬狗,她自然很开心,可是傅昳是无辜的。
傅昳离开后,容瑾温柔地朝她说:“之之,走吧,咱们回国师府。”
她看着他,眼底只有最深的绝望。
容瑾最后一次取骨时,之之觉得她终于要解脱了。
可是当房门被人一脚踢开,傅昳一脸焦急地进来时,她委屈地哭了,眼泪不要钱地落啊落,“你为什么要来啊……”
他的眼神告诉她,刀山火海,他都敢闯。
容瑾最终还是没有取骨,因为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老皇帝驾崩了。傅青荣又怎么会放过老皇帝最宠爱的他呢。
是明无为喂着傅昳吃下了牵机的。傅昳临死之前,还让她别看,死在牵机毒下的人,死前总是特别狰狞的。
之之哭着揪住明无为的袖角,“明无为,为什么,为什么?”
发如霜雪的少年握住她的手,低声在她耳边说:“师姐,他死了。以后你只能看我。”
她睁大了眼睛,看向他。原来,多年前,她带回来的是一条会缚死她的毒蛇。
明无为手指轻抚着她的脸,说:“师姐,你自由了。”
她呵呵一笑,低声:“我还活着啊。”
她还是死了。政权最乱的时候,容瑾和明无为都为了前途站队,她不想活的时候,不会有一个妙手回春的神医救她。
死亡,恨意也不曾有一点的消减。她后悔了,她怎么能死得这么干脆。于是,在那个秋夜里,系统想要绑定她的时候,她默许了。
“宿主,您所在的世界是由四本小说构成的世界,检测到您有一个强烈的心愿,系统可以为您实现心愿。”
“小说世界……?”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系统的电子音一本正经,“是的,请宿主接受资料。传送资料中……”
脑海里浮现出四本书的时候,之之这个穿越人士皱起了眉头,不过当快速地扫过了大概剧情时,发现自己只是男频系列文里的一个女配时,她前世的经验告诉她,没有这么简单。果然,就像穿越的她一样,还是有一些不同。比如说,在书中,她是惨死在男配手中的,最后成为四位男主藏在心底的白月光。
当看到这四位男主的资料时,她发出了一阵冷笑。
神医薛素鸣,战神傅青荣,首辅裴玉,国师明无为。这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让她的目光越来越冷。
如果说她是他们的白月光,那么做这四个人的白月光,她能活到大结局才是一种奇迹。
她沉默了很久,问系统:“我想救活傅昳,该怎么做?”
系统:“回到过去,夺取男主们的气运。当气运足够后,我们会回到这个时间。”
改了设定,全部修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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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绑定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