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台掉了,倒是无甚所谓,因为并没有点燃。
穆云之对少年的话感到十分荒谬。
想当初,他拜师经过师父万里挑一,经过层层筛选层层考验才成为天下第一琵琶王顾惜霜的亲传弟子,眼下随意一个少年就想拜他为师,实在是不够格。
但是,少年身受致命伤还能有中气和他说话,按理说,应当也算是个根骨不错的好苗子,想到这,他也就不觉得对方的话特别不自量力了。
少年见穆云之无动于衷,声音更坚定了几分:“公子,我虽无根基,但绝非朽木,恰恰相反,我机敏过人,一点即透!”
穆云之对别人的示好见得多了,但少年的语气赤诚,让他没有半点厌烦之心,反倒觉得有些可爱,沉思片刻后才说:“你先将伤势养好,再去城中走走看看,若是你在城内待上个三年,还是想习武……”
不等他说完,岁谂安眼中的光芒再次强硬起来:“哥哥城中权贵的每一双眼睛都充满了阴谋与贪欲,他们恨不得将无依无靠的平民都咬上一口!”
穆云之不解:“有这般浮夸?”
但他一想,如今的京城亦是一个弱肉强食之地,少年的确生得极为俊美,这样的姿色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难保不会被有恶癖的人盯上。
即便是他,都忍不住对少年的容貌心生涟漪,好在他是个有道德有底线的人,不会随随便便产生邪念。
岁谂安颔首:“公子应该知道吧?那些王孙贵族常有这些骇人听闻的嗜好……”
穆云之点点头:“那这样吧,我写封信,再替你寻一个值得信赖之人。”
岁谂安的脸色蓦地沉下去。
穆云之滔滔不绝地列举了自己昔日友人的名字,可少年突然俯身凑近堵住他的嘴。
……当然是用手堵的。
“哥哥,你若执意不愿带我同行也无妨,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会阻拦你才会选择在夜晚离开,但现在出门实在不便,至少等到天明再离去……”
“……”穆云之如今被他这可怜的样子逼得难以再拒绝。
虽然少年身份可疑,可别人的示好和信任总是不会让他嫌多的,而且,这世上能困住他穆云之的人并不多。
他挪开了少年堵住自己嘴的手,低声道:“那我等到明日卯时再走,只是到了明日,你绝不可再阻拦我,要去寻找我的朋友们,知道么?”
“公子放心。”
少年眼中闪烁着炯炯有神的光芒,瞬间绽放出喜悦之情,如同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穆云之唯恐再多看两眼,自己便会真的舍不得离开这位少年了。
临走前,少年又补充了句:“晚安。”
晚安是什么说法?
“是我的家乡话。”少年解释,“我想与公子分别前,说一说我的家乡话。”
“哦,睡吧。”
等穆云之转身离去,屋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岁谂安才跪在门边,把耳朵紧紧贴在上面。
陶儿的细语悄然渗入。
“公子,方才屋内似有声响,那少年可是醒了?”
“嗯,明日卯时再启程。” 穆云之的声音略显疲惫,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随后又是一个懒散的呵欠。
陶儿轻“啊”一声,终是无言,穆云之却突然转了话题:"你果真听见他在梦中唤我名讳?"
此言一出,岁谂安心中一震,近来梦魇频频,竟被陶儿听了去?
陶儿道:“是我亲耳听见的,但是公子你这么一问……我,我也不太确定了。”
还好陶儿并不十分肯定自己的答案,穆云之只能敲了敲她的头,喝令道:“赶紧睡觉,还得养足精神明天出发,晚安。”
陶儿:“??什么,公子你说话我怎么听不懂了?”
门缝微启,岁谂安静立其中,凝望对面烛火摇曳的房间,回想方才二人的对话,心中犯嘀咕。
日后,对陶儿绝不可再掉以轻心。
一刻钟过去,已是夜深人静,岁谂安听对面完全没了动静,就悄悄打开了穆云之所住的房门。
屋内一片昏暗,唯独一缕月光洒在桌案上,上面的白瓷瓶和数量不菲的银两显得分外耀眼。
无视地上打铺睡着的小陶儿,他缓缓迈着步伐,走到桌案旁边,拿起瓷瓶,打开闻了一下。
与他平时喝的汤药香味差不多。
岁谂安知道,这是穆云之想要给他留下的伤药和盘缠。
如今的穆云之已经身上没剩下多少钱了,只不过是事发突然,他又实在放不下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小少年,才不得不省下钱来给他。
岁谂安放下瓷瓶,没有拿桌上的银两,而是走向床边,最后看一看那睡榻上躺着的人。
穆云之一向睡得熟,宛如一幅精致的水墨画,静静地铺陈在夜色的宣纸上。
他的睡姿优雅而自然,发丝随意地散落在枕上,身体微微蜷曲,双手轻轻搭在胸前,仿佛在梦中仍在练习着某种古老的武术招式。他的呼吸均匀而深长,每一次呼吸都带动着他的胸膛缓缓起伏,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跟随他的节奏,陷入那个宁静而温暖的身躯。
岁谂安深吸口气,壮着胆子,将膝盖悄悄顶上睡榻的一角,俯下身撑在上面。
正在熟睡的人发丝还挂着一跟枯萎的竹枝,随着睡熟的人绵长的呼吸声起起伏伏。
他轻轻一笑,伸手将对方头上的枝杈摘下,穆云之果然没有醒。
果然跟书中写的一样,睡得熟,夜里防备几乎没有。
他更为大胆,彻底俯下身,将额头轻轻贴了上去。
“公子。”
感受着那冰凉的体温,岁谂安低下头,在那美好的颈窝上咬了一口,马上得到一声难抑的喘息。
男人微微弓起身体,伸手去推他的肩膀,却被并不纤细的手臂反推回来。
穆云之这都没醒,这也是岁谂安始料未及的,他若是再小心一点,说不定会在这简陋的环境下直接将这过分的事冲破底线。
他手放在那纤瘦美好的腰上,稍稍拖起,俯下身去,要仔细开始品尝这美味身躯。
然而,此时的穆云之突然蹙紧眉心,朝岁谂安推出了一掌。
尽管岁谂安已经极力避开,可仍是被打得从睡榻上掉了下去。
岁谂安咽下喉咙的腥膻,差点以为,自己要成为刚穿书两天,就要与睡梦中的穆云之告别了。
看来这没有足够的内功,还是不能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