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吃饭,但桌上没什么正经饭菜,大多是灵果灵茶一类的东西,或许是妖族特色,还有些肉脯肉干摆在桌上,锦逐乡对灵果灵茶这些东西没兴趣,反而是肉类更招她喜欢一些。
毕竟灵果灵茶在她眼里,多少有些同类尸体的意味。平常的树妖很少有这种想法,但她毕竟在人类的世界里行走太久了。
主要环节就是樊折寒对在场的妖介绍锦逐乡,他在介绍的时候刻意掩盖了她的种族,只说她是个擅用木系术法的热心修士,鲛人身上的毒也是她先感知出来的。
这里修为最高的就是樊折寒,锦逐乡身上又常年罩着一层伪装的术法,所以在场的这群妖,也没有什么异议。
这话一出,众人对她的打量和不服大多都换成了热切,一名熊妖端着茶就要来敬锦逐乡一杯:“锦小友,我叫熊杉花,今天在这我辈分算最大的,你不介意就叫我一声熊姨,我先来敬你这位人中英杰一杯,这时候也不方便喝酒,等回了青胧野,你可务必要来我洞府好好吃上一顿!”
“多谢熊姨,我醉茶不方便多喝,抱歉了。”锦逐乡端起茶,飞快地说完这一串话,然后紧忙抿了一口。
熊杉花见她这样也是了然,把打算好的干杯改成了喝两口:“哈哈,你们人族就是拘谨,喝不来就不喝,大伙听我的,往后可不许为难她!”
“好!”“听熊姨的!”下面响起一阵应和声。
熊杉花一领头,气氛明显好了许多,在锦逐乡与其他人交流的时候,樊折星也扭扭捏捏地凑了上来:“那个,我下午还没说我叫什么,我叫樊折星,家里排老三。”
“嗯,那我们就算正式认识了?”
“唉,好。”樊折星之前听其他人私下谈论,有说锦逐乡狠狠敲了大哥一笔的,也有说大哥见到个女人就鬼迷心窍的,他下午去偷看锦逐乡,多少有“替大哥把把关”的意思。
现在误会解开了,他只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很显然,他还不具备能行走九州四海的厚脸皮。
他应了两声,也来不及细想锦逐乡到底是不是原谅他了,转身就走,动作看起来颇像逃跑。
锦逐乡能感受到之前的樊折星对自己不是很友善,她也有想过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但并未深想过,她对人类之间的弯弯绕绕也不是很想了解,背后这些事情,她就当全是“误会”二字搞的。
樊折寒看向她身边的梦扬,梦扬对上大少爷的目光,对着下面的人群使了个眼色、耸了耸肩,樊折寒心下了然。
狐族之于妖族的号召力,不像四大宗门之于人族那么强大,大家给妖王面子,可不一定是看得起他们狐族,在背后搞些有的没的,也是常事。
锦逐乡不在意这些,那是锦逐乡的事情。既然樊折寒知道了,等回到青胧野,他是必然要做些什么的。
“樊折寒,那个鲛人的情况怎么样了?”锦逐乡不知道他为什么和梦扬眼神交流了一下,就突然端着酒杯一言不发了。
“暂时稳住了,但还要等回到族里,让族老来看,我们现在的人手还是看不出来是什么毒。”
“这种用量不小的毒,不应该很好分辨吗?”锦逐乡不解,她认不出来,应该是她见得少的问题,很多她认知里的东西和人类世界的说法对不上号,这些年也没有特意去修习过,所以即使这个毒的性质很明显,她也不太能说出名字。
“你……有头绪?”
“这个毒应该是接触血肉后传入经脉,对经脉有一定的麻痹效果,导致灵气停滞、四肢无力,他比较幸运,经脉麻痹后,灵气混乱的地方都没聚到一起,等过了我说的那个时间,他的经脉就会彻底废弃。”锦逐乡说完,往嘴里送了一块肉脯,一边嚼,一边观察樊折寒的表情。
樊折寒还没来得及做出表情,下面那一群人里却突然蹦出来个老头模样的蛇妖:“莫非是鲛人狩猎海兽用的那种麻药,可这种药物,人族是如何弄到的?”
“常叔,先不要妄下定论,把他救回来才是要事,你去联系族地那边,让他们先准备药材出来。”鲛人内部的弯弯绕绕也不少,樊折寒有些头疼。
“好,好。”蛇妖匆匆离席,其他人见状,也安静了不少。
樊折寒见大家的兴致也不是很高,干脆开了口:“今日就到这里吧,诸位早早休息,明日回到族地还有的忙了。”
筵席散去,侍者上来收拾残局,几个术法下去也就干净了,余下的便是收起剩下的食物和杯盏碗盘,总共也没用多长时间。
梦扬见着锦逐乡爱吃肉脯,特意给她包了一袋。
“谢谢。”她接过来,放进了储物戒里。她的储物戒上刻着一个“锦”字,没人觉得不对。
等到收拾残局的侍者离开,樊折寒才再次开口:“锦道友,可否借一步说话,我还有一些疑问。”
“这不是你的地方吗?”锦逐乡是棵懂得入乡随俗的树。
这话在樊折寒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意思,他的神色变了变:“请。”
还是那间雅室。
樊折寒斟酌着开口:“不知锦道友师承何处?”他不相信,一个没有师父护佑的散修,能活得如此不谙世事。锦逐乡能详细说出那药物的作用和可能的反应,却对不上药物的名字,完全不像是个散修会有的样子。
锦逐乡也很坦诚:“我一般的说法都是自己悟的,纯粹是个散修。你要问我实际的师承,她被自己的宗门抛弃了,人也死了。”
“不知……”“归正宗。”
樊折寒感觉自己被噎住了。
锦逐乡继续说:“她是个剑修,所以我不会用剑,一开始用了,总是被人认出来,太麻烦,也不安全。”
“总是被人认出来”,樊折寒知道的,符合这一描述的归正宗剑法,基本只有亲传弟子才会学,那剑法出招看起来异常简朴,所以非常好认。可他想不明白的是,归正宗什么时候出了个被抛弃的亲传弟子?
“你不怕我说出去?”
“你说出去也没人信。”锦逐乡的目光很平静,平静到他觉得有些诡异。
她这话没错,外人对不上号的,必定是归正宗要极力掩饰的,锦逐乡如今无名无姓,谁会在意她师承何处?谁又会认为她说的是真话?
尽管锦逐乡是这副过于平静的模样,樊折寒对她的话也是只信七分。
他叹了口气:“罢了,等到了青胧野,你若是愿意,可以学学我们的枪法,没个武器傍身,终究不是事情。还有,青胧野也不是什么清静地方,针对你的流言只怕不会少,你,心里有些准备吧。”
“流言,那不就是假的。”
“有些时候比真话好用。”
锦逐乡有些恍然大悟,她之前遇到的一些令她疑惑的现象,在此刻好像有了一些解答。人不像她可以获取根系的记录,只靠同类的言语获取信息,所以人有可能听到同类的假话,进而根据假话去行动。
“嗯,谢谢。”
樊折寒有些迷惑,她到底在谢什么?上一句话小心流言的提醒?算了,今天看样子也问不出什么别的东西了,等回到青胧野,她若是能留下来,那便来日方长。
过了一夜,仙舟飞过两座缓起缓落的山,回到了这座青色覆盖的原野。
锦逐乡站在甲板上,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青葱大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已经很久没有踏足过灵气这么充裕的地方了。在这片青绿色的中央,是毫不逊色于人族宗门的建筑群,仙舟略过青绿的野外,城外的防护阵法为它打开了一个口子,不多时,仙舟便落在了青胧城中一处白玉高塔的脚下。
附近早就有人等着,樊折寒指挥着船上的人先把那鲛人运了下去,会御剑的一些小辈忙着回家,和他打了声招呼就匆忙离开了。一通忙活下来,船上最后只剩下了锦逐乡、梦洋还有樊家两兄弟。
“锦道友,我差人给你准备了个住所,一起去看看?”
“好。”
锦逐乡点了头之后,几人下了仙舟,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个穿着华贵的女子:“大公子,妖王有请,请务必和您身边的这位小友一起。”
“妖王没找我,我能进去吗?”锦逐乡倒是明白这话的意思,但她打算装一下糊涂。
那女子掩嘴笑了笑:“是我传达有误了,妖王大人有请两位。”
“梦扬,你先去打扫她的住所。”
“我呢,哥?”樊折柯十分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大哥。
“之前留的课业你还没完成,明日学堂还要开课,你还想去哪儿?”
樊折柯尴尬地笑了笑,转身跑了。
锦逐乡看着跑远的樊折星,也有点想跑了,妖王找她能做什么?不会要当场砍了她去炼器吧。
似乎是看出锦逐乡的不安,樊折寒碰了碰她:“无妨,我母王还挺好相处的。”
“那是你的母王……”不过她要跑也来不及了,现在妖王已经盯上她了,能不能跑出去就是个问题,更别提跑出去之后她能去哪藏着了。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实在不行,她就当着妖王的面劫持樊折寒,如果不是妖王的全力一击,她有把握能抗下来,反正,她现在还不能死。
锦逐乡一路上都在思考自己的逃跑方式,看周围也只看哪条路方便布迷阵,哪个地方适合藏身,至于妖族打量的目光,城中的景色,一概都被她略过了。
妖王的住所不似人族的皇帝,在城中央最奢华的建筑后面,而是在城中一处略偏的精致园林里,若非樊折寒引路,她自己也找不到这里来。
这里似乎更接近青胧城的北侧城墙?但向北去一路上的情况锦逐乡也不是很清楚,万一那边更开阔妖更多还有阵法怎么办?
穿过游廊,转过一处石墙,一处清雅的园林展现在锦逐乡眼前。樊折寒不藏妖族特征的做派大概也是和他母王学的,因为妖王就坐在院中的石案前,白色的狐耳支棱在头顶桑,九条白得发光的狐尾就堆在身后。
“桃溪,你先回吧,我和孩子们单独聊聊。”
桃溪就是一开始来找两人的那名女子,她闻言低了低头,转身便离开了。
妖王微笑着看向锦逐乡:“小友,请坐,我并无恶意。”
锦逐乡将信将疑地坐下,樊折寒松了口气,也要跟着坐下的时候,就听见了母亲的下一句话:“樊折寒,站着。”
樊折寒愣住了,锦逐乡也下意识地绷紧了躯体,虽然妖王没放出威压,但她能感觉到,这句话意味着十分的危险。
妖王见自己再不切入正题,这小树妖就要吓跑了,只得收起先教训孩子的心思,切入正题:“你们知道一个七百年就结丹的树妖意味着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