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现在的情况,大约是到了“第二年的七月半”,但这些鬼修并非是如城主所言,零散地提前潜入城里。
如今看来,更像是云外城光明正大地在“欢迎”她们。
这城主话里模糊的事实可是不少啊。
她提出了一个方案:“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不如你们先去找温前辈,我跟着这些幻象去看看。”
樊折愚没意见,但她也没说话,只是看向了杭执明。
杭执明对这群幻象没来由地浑身发麻,和之前遇见的那些有纯白色建筑的幻象明显不同,她的直觉一向很准,就算锦逐乡不提出这个建议,她也会选择离队直接去找老师了。
如今现成的台阶就在眼前,她一口便应了下来:“好,我们七杀宗和这里的典当行有些来往,我带着樊道友先去那边问问,你若是看过了……”杭执明指了指典当行的方向,“那边看着最贵气的楼就是典当行,去那个方向寻我们便是。”
“好,再会。”
“再会。”
樊折愚看了锦逐乡一眼,道:“保重身体。”
告别二人后,眼前幻象中鬼修入城的队伍也见了末尾,锦逐乡不疑有它,迅速跟了上去。
入了城,城池上空有法阵保护,厄雪落不进来,锦逐乡的压力一瞬间减轻了不少,但她稍微接触了一下周围的灵气,依旧是冷得刺骨,只是稍微有了些流动的迹象,大约和城外的那种也并无差别。
如今仍是无法自如吸纳灵气的环境。
好在这一路过来,幻象替她挡了不少厄雪,灵力用得不多,后面若是遇了事,多少还有一战之力。
更何况还有妖王给自己的那三张符。
锦逐乡跟着这些幻象一路向前,她们的方向很是明确,就是位于城中央的城主府。
途中路过许多房舍,锦逐乡的感知穿不过覆于其上的阵法,但她偶尔能瞥到透过窗子望过来的一双双眼睛。
她跟在这群人的身后,大约走了一刻钟,快要穿过了半座城,都没有听见有人说过哪怕一个字。
幻象中的灵气状态无法直接体现出来,锦逐乡只能猜测她们当时或许面对着一些不太一样的环境。
再向前走了一段,立在云外城中央的城主府出现在了眼前,锦逐乡能看清,城主府的建筑上,并没有自己一路上看到的那些用以保护房舍的阵法。
这又是为何?
锦逐乡心中疑惑,但却也未生退意。她跟着这群幻象走到了城主府门外,看着她们在城主府外站定。
此时,周围的光线已是十分昏暗,虽说如今的时辰还不至入夜,但上有厄雪阻隔日光,眼下的景象已与夜晚无异。
幻象中发出了第一句喊:“叶贺霖,如今一年之期已至,你为何还不放锦星迢出来!”
她这么说,那是不是证明当时的锦星迢还活着?锦逐乡想。
幻象中,城主府的方向没有传来回音。
随后,寂静中传来剑刃出鞘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片片响过后,只听得天上传来一声虚无且巨响的:“孽畜!”
锦逐乡眼里一团黑暗的天上,瞬时爆出一片眩光来,大约是什么修为很高的人放出了威压来,眼前的幻象倒了一片,唯一一个没有完全倒在地上的,也是用剑支着身子。
她这才看清她的脸,是岑领队。
“岑行远,吾念你祖父放你一条生路,如今又要自己找上来,莫要怪我不念旧情。”那声音越发的虚无,逐渐变得刺耳起来。
岑行远听完这话,嗤笑出声,撑着剑站了起来,她的周身也亮起了几丝眩光:“畜牲就是畜牲,不仅会血口喷人,还不敢认自己真正的师尊,学了再多的仙门术法又有何用,顾子兴,你这凡人做派,怎么就洗不掉了?”
她身上的眩光越来越盛,被衣物盖住的裂口疯狂延伸,一直贯穿到了她的右眼,鬼修如此,便是身魂裂解之兆。
岑行远御剑而起,那片眩光遮住了她的身形,锦逐乡只能看着这一团眩光,冲向了天上的那一片。
那片眩光似乎亮了一分。
就在锦逐乡看着岑行远的时候,周围的这群鬼修,也纷纷爬了起来,身上发出或多或少的眩光,一个接一个地随着岑行远冲了上去。
天光大盛。
锦逐乡看着天上的景象,心中震撼,她没想过,这场云外城之战后,还会有如此悲壮的一幕。
然而这一幕也被人亲手扫入了尘土。
忽然,那片眩光的方向传来了极强的灵力波动,锦逐乡能分辨出来,这并不是这场幻象在“演戏”,而是实实在在具有破坏性的灵力波动。
她一边调出自己的灵力来防御,一边就近找了幢被阵法覆盖的楼阁躲在后面。
轰鸣之声在耳畔炸响,锦逐乡的脑海里突然跳出来了那一句“云外城中心地下有个窟窿”。
那个“窟窿”要人去堵,锦星迢没有说出自己的存在,幻象中的厄雪,这群鬼修来此的目的,城中唯一一座没有被保护起来的城主府——这些信息忽然就串在了一起。
锦逐乡来不及再细想,待到外面的灵力波动散去一些后,她便起身御剑,直接冲向了城主府的方向。
而在那阵眩光后,此时的城主府也已经被夷为平地,厄雪自城主府的地下涌出,伴随着狂风吹相了四周。
锦逐乡找出妖王给自己的符纸,握了一张在手里,直奔着厄雪的中心而去。
城主府的中心,有一条直通地下的通道,厄雪正是由此从地下涌出,锦逐乡飞到这条通道的上方后,多调了些灵力来防御,紧接着便一口气冲了下去。
白色的雪花在她眼前纷飞,她的视线之内几乎是一片雪白,约莫过了几秒,雪花打在身上的感觉忽然消失,眼前又变作了一片昏黑。
她成功来到了城主府的地下,而在她的头顶上,厄雪正由着一个点散发出去,打着旋向着通道上方而去。
在她的脚下,一片大阵正散发着同地上护城大阵一样的莹莹白光,入目可及之处皆是灰白色。
而在那片大阵上,正坐着一个人,她坐得很是随意,仿佛只是路过此地,这阵法与她无关一般。
锦逐乡认得出来那是谁,那个身影她实在是太过熟悉,过去了五百年,记忆的边缘却还是清晰得像是最锐利的刀刃。
“锦星迢。”
她过去很少喊她的名字,她很后悔,她没想过这遗憾还能有稍微被弥补的一天。
锦星迢本以为这次来的又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本想着闭耳不听,毕竟是这大阵自己到了寿了,也不单是她自己的问题。
但这声音实在是太过熟悉,让她以为这次来的人,是什么擅造幻境的,要对她搞什么攻心为上的计策。
可毕竟是那棵树,就算是幻境里,见一面也是好的。
她抬起头向回望,视线自下而上,先看到的是锦逐乡脚下踩着的剑,和自己留在归正宗的那把别无二致,再向上看,她腰间挂着的蓝色坠子,是自己临走前挂在那树上的,再向上——
锦逐乡已然落在了锦星迢眼前,一张与她实在太过相似的脸,顶着全白的头发放大在了眼前。
她们都从未敢想过还有这一刻。
“你怎么,真的来了?”锦星迢下意识地去感知眼前的这个人,在她知晓这并非是幻境中的一瞥时,几乎是下意识地就问了出来。
“我也没想到,你还活着。”锦逐乡也在她身旁坐下来,一路上被厄雪吹散了些的发髻中垂下几缕白色的散发,此时正安安静静地散在她脸颊的一侧。
她伸手握上锦星迢的手,略微发灰的皮肤失去了往日的温度,但如今的真实可触已经胜过一切。
“说起来……你这样,是不是不用我给你取名字了?”锦星迢还记得,自己走之前,曾说过这次回来,一定要给她取个名字,方便偷偷带她出去看看。
“锦逐乡,追逐,故乡。”
“嗯,是个好名字。”至少后面那个字也可以跟她没关系,锦星迢想。
锦逐乡看着锦星迢,忽然想起这遭还跟着一个七杀宗管事,如今这动静,恐怕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而鬼修一行在这个修仙界,已经不只是人人得而诛之可以形容的了。
“我们走。”
“嗯?”锦星迢有些疑惑,但看锦逐乡的神情,她大概也能知道,这一次大概是来了不得了的人啊。
她收起问问这五百年都发生了什么的心思,站起身来,与锦逐乡一同御起剑,准备离开。
“上面的厄雪你有办法吗?”锦逐乡回身问道,她刚才下来的时候,是用了不少灵力,如今再这样出去,恐怕是走不了多远。
锦星迢笑了笑:“厄雪?你们现在这么叫这东西,还挺合适的,不过它可能没你们想得那么严重,走,你跟在我后面。”
随后锦星迢便御剑上前,凭空起了阵法做盾,看起来没耗费多少灵力,竟是轻松隔绝了厄雪,锦逐乡跟在她身后,也无需耗费多余的灵力来防御,轻轻松松便回到了地上。
五百年困顿于此,也少有人来给她寻开心,锦星迢无聊之余只能抱着这厄雪研究,外界多年不见这东西,自是不抵她了解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