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明理临走前还收到其他同事送的捧花和玩偶,伽利略员工流动不大,大家感情都不错,还有个拍卖师知道她被辞退的消息特意发短讯询问,温明理给她回了个OK。然后和办公室众人一一拥别,这就算一场小型欢送会了,员工都对自己老板的人品没什么信心,但也不是多怕他。
同事看见安德烈走出办公室装模做样一边瞟着这边一边跟律师说话,悄悄翻了个白眼。
温明理忍笑抱着东西走到地下停车场,自从几年前从拍卖师转“销售员”,她就不需要坐班了,在办公室留的东西并不多,全部加起来还没填满纸箱。
她把捧花放在副驾驶车座上,花是粉色蔷薇,旁边用不知名野草装饰,卡片上写着,“康妮,一切顺利。”花瓣鲜妍美丽,让人恍惚回到待在商静别墅的那个夏天。
她今年走背,一直不顺,先是出差遇到商静在中国停留半年,现在好不容易带了合同回来,还没享受几天平静的日子,齐总就阴魂不散的发动人脉找到国外。
连威胁她的理由都懒得改——“成功人士的共性”,温明理早就习惯了,她一开始就没听进去什么陪伴治疗结束钱货两清的屁话。
温母身份确实有些漏洞,近两年美国也在收紧绿卡发放,这时候被人捅出来即使过了追溯期也免不了一番折腾,温明理出来工作这么多年自认是个成年人了实在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给温母添麻烦,再加上她轻敌……她总是觉得这是一件很轻松的事,一个女生能做到什么地步呢?更何况她还有心理问题,王主任甚至给温明理准备了镇定剂。
他的原话是:“如果你感觉不适,立刻制止她,打不过就注射镇定剂。”
用一些手段保护自己并不可耻,但这些天她无数次想起商静的脸、声音,然后不断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即使再为自己开脱,利用一个人的感情终究让她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洛杉矶难得迎来一场降雨,伽利略工作室离温明理住的公寓差不多五十分钟车程,她开到一半雨越下越大,雨刷器也擦不尽雨水。
视线遮挡,温明理停在红绿灯路口等绿灯,猛然间一辆车从她身边轰隆而过,噪音大的几里外都能听见,温明理被吓了一跳,抬头就见路虎还没跑多远就被埋伏在路边的交警逼停。
美国洲际限速一般折合一百公里每小时,虽然道路通畅,温明理最快也是八十公里,自然无缘见突击交警。
一个交警冒雨走过来敲车窗,他说:“下午好女士,请出示驾驶证。”
温明理降下车窗递给他,这一会儿时间手腕就被打湿了,交警对了一下脸,在这种天气还能坚强的闲聊:“亚洲人可真年轻。”
不止一个人说这种话了,因为洛杉矶饮酒禁令,她经常在超市被要求出示身份证。
“谢谢。”
“还有,趁着下雨把你的车洗洗吧,雨水只能冲掉浮灰,你至少打个泡沫。”交警掸了一下自己的工作服,他的手臂蹭到了一点车壳的灰渍。“马上。”温明理说:“工作顺利。”
交警:“借你吉言。”
等她开车回到公寓才发现地下停车场漏水,保安立了个检修的牌子禁止通行。
温明理只能绕了一圈停在公寓后面的停车场,这一路没有遮挡,跑到大厅衣服都湿透了。她进门拿毛巾擦着头发、肩头的雨渍,手机铃声又不屈不挠的响了起来。
一首欢快的苏格兰小调。
来电备注是“狗”。
——是商静。
温明理对着镜子整理发丝,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商静的声音,她说:“早上好。”温明理看了一下表,洛杉矶晚上六点,现在美国还在实行夏令时,她们中间有十五个小时的时差。
温明理:“怎么了?”她走到客厅倒了一杯水,一口一口慢慢喝。
“我想你了。”商静说:“每天一睁眼就在想你,狂躁有点控制不住,他们给我加大了药物剂量,我现在要不是睡的昏天暗地,就是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她顿了一会儿才说,“你真的不回来了吗?明理……姐姐……我出现幻觉了。”
“如果哪一天我拿匕首刺向自己,你会不会心痛啊?”
“王主任怎么说?”
商静没回答,自顾自道:“又要吃药了,真烦。”
手机响起挂断的嘟声,商静第一次主动挂断电话。温明理回拨过去,无人接听。她为了这短短的几句话心神不宁,商静肯定有撒谎的部分在,病情不一定有她形容的那么严重,说的惨一点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愧疚。
但她的病肯定是出了问题。
温明理脑海中过滤了无数张面孔,联系人都调了出来,最后还是退出拨号界面按兵不动。齐总是个成功的商人,她一定不会放任商静伤害自己的身体,——跟商父相比,她只有这一个继承人。
她这天晚上简单吃了点东西,累了一天还想着商静的事,又做梦回到两人在别墅的日子。
——商静发病了。
温明理清楚自己在做梦,她几乎能观察到每个人细微的表情,阿姨从楼上跑下来,木质楼梯发出咚咚的响声,阿姨张大嘴呼吸,她发了一个音然后说:“请医生!”温明理看见自己从餐厅站起来,她那天刚跟商静因为玩游戏的事情吵架,半夜王主任还来了一趟,阿姨和保姆都有种她害了商静的自觉。
阿姨姓宋,她说:“温小姐,你既然拿了钱就应该做事吧?我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和主人家斗气的,你还在等着主人低头吗?”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明显露出不满,“至少要有点职业道德吧?”
保姆在身后轻轻推了推她的腰,低声说:“你上去看看。姐妹间斗什么气?”
温明理上楼敲门,里面没有传出声音,门也没关,她等了一会儿还是推门进去,屋里应该还拉着窗帘,黑漆漆的,她没在门后摸到开关只能摸黑朝前走。人在昏暗的空间都是脚先探路,温明理踢到一个硬物,地上铺着地毯倒是没什么声音,但主人还是被惊动了。
商静厉声道:“谁让你进来的?!”她抓起床头的水杯朝着声源猛地一砸。
好巧不巧砸到温明理小腿骨。
她闷哼一声,腿疼的动不了,但也没出声。打算自己悄悄退出去。
床上却传来商静试探的声音:“温明理?”她打开床头灯,有了光源就见温明理穿着柔粉色的晨袍站在屋子中间,长长的裙边盖住小腿,她的头发轻轻一挽,脸颊垂下几缕发丝更显得轮廓柔和。
“怎么没穿居家服?”商静的声音逐渐靠近,温明理后退两步。
“别动!”
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手臂,温明理的晨袍袖口开的大,商静的手直接钻进来一点,大拇指无意识的摩挲她的手腕,温明理脊背发麻,她忍不住抽了一下。商静好像已经不生气了,声音都没戾气。
商静说:“别乱动,东西掉了,地上都是碎片。”
她牵着温明理走两步,一路都有脚踢过玻璃的声音,温明理说:“灯呢?怎么不开灯?”屋里太黑,她根本不敢放开步子走路。
商静:“……坏了。”
走到第三步的时候温明理踩到一个硬物,她还没反应过来脚心就是一阵锐痛。
温明理抽气:“地上是什么?我踩到了。”
商静听到前半句还说:“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后半句一出手握的更紧,沉默半晌才说:“哪只脚?抬起来,我去找医疗箱。”温明理早踢掉拖鞋,这种居家的软拖底子薄根本挡不住玻璃渣子,温明理:“把灯打开。”
商静没说话蹲下身摸到她的小腿,然后顺着脚踝摸到脚底,触手一阵湿漉漉的。“出血了,你先扶着我去客厅,那里有个沙发。”说着把温明理的胳膊架在自己肩头,一手揽着她的腰,“这只脚别用力啊。”
两人艰难的磨到沙发,商静开了一盏灯,也是暖色调、昏暗的光线,她盯着温明理看了一眼才转身去找医疗箱,最后蹲在沙发边给她处理伤口的时候温明理脸都皱成一团,她说:“别用酒精了,你屋里是玻璃还是铁片?我伤口深不深?”
商静:“应该是瓷片。”她拿着棉棒蘸了酒精继续给她擦伤口,“不出血了,伤口应该不深。”温明理疼的躲了一下,商静握住她的脚,“别动!先消毒,一会儿医生来了让他给你打支破伤风。”
她这会儿好说话,温明理试探道:“你砸东西了?”宋阿姨是看到一地碎片才推测出商静发病?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商静又沉又闷的嗯了一声,她说:“对不起。”医疗箱没有纱布,商静在衣帽间找到一条帕子,上了药粉就在伤口处缠绕两圈,最后在温明理脚背打上蝴蝶结。温明理低头还能看到她的发璇。
如果不是认识商静,人海中擦肩而过,肯定以为她是一个文静的小姑娘,长的白白净净的,一头梨花烫,还留着空气刘海,脸小而圆。
她说:“很痛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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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特殊的早晨